金国攻打北城无果,又进而将视线放到了魏国,容澈的确与魏国来往多时,却没曾想金国竟抓着这点,摆了他们一道,还利用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金国抛弃山水城消息是假,以放出严氏母女作为诱饵,想必连严律都不知道,金国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个地步。
“人命?”林政听完容澈的话却突然笑了,“严律带兵出征,一个毛头小子管理的城池都拿不下来,山水城的百姓就该为严律的无能赎罪,输了这场仗,但抓获了你,他们也算是为国效力了,况且城内众多瘟疫病人,总归是要死的,死前让他们派上些用场,何来黑心一说?”
简直荒唐。
容澈被摁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寒光乍现,看着林政诡辩的嘴脸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撕烂他的嘴。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金国步步为营,利用卑劣的手段造出了不实的密信,引得阮妤为了自保想要进发山水城,而外人所知的山水城已是被金国所抛弃,阮妤想要保住自己的势力,就必须要占领山水城。
却不曾想,金国早已在山水城中设下陷阱,不论他们是带着大批人马前来,还是两人隐秘而来,山水城的封闭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们这是想借此抓住他们,将他们控制住以用阮妤的兵力来对付魏国,却没曾想一路看见他和阮妤一男一女的身份,调查一番查清了他的身份。
但这一切也仍在容澈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金国如此黑心,竟将数万条人命不管不顾。
任由他们将自己抓走,自然有容澈的道理,不就是个开战的理由,容澈还正愁找不到机会攻打金国,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要将金国拱手相让,容澈哪有不收的道理。
好在阮妤已经逃离了。
想到这,容澈缓缓舒了口气,他并不知船夫此时是否还在河岸边等着,兴许已是回去传消息了。
阮妤跑出城外后多半是一无所获的,不过不论阮妤是否有找到船夫,只要她没被抓住,那便不会叫她受苦头了,待阮妤返回,他也不在方才的屋子里了。
阮妤找不着人,自然会想着去搬救兵,只要她离开了山水城,他便能毫无顾忌,大展拳脚了。
容澈在思绪中细细盘算着阮妤的动向,眼下他还需忍耐一些时间,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思绪刚到这里,容澈眼眸一垂,却突然听见身后远处的精雕木门外传来声响。
容澈身子猛然僵住,瞳孔紧缩,一道女子尖细又带着愠怒的大喊声传入耳中:“滚开!你们把他带到哪去了!”
第42章 . 他想保护的人……
门外突起的激烈打斗声打断了屋中的谈话, 林政眉头一皱发问道:“何人在外撒野?”
屋外小跑进来一名士兵报告道:“大人,是北城少城主在外。”
林政一听坐直了身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看向容澈:“哦?那位女扮男装的冒牌少城主吗, 公主殿下, 你的‘夫君’前来营救你了,你说我是把她关在瘟疫病人的屋宅中, 还是关到金国地牢中供狱卒和囚犯享用呢?”
霎时,容澈猛地甩开一直压制着他的士兵, 力道大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两侧的士兵被一把甩开后退了好几步:“你敢动她试试?”
林政眼看一直神色自若的容澈被他一句话给激怒了, 笑意更深了几分,直面容澈凌厉的目光,却丝毫没觉得害怕, 反倒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动了又如何,眼下你还想英雄救美不成?”
容澈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而林政肆无忌惮的眼神却一再激起他的怒火。
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反抗会有什么后果, 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权衡过此事的利弊,而任何时候他也会先以自己的利益为首要,但眼下他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冲出去的冲动。
这里区区几十人,根本限制不了他的行动, 要救下阮妤也是轻而易举, 但他将面对的是整个金国,打草惊蛇会将他的整个计划全盘崩坏。
拿不下金国,更暴露了自己男子的身份, 日后无论是金国还是越国,再想要出击,便是再无可能了。
容澈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 打斗声不断冲入耳中,伴随着女子的喘息声以及士兵的大喊声,屋外的打斗愈演愈烈,时间拖得越久,阮妤的处境就越危险几分。
这个小傻子,未能搬到救兵怎会独身一人前来,这与容澈之前设想的全然不同。
林政自是不知容澈心中的千回百转,只觉自己已是掌握了主动权,但容澈留着还大有作用,在此耗费太多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为避免节外生枝,林政抬了抬手吩咐道:“来人,把他押走,咱们开动身了。”
“是,大人。”士兵恭敬应下,随后又问道,“大人,那外面那位少城主要如何处置?”
闻言,容澈本就未曾放松的身体更加紧绷了几分,僵直着背脊便听见林政漫不经心道:“先抓起来关着吧,不过是名女子,没什么用处。”
林政压根不知屋外的冒牌城主便是当日一举击溃他们的本尊,还以为是此次出行不知上哪找的替身,并未放在心上。
交代完这些,林政站起身来先一步绕至了屋子后方,从屋后的小门走了出去。
很快,几个士兵一并上前再次压住了容澈,方才被甩开的两名士兵心有余悸,丝毫没敢松懈加大了力度,生怕容澈再挣扎开来。
容澈却也只是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士兵压着朝屋后的小门走去。
砰的一声响,身后的红木精雕门被人大力踢开。
伴随着响声,容澈的耳中清晰听到了一声大喊:“昭昭!”
容澈猛然顿住脚步,一回头便见大门前阮妤突出重围出现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见又是一批士兵涌了上去。
“快逃!别过来!”容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出声,眼看阮妤仍在拼命地想要朝他奔来,他却只能紧捏着拳头站在原地。
阮妤瞧见容澈被几人压制着,心头一慌,手上动作快了几分,几下打倒眼前几人自是不可能逃:“放开他!别想将他带走!”
押着容澈的士兵皱了皱眉头,连忙下令道:“这女的还会功夫,加派人手拦住她,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仗着人多势众,他们根本没在担忧的,一声令下,再次涌上一批士兵拦住了阮妤的去路。
容澈身子微微颤抖着,却仍是被人推着走出了小门。
从小门出来,竟是一条小路,直通府邸外部,府邸侧门,一辆牢笼车正停在门前,容澈知道,他们将要将他运往金国的其他城池,或许是山水城附近,也或许是金国主城。
可不管去到哪里,事情仍在容澈的计划之中,只要魏珉带兵前来,他们便能一举反击,杀得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可计划之外,阮妤正在危急之中,对她不管不顾,并不会对容澈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可阮妤的下场,容澈此刻却连想也不敢想。
容澈自认自己是冷清冷意之人,此时换做是任何人在那里,容澈那颗坚硬无比的心,都不会动摇半分,但阮妤的出现无疑在他冰冷又阴暗的世界里点燃了一支火把,照亮了他,也温暖了他。
他动摇了。
容澈头一次在自己这条走了数年的独木桥上动摇了。
若要他转身跳入桥下的急湍河流中,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再度爬上岸,可若是头也不回继续渡桥,那桥下的阮妤便会独自一人溺在水中。
心头猛烈颤动着,容澈却迟迟做不出选择,身后已听不见府邸中的打斗声了,眼前的牢笼被打开,容澈被粗鲁地扔进了牢笼中。
一行车队开始前行,容澈被关在牢笼中,只能远远看着高墙府邸逐渐离自己远去。
失魂落魄坐在牢笼之中,容澈似乎也曾这般彷徨过,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年的冷宫之中,冰冷的门隔绝了他与母妃,年幼的他无力撞开房门救下他的母妃。
那日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屋内的惨叫是他悲痛又无助的伤口。
那时的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立誓要让自己爬到高处,直到能掌控一切,不再受限于任何事物,抓住他想要抓住的一切,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保护的人。
哐当一声,木制牢笼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拉车的马被巨大的力摇晃得险些侧身摔倒,牢笼车一阵踉跄,摇摇欲坠。
“什么情况!”
“老实点!”
牢笼车前的士兵霎时警惕起来,一看是容澈在牢笼中挣扎着发出声响,连忙大声呵斥着。
容澈神色一凛,丝毫未将士兵的话放在眼里,心下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
容澈突然间明白,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什么,他爬上至高之处又是为了什么,曾经他无法保护他的母妃,现如今竟又将阮妤置身水生火热之中。
双手抓住牢笼,猛地大喊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看似坚实的牢笼在他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前不堪一击。
“你干什么!”
“他、他……人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
“妈的,哪里来的怪物,他徒手掰开了牢笼!”
“早就说换个铁的,怎就不听劝,还不快追!”
一行士兵慌乱不已,声响惊动了走在最前面的林政,林政连忙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回头一看,只见容澈迅速拔出士兵腰间的佩刀,挥刀便砍下了骑兵的头颅。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顺着车队一路滚到了林政眼前,划出一条血路,林政恍然瞬间,容澈便已翻身上马,朝着山水城的方向返回。
“一群废物!看个人看都看不住!赶紧把他给我追回来!”
山水城外的大道上卷起一阵风沙,容澈驭马奔驰在风中,耳边的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发丝凌乱,他的心却从未如此清晰过。
若是失了她,得了天下又如何,百年孤寂,怎敌她伴在身侧。
阮妤未曾向他吐露过心声,但容澈又怎会不知她对他的好,好姐妹也好,知己也罢,容澈只想此刻站在阮妤面前,将自己的心向她毫无保留的袒露。
容澈懊悔,悔他的隐瞒,悔他的摇摆不定,是他一直未曾认清,也未曾体验过心头住进一人的感觉。
若是可以再来一次,他定不会将阮妤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甚至不会让阮妤踏入这危险之地。
可没有再来一次,此时容澈只能在心底祈祷一切都还来得及,阮妤功夫不错,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只要再坚持一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誓死将她护好。
容澈很快将身后追赶的人马甩开,士兵们已然看不见容澈的身影,容澈一路奔驰,直到看见了山水城的另一侧城门。
还未进城,容澈便看见一路的血迹和尸体,皆是方才在府邸中的士兵的尸体。
像是被鲜红的血迹刺伤了眼,容澈眼眸一沉,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心底却愈发没了底。
未见其他的人马,这些尸体是怎么来了。
骑着马奔进城中,短短片刻间这一路上竟发生了天翻地覆,一地的血迹和打斗痕迹,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像是被人入侵过一般。
容澈迅速冷静下来,只见不远处的府邸前一片寂静,根本没有活人的迹象。
容澈自是不会傻到以为这是阮妤一人所为,可只见金国士兵尸体,容澈全然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而阮妤又去了何处。
赶到府邸中,死伤无数,容澈冲到一个被刺伤的金国士兵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人呢!刚才的女子人去哪了!”
身受重伤的士兵本就被腹部的痛楚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容澈如此大力提起,一口血喷了出来,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底的惊恐像是方才遭到什么惊吓一般。
直到士兵在容澈手里断了气,容澈失神地松手,士兵的尸体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这寂静的府邸中。
手紧握成拳,容澈站在一地的尸体中微微颤抖着身子。
阮妤,究竟去了何处。
第43章 . 殿下他,快不行了……
入夜, 光线昏暗的简易军帐中,烛火映照着阮妤僵直的脊背,在地面投射出一道生硬的影子。
沉默良久, 阮妤迎着烛光抬起头来, 眼眸里的情绪错综复杂,令人不知她此刻的心境如何, 只闻她缓声道:“此话当真?”
甘正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中布满红血丝, 眼下的乌青显然是久未休息:“事情的真相的确如此,少城主您出发后我便发现那封密信不对劲, 派了人前去密信中的城池查看,却发现压根没有都城调来的军队,察觉事情不对后我便立刻调动城内精兵随我前往山水城, 果不其然你中了套。”
阮妤知道甘正凌已经不眠不休奔波了两日,才勉强在此时赶到了山水城, 今日若不是甘正凌带着精兵前来营救, 她可能无法安然脱身。
北城精兵不负众望,解救了阮妤,也将当时在场围攻阮妤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可眼下她本该担忧着容澈的安危,被押走的容澈如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可甘正凌带来的消息却让阮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可魏国的消息会不会也是作假。”
甘正凌有些激动立刻道:“少城主, 我早便说过让您多加提防殿下,她实在不是心思简单纯洁之人,你们离开后, 我安插在熙鸢阁的线人便发现长命百岁两位宫女深夜密会魏国使臣,并未打草惊蛇,我们便窃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这一切都是殿下所设计的,山水城、金国乃至更多,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阮妤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似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按照甘正凌所说,这一切都由容澈安排计划,那他们此次前往山水城,便都是容澈的计划。
那她拼了命想要去救他,在门前的奋死拼搏和撕心裂肺的呐喊,看在掌控一切的容澈眼中,不就跟个笑话一样。
他不是无力逃脱,他只是在静待时机。
待到时机成熟,他便会翻身而战,将眼前的敌人一举歼灭,但他却未曾想过要回头带她一起。
阮妤自嘲地笑了笑,兴许在容澈眼里,反倒觉得自己不自量力的折返回来拖了他的后腿,实则也确实如此,容澈并未将她的生死不管不顾,他分明让她逃的,是她自己不要命的跑了回去。
可心下仍是被这巨大的欺骗笼罩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