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严重了,奴才等分内之事。”
几人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往火盆围去,蹲成一个圈,你挤我我挤你的,看那架势,都恨不得跳到火盆里去了。直到感受到火的温度,一个个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三九天的,差点没冻死他们。
阿照继续翻着账册,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昨夜慕容烬被宣去见北燕帝,听说回来时脸色难看极了。今日一早,这些总管又都来了她这儿报到,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北燕帝对他施压了。
可自己嫁来北燕也有些日子了,东宫之事,北燕帝向来也不插手,这回怎么管起来了?
想着,阿照眼波投向了门口的苏嬷嬷。
看着几个总管烤着火,都快忘记身在何地了,阿照抱起还温烫的汤婆子,起身漫步渡到他们身后,突然开口问道:“以往云良娣都是如何管理这些账册的?”
“嗐,云良娣哪里管过账册,都是殿下和……”
有个总管一时嘴快,顺口就接了太子妃话。然,等反应过来后,顿时吓得面色苍白,牙槽哆嗦得比方才更厉害了。
其它几人脸色也慌张起来。
冰火两重天之下,是人意识最薄弱的时刻。
果然如她猜测的一般啊!
阿照虽对云潇潇的接触不多,却也能看出她是个坐不住的主。让那样跳脱的女子,来安静的坐着看这些枯燥乏味的账本,慕容烬怕是第一个不放心。
至于之前,他为什么让所有人都觉得,打理东宫中馈之权在云良娣手中?阿照一点也不想知道,毕竟常言道,无知是福,知道得越多命越不长。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阿照也不多问,只道:“账册都拿回去吧!以后月初月末来一遭本宫的凤栖苑,走个过场便好。以前怎么在云良娣那儿挂名的,以后本宫这儿照旧。”
几人面面相觑,赶紧道了声‘是’,便抱着账册哆哆嗦嗦的出了凤栖苑。
一出凤栖苑,便马不停蹄的往太子的苍岚苑走去。
待人走光了,阿照捂着汤婆子走到苏嬷嬷身侧,如不经意般提道:“嬷嬷以后要给盛凉去信时,提前告知本宫一声。”
苏嬷嬷心中一凛,怕太子妃想多,急忙解释道:“娘娘,奴婢只是怕北燕欺您势单力薄,所以才……”
“本宫知道,但嬷嬷以后还是不要再自作主张了。”阿照打断了她的解释,目光望向墙角的枯木,突然冷声问:“嬷嬷,你希望本宫活吗?”
苏嬷嬷被她这话问得心底大惊,眼看就要跪下去,阿照却出手拉住了她。
“奴婢不明白娘娘此话何意?”
阿照擦着方才沾到手背上的胭脂,轻笑了下,不疾不徐道:“嬷嬷也算盛凉太后的心腹,本宫不信嬷嬷猜不到太后下一步棋,想下在何处。可嬷嬷有没有想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太后的棋下成了,本宫成了废子,绿萝与红妆他们会怎么样?嬷嬷真的以为,北燕会放人?或是盛凉会为了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婢女,千里迢迢跑来北燕要人?”
不,不会。
非但不会,到时只怕会一道暗旨,将他们都全部处死。
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这点苏嬷嬷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离开盛凉时,她就接到了太后暗旨,让她等太子妃成功代嫁到北燕后,想法帮助她得太子独宠,目的就是想借东宫其她女人之手除掉她,毕竟宫闱里的尔虞我诈,可以掩盖一切真假。
如此,就算日后代嫁之事在两国败露,便也能死无对证。
可苏嬷嬷也知道,和亲公主一旦出事,他们这些陪嫁奴才,绝对不可能再活着返回盛凉。
而唯一能保命的,就是等太子妃生下个孩子再动手,那样就算她死了,伺候她的婢子奴才们才能有继续服侍的主人,能得以活命。
可惜,她和太后都失策了,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其实都不过在太子妃的掌控之中。
“娘娘,奴婢希望娘娘能活,长命百岁的活。”人都是易生感情的,相处了这么久,苏嬷嬷怎么可能真的还能狠得下心?
“可嬷嬷没有办法不是么。”
闻言,苏嬷嬷沉默着缓缓低下了头。
她是心软了,可比起太子妃,她想要更重要的人活。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从中周旋。
阿照收回了手,倚在门旁,目光望着不远处跟李二在雪地里嬉闹的绿萝,低声道:“绿萝一直将嬷嬷当亲人一般尊敬,若是她知道你就是她的亲人,她会高兴吗?”
苏嬷嬷猛地抬头,惊诧地望着她,瞳孔大睁。
这是苏嬷嬷这辈子最大的秘密,就连她的主子,盛凉的太后都不知道的事,为何太子妃会知道?
苏嬷嬷眼底慌乱,险先没站稳,颤着音问:“娘娘是如何知道,绿萝是奴婢女儿的?”
“猜的。”阿照面上恢复了无波无澜,淡声道:“一直以来,本宫都觉得嬷嬷对绿萝与望月她们,虽都一视同仁,却又有所不同。直到有一回,李二无意说了句绿萝长得像嬷嬷,本宫才开始留意,发现嬷嬷看绿萝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看别人时没有的怜爱。”
第25章 很难得了
“娘娘就凭这个猜到的吗?”
阿照摇头:“本来只是怀疑,你们许是姑侄,不过嬷嬷方才慌乱得自乱了阵脚,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绿萝是她的女儿,阿照亦是有些吃惊的。
苏嬷嬷听到是自己不打自招的,顿时面色苍白,浑身力气如被抽干了一般,直直的跪了下去。
谨慎小心的瞒了十六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最大的秘密,竟会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套出。
“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能告之,只求娘娘莫要将此事告诉那孩子。”
每个人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和苦衷,阿照不会追问,弯腰将苏嬷嬷重新扶了起来,语气却依旧淡漠道:“本宫只想知道,太后安排在本宫身边的另外一人是谁?”
盛凉太后,为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霄王,也是煞费苦心了。
闻言,苏嬷嬷却是一脸疑惑的望向她,不解地问道:“太后还安排了其他人在娘娘身边吗?”
“看来太后连嬷嬷都瞒着了。”
看到苏嬷嬷眼底的疑惑不似作假,阿照不由皱起了眉。如此看来,苏嬷嬷也算不上是盛凉太后的心腹,不然也不会瞒着她另安排了人手。
“娘娘,若太后真另安排了人潜在娘娘身边,等待伺机下手,那那人必定在绿萝她们几个之中。”想到那暗中之人,隐藏得如此之深,苏嬷嬷心底亦是一阵唏嘘。
突然,苏嬷嬷想到了什么,疑惑问道:“娘娘又是如何知道太后还安排了别人?”
“猜的。”
又是猜的?
阿照嘴角勾勒出一道明显的笑意,说道:“本宫上回夜探星阁之后,顺手将一块能进出星阁的御令带了回来,可等想丢掉时,御令却被人悄悄调换成了一块假的。”
苏嬷嬷大惊,忙问:“娘娘说的可是妆匣中的那一块?”
阿照轻点了下头,道:“本宫虽不知道那人调换御令去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那御令,是大婚后本宫随太子到中宫请安时,北燕帝给的,所以才掉的包。”
这也是阿照为什么会怀疑自己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暗桩。
苏嬷嬷惊骇过后,有些失笑问道:“娘娘就不怀疑是奴婢调换的吗?”
“本宫说了,在此之前,一切都不过是猜测。可现在,本宫已经得到证实了。”
苏嬷嬷又是一怔,愣愣地望着她。好半响,才低着头恭敬道:“娘娘,奴婢斗胆想问娘娘一事。”
“嬷嬷可是想问本宫的目的?”
“是。”她想不通,这样一个聪慧的姑娘,明知当初将她带到洛阳,将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她为何还要踏进去?
苏嬷嬷不信她是为了王权富贵。
“嬷嬷便当作,是本宫心悦北燕太子已久吧!”阿照嘴角笑着,放下汤婆子,大步出了殿门。
人,总是需要一个前进理由不是么!
正捧着雪砸李二的绿萝瞧见太子妃出来了,赶紧丢了手里的雪跑了过去,告状道:“娘娘,李二哥又欺负绿萝。”
李二却笑着狡辩道:“娘娘别听这丫头瞎说,属下好好的守着门,是她先砸的属下。”
“李二哥骗人,明明是绿萝路过,李二哥砸了我一脸雪花子。”
阿照斜瞥了他二人一眼,见李二望着绿萝时,眼中的滚烫,顿时嘴角笑意渐浓。
原来,这世间的某些温柔,都是能从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
未跟出来的苏嬷嬷站在门前,也瞧到了这一幕。
另一边,苍岚苑里。
慕容烬听完几个总管的详述,眉宇一直紧锁,好半响,才挥手让他们退下。
待人退出后,陆齐起身,拱手道:“殿下,依下官看来,太子妃这是有意在向殿下退让,殿下何不妨借此与太子妃冰释前嫌。”
一旁莫北宿却不以为意道:“若真心想退让,直接拒了不是更好?”
“莫北兄怕是对太子妃还不甚了解,以太子妃的聪慧,在知晓从前东宫中馈主权只是挂名在云良娣处起,不可能猜不到殿下的意图。所以,她能退让这一步,没多管闲事已经很仁慈了。”
而且就算退了,陛下那儿,太子也不好交差。太子妃能这么懂事一回,已经很难得了。
当然,这话陆齐是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的。
莫北宿只与那太子妃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想到,她在陆齐这儿评价如此高,但仍觉不妥道:“可太子妃毕竟是盛凉国的人。”
“莫北兄多虑了,就算太子妃是盛凉人,但也深知出嫁从夫的道理。”
听到‘出嫁从夫’四个字,慕容烬眼中顿时复杂了起来,不冷不热的神色也瞬间寒了下了,冷声道:“去让曹雄多安排些人,凤栖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禀。”
“是。”
陆齐莫北宿二人俯首齐应声。
看来太子对太子妃也不放心得很啊!
……
翌日。
被阿照派去运送另外一半嫁妆的李忠赶到北燕时,已经是阿照大婚后的第二十七日。
一起带来的,还有裴浔阳嘱托他送来的一盒木雕。
“裴小将军还让属下带句话给公主。”李忠面色严肃的站着,缓和了片刻,尽量用那裴小将军的语气转述道:“阿姐若是在北燕若受了委屈,或想回家了,一定要传个信回来给我,再远,浔阳也能带领大军来接阿姐回家。”
阿照听完,浅浅笑了声:“这裴家小公子,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光是看着一脸严肃的李忠,阿照便能想象得出,那朝气蓬勃,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说出这话时的认真。
虽此刻没旁人,但一旁的苏嬷嬷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娘娘,隔墙有耳,裴小公子也是您的弟弟。”
可不就是她弟弟么,谁让她现在已经是盛凉的永乐了呢!
阿照眸底笑意渐浓,倒是好奇的问:“本宫记得裴浔阳与裴银相差不大,算算年纪他也快弱冠了,裴家就没人做主给他说门亲事吗?”
苏嬷嬷摇头,猜测道:“怕是裴小将军常年在边塞,不大好说亲吧!”
第26章 你刚骂谁
是不好说亲,还是裴家那些老东西欺他无父母庇佑,没放在心上,阿照心里清楚。裴家啊,多少个午夜梦回,阿照都想灭了他们满门的地方!
“公主,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阿照抬眸:“讲。”
“属下在来北燕的路上,遇到了天启世族的人,还听到那些人在找一个叫丑奴的女子。”李忠语调说得不快,眼睛一眨不眨眼的直视着阿照,没放过她脸上任何神色,似乎想确认什么东西。
“然后呢?”
阿照面色不改,等待着他继续说。
李忠眼底有丝失望,继续道:“那些人身上带着一个女子的画像,属下见他们要往北燕来,便记起那女子好想在盛凉见过,就好意提醒了他们。”
“他们去了?”阿照问。
李忠点头:“去了。”
一旁的李二听得糊里糊涂,不过还在抓到了个重点,惊道:“大哥,认识你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炫耀自己做好事了。”
“……”这特么的是重点吗?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爹娘为什么不将智商分得匀称些!
阿照斜睨了眼黑下脸的李忠,微微笑了笑,起身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叹道:“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
“……”李忠脸更黑了。
有个永远抓不到重点的二缺弟弟,李忠表示也很无奈。
东宫,飘雪苑里。
已经半个月没踏出过飘雪苑半步的云良娣,此刻蹲在自己的苑门口,望着来来回回路过的宫人,眼里想跨出这道门槛的欲望越来越浓。
“离禁足期限还有多久啊!”
候在一旁的宫人小心道:“回娘娘,还有五个月零十五日。”
宫婢们没敢说良娣您得把春季过了才到期。
听到还剩下那么多天,云潇潇不高兴的再次瘪起了嘴。
都怪凤栖苑那臭女人,莫名其妙来抽了她一顿不说,还害她拉得好几天下不来床,现在连门都出不了。越想越生气,越想云潇潇感觉胸口的怒火越旺。
“不行,我云潇潇决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报仇雪恨!”
听到云良娣说要报仇雪恨,飘雪苑的宫人们心肝都在砰砰直跳,见她刚要抬脚想跨出去,吓得急忙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趴在雪地上。
“求良娣饶命,太子殿下吩咐,若良娣禁足期间踏出飘雪苑一步,奴才等每人杖责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