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笑话嘛!
裴氏见儿子因这话羞红了脸,难堪的站住那儿,赶紧扯了扯新娘子的袖子,一副母亲教训女儿的口吻低声呵斥道:“阿银,你这是当姐姐该说的话吗?志扬不是你弟弟谁是你弟弟……”
“姑母,是表弟。”她话还没说完,阿照强行纠正的打断了她的话,淡笑道:“我敬姑母是长辈,可姑母也不能得寸进尺呀!就算姑母姓裴,可您的儿子又不是我裴家的人。我姓裴,我的亲弟弟不是裴浔阳,难道还是你儿子柳志扬不成?”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他……”裴氏被气白了脸,那句‘他本来就是你亲弟弟’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被一旁的裴大夫人及时制止住了。
“阿银啊,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耍孩子气了,不吉利的。大伯母知道你即将远嫁,心有不舍……”
“大伯母误会了,没有不舍,能离开裴家了,我心里欢喜得很。”
这话一出,堂上坐着的裴家长辈脸色都变了好几回了,本来一脸的喜气,此刻已是一脸铁青。
若非这是和亲,估计都甩袖离开了。
人群里,苏嬷嬷越听越觉得阿照要挑事。怕她把事闹大会惹人起疑心,正想走过去当回和事佬时,不知何时不见的霄王满面春风的又回来了。
阿照的话他方才也听到了些,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不过他进来后,冷凝了阿照半响,凝得众人还以为霄王想抢亲时,哪知他出人意料的说:“裴浔阳远在边疆,回不来背你了。你是先皇亲封的公主,也算本王的半个妹妹,本王来背吧!”
说着,直接半蹲在她面前。
阿照看不出这霄王这般屈尊降贵的是想干嘛,看着他宽厚的后背,没有丝毫动作。
“还愣着做什,去呀!”就在裴氏受宠若惊的推了她一把,催促她不能扫了霄王面子,快趴上去时。阿照抬手拂开了她,不发一言的直接从霄王身侧走过。
这直接不给霄王面子的行为,差点没惊呆众人。
只见她裙摆微扬,背脊挺得直直的,不惧任何人的目光,大步踏出了裴府的大门,只留给众人一道清冷孤傲的背影。
而被扫了面子霄王望着那清冷的背影,心底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恼烦。明明昨日才认识的,此刻见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心口出竟莫名的有些慌乱。
就像有什么东西离他远去了。
阿照一步步走了出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北燕来接亲的人。此番代替北燕太子前来迎接的,是北燕节度使陆齐。此刻陆齐见他们未来太子妃自己从娘家走了出来,还大有自己爬上迎亲马车的架势,微微错愕了片刻。
等回过神来,连忙施礼道:“下官北燕节度使陆齐,代我朝太子特来迎永乐公主,公主万福。”
本以为永乐公主会说句‘免礼’,然,再次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端端正正双手齐额,以他们北燕女子之礼屈膝回了一礼。动作虽不熟练,却一丝差错也没有。
礼毕,她问:“陆大人,迎亲马车上能浅眠吗?”
“……呃,能、能的。”这话题转的,那么好的气氛都破坏了。
陆齐眼角狠抽了两下,这盛凉公主还真是不按套路说话呢!不过听声音她不像是打趣玩笑,隐隐能听出疲惫之态。陆齐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再去马车上铺两床软被上去。
等裴家众人追出来时,北燕的丫鬟已经在扶她上那华丽的迎亲马车了。
阿照任由婢女们扶着,目光却注意到了其中一个赶车的士兵脸上。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那士兵视线微转,两人目光相撞,她眸底微动,他却只是淡漠的冲她点了点头。
有时阿照挺讨厌自己这双眼睛的,犀利了些,总是能轻易看穿别人脸上的伪装。
大红的马车上,她理了理袖口,最后瞥了眼站在裴府门前相送的众人,面上不悲不喜。
打头的陆齐接到了公主后,与霄王及裴府等人寒暄了两句,才翻身上马,略微提高声音道:“启程!”
已经站在苏嬷嬷身侧的喜婆子听到,立刻提起了精神,高声附和:“吉时到,启程!!”
喜乐声起,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城门而去。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走了一路,有些眼馋的还数起了永乐公主的陪嫁车辆。
那一日,洛阳的百姓总算见识了什么才叫十里红妆,不说皇上赏赐的和裴府陪嫁的,光光是霄王送的那些,便已经是另一个十里!
……
半月后,迎亲队伍到达离盛凉边境不远的黄泥岭。因错过投宿的村寨,只能在林间安营扎寨。
苏嬷嬷带着小丫鬟绿萝来请她下车时,阿照正好被饿醒。她扫了眼周围的荒郊野岭,还有隐隐的狼嚎声,面上没有丝毫害怕,平静得出奇。
第4章 多管闲事
她找了处干净的草堆,正准备坐下,却被苏嬷嬷一把拉住了。
“公主千金之躯,不可随意屈坐。”说完,让绿萝铺了层软垫,才放手。
“嬷嬷,我饿了。”阿照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端端正正的坐好。苏嬷嬷听到她饿了,小声叮嘱绿萝照顾好公主,自己去找那节度使拿吃的。
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身回来,严肃道:“公主去了北燕,便是北燕太子妃,不可再以‘我’自称。”
阿照听话点头,“本宫记住了。”
听到她这声‘本宫’,苏嬷嬷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她前脚刚走,阿照就吩咐绿萝去马车上取东西,见小丫头听话的过去了,阿照才起身,渡步到赶了半个月马车的那士兵跟前,直接蹲在了人家面前。
“你整日戴着这面皮,不累吗?”猝不及防的,阿照伸出食指在他鼻尖戳了下。
如此大胆轻浮的行为,让本在闭目养神的士兵浑身微震,险先一脚踹了过去,握着佩刀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了。士兵脸色不怎么好,没敢直视她直勾勾的眼睛,垂着眼帘,一副不知道公主你在说什么的神情。
“这东西有毒,戴久了不好。”
阿照轻叹了声,见绿萝跑回来了,赶紧起身走了回去。似乎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一声,这东西戴久了不好。
真没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公主!
她走后,那士兵一脸冷漠的抬袖擦了擦鼻尖,平平无奇的脸上,墨眸幽深,周身冷气藏都藏不住了。
最后冷瞥了眼那远处的女子,冷哼了声,转身进了林子。
林中,陆齐已经等候多时,见他来了,恭敬道:“殿下,霄王此番送给永乐公主的陪嫁名单中,言明的那五百战卫,真的要让他们随着回北燕吗?”
战卫,出至盛凉皇族暗部,唯有皇族方可调遣。平日里隐藏于各个王孙大臣府中,如府中普通侍卫一般,实为耳目,身手亦是普通侍卫不能比及的,以一敌十亦不在话下。
这些人若带着异心到了北燕,他们怕是防不胜防。
“区区五百战卫,何惧之!再者能不能带到北燕,还难说。”乔装成赶车士兵的北燕太子慕容烬,此刻已扯下伪装的面皮,露出了原本冷峻的原貌,冷声问:“让你安排的人准备好了吗?”
陆齐点头,“殿下放心,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不用等了,那女人已对本宫起了疑心,接下来必定会更加防备。让人去引开盛凉的人,寅时行动。”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安排两个人,找准机会,把那女人一并解决了。”
陆齐一怔,有些疑惑殿下为什么要提前动手?但不听话的下属不是好下属,陆齐只愣了瞬息,便点头立即去办。
他们本就没想过迎个异国太子妃回去,早动手晚动手,永乐公主都去不了北燕。
而不知危险要来临的阿照,此刻还在跟小丫鬟绿萝奋斗着一只烤兔。主仆两个一人抓着一只兔腿,啃得满嘴都是油,吃得津津有味的。一旁的苏嬷嬷看得直皱眉,但见她们啃得那么欢快,倒是难得的没板着脸说什么。
吃饱喝足后,有士兵来禀告,说公主的帐篷已经搭建好,请她过去休息。阿照远远瞥了眼那帐篷,眸光流转,半响才点头,带着苏嬷嬷和绿萝跟了过去。
进到帐中,阿照凳子都还没坐热,就突然起身对苏嬷嬷说:“嬷嬷,本宫想沐浴了,去多让几个婢女进来伺候。”
苏嬷嬷见她面色比往日都严肃了些,但知道她一向做事自有分寸,没多嘴问,立刻让人去后头的马车上搬木桶、烧热水来。
帐外,陆齐看着婢女们进进出出的,眉头皱了皱,转头问看守的士兵:“永乐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士兵回道:“禀大人,公主要沐浴。”
这话正巧被站在陆齐身后的慕容烬听到,他眸底闪过嫌恶之色,冷声道:“荒郊野岭的她倒是能折腾,通知下去,不用等寅时了,子夜一过,立即动手。”
“……是!”陆齐奇怪的看了自家殿下一眼,有些不明白人家公主只是洗个澡而已,殿下气什么?这半个月来,人家不是天天都在洗的吗?
所以说,厌恶一个人,连带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厌恶。
戌时,伺候永乐公主的婢女陆续离开,帐中才熄了烛火不久,就有两道黑影趁夜摸到帐后。偷偷摸摸的在帐上划出个口子,手里拿着个细筒,正准备往帐里吹口烟时,细筒突然被人抽走,随即脖颈一疼,直接倒在了地上。
抽走细筒的人低头踹了他们一脚,很快便提着人隐去了夜色中。
夜,静悄悄的,与之一样静悄悄的,还有越来越寂静的迎亲队伍。而本应该四处巡逻的士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倒在了地上,就连马都趴到了地上熟睡了起来。
这夜,静得诡异。
此刻,本应该在帐中熟睡的阿照,已经在方才婢女们进出时,扮作婢女混出了那帐中,悄悄爬上了马车。
一起的还有苏嬷嬷和绿萝。
小丫鬟绿萝此刻紧张的捂着小嘴蹲在一角,苏嬷嬷倒是镇定得多,手上还提着把不知道哪儿拿来的菜刀。
早在北燕的人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得找借口走这种荒山野道时,阿照便隐隐觉得不对劲了。最不对劲的,还是那赶车的士兵,作为一个赶车的低等士兵,半个月来,她竟没见过哪个北燕的人敢命令他做事。
带着个人皮面具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一系列反常行为就更加奇怪了。
“公主,真的会有人来行刺我们吗?”绿萝的声音很小,小的离得远的苏嬷嬷都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嘘,别出声!”阿照话音刚落下,远处树林中已经有踩断枯枝,和林鸟被惊飞的杂乱声。
阿照轻轻掀着车帘的一角瞥了眼,来人不少,个个黑衣覆面,背着箭筒拿着弓,有目的的朝着一车车嫁妆走去,看架势是想都劫走。
第5章 公主遇刺
黄泥岭虽离盛凉边境不远,但也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平日山匪猖獗,多次围剿皆无果。若和亲队伍在此被劫,又还是在盛凉的地界上出的事,那就与旁人无关了。
想要她的嫁妆,却又不想要她这个和亲公主。这北燕的人,心太大,可真比她想象得要无耻多了呢!
看着已经有人准备动手了,阿照脸色一黑,一把夺过苏嬷嬷手里的菜刀,怒甩车帘走了出去。
“公主……”绿萝惊得就要跟去,却被苏嬷嬷及时拉住了,低呵道:“别添乱,公主自有分寸!”
闻言,绿萝急忙闭了嘴。
冷月下,黑衣人没料到还有醒着的,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站在马车外,手里拧着把菜刀,夜风下,她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下颚微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冷冷道:“想杀人可以,动本宫的东西可就不行!”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姑娘,大吃了一惊的可不止这些黑衣人,还有躲在林中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慕容烬和陆齐等人。
这女人怎么还活着?
“殿下,这永乐公主好似与我们查到的有些不一样。”
能躲过他们派去的人暗杀,冷冰冰还凶巴巴的,看来,可比他们想象中更不好对付。
据他们北燕查到的消息,当年这位永乐公主与殿下有了婚约后不久,在返回洛阳途中遭遇劫匪,身受重伤落下顽疾,从此体弱多病。这几年来,也一直都静养的裴家别院,连其母病逝都起不来吊唁。
可此刻瞧着,也不像体弱多病的人啊。
慕容烬盯着那女人,一句话没说,深刻的五官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好半响,才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字:“杀!”
身后属下听到,立即去通知黑衣人动手。
那头,黑衣人与阿照僵持了会儿,正不知道要不要动手时,林间传来一声怪异的鸟叫。这鸟叫声无疑是在传达某种指令,听到新指令,领头的黑衣人立即命令道:“主子有令,杀!”
‘杀’字出口,立即有两个黑衣人搭箭就射。
利箭迎面而来,阿照不躲不避,连眼波都未动丝毫。
就在黑衣人觉得阿照必死无疑之际,千钧一发的,黑夜中突然横下一把连环大刀。大刀劈下,将那些射过来的利箭直接劈成了两半截,残断落地。而握刀的青年,也稳稳地站在了永乐公主身旁。
“请公主下令!”青年冷冷开口,眼带杀意。
阿照微瞥了他一眼,手中的菜刀狠狠的向那群黑衣人扔去,与刀一同扔去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一个不留。”
青年点头,提刀快速向黑衣人跃去,而他的身后,也快速跑来两队青衣铁甲卫。一队留在车撵周围保护着车上之人,一队跟着青年冲向了那些黑衣人。
厮杀起,刀剑的拼杀声,惊得四周又是一阵林鸟扑飞。
“解决了记得收拾干净。”阿照讨厌血腥,只撇了眼,重新钻进了马车中。
暗处,看着完全不够那些青衣铁甲削的黑衣人,慕容烬脸色不怎么好,一旁的陆齐想让那些黑衣人撤退都已来不及。
这普通暗卫与人家的战卫相比,实力悬殊太大了。
看来,这盛凉的战卫真不能带到北燕,就算到了也不能让他们入皇城,不然以这些人的身手,想杀谁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