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退散后,慕容烬悠哉悠哉地从七王爷跟前路过,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看得慕容博直想给他一拳。
承德殿门口,莫北煜已经等候多时,见慕容烬出来了,直接挡到他前方。
“莫北将军拦本宫有事?”
看到莫北煜,慕容烬总会想起自家太子妃对着他时,那抹敞开心扉的笑,那是连自己都没有过的。
慕容烬嘴角的笑意已被收起,只留了一抹冷意在眼底。
莫北煜一向直来直往,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道:“臣想求见太子妃,望殿下允许。”
其实莫北煜可以直接去找她的,可那样会给她带去麻烦,惹人非议,他不愿让人说她一句闲言碎语。
“不允!”慕容烬冷声拒绝。
“殿下,臣明日便要回边境了,只想亲口与她辞别一声。此生,臣与太子妃只会是君臣。”
除了君臣你别的也妄想不了。
慕容烬冷着脸从他身旁绕过,气得牙根作响,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低沉道:“你回答本宫一个问题,本宫便让你见她。”
莫北煜冷瞥了他一眼,拱手道:“殿下请问。”
慕容烬转身,直视着他,语气略沉:“你们相识多久了?”
莫北煜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沉了沉眸,才如实答道:“等过了开春,便满八载。”
八年……
慕容烬听后,脸色又冷了几分,却问他:“何时见?”
“今日。”
……
今日太子早朝后,太子妃便派人接来了七王妃,此刻二人正跟着望月几个,在凤梧苑的小厨房里,研究梅花糕的各种做法。
本来阿照是打算学酿酒的,奈何酿酒的东西凤栖苑都没有,太过麻烦了,便也作罢了。
此刻,她俩一脸期待的守在热气腾腾的蒸笼旁,静候梅花糕出炉。而望月绿萝几个,得了吩咐,与七王妃带来的婢女皆静守在外边。
“皇嫂,千幻想求你帮一个忙。”
阿照轻掀着蒸笼一孔,没有回头,温声道:“我想先听听是何事?若是能帮,我尽力。”
楚千幻轻扯着衣袖,清秀的面容上有些忐忑,但还是下定决心道:“千幻想离开七王府。”
闻言,阿照没多少意外,放下蒸笼,面色却严肃地望着她道:“你该知道,普天之下,不论在哪国,皇族中人向来只有丧偶,绝无和离者。”
皇家重颜面,皇家子嗣的女人,哪怕被抛弃,也只有常伴青灯古佛的命。
阿照目光扫过她颈下遮掩不住的青紫,心中了然,看来昨日她回去,慕容博定然大发雷霆了。可毕竟是人家夫妻的事,阿照再想多管闲事,也清楚这里是北燕,自己没那个能力。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尤其是皇族中的女子。
楚千幻苦笑了下,并未强求。
“谢谢皇嫂,千幻知道了。”
阿照看了她一眼,无奈摇头,这诺大的北燕,难得有个姑娘与她合缘的,“好了,别说那些了,咱们看看花糕好了没。”
楚千幻挤出一抹笑,正要伸手帮忙抬蒸笼顶时,阿照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面色柔和地望着她。
第50章 救命恩人
“本宫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楚千幻一怔,紧了紧她悄然放在自己掌心的东西,眸中泪眼朦胧,轻点了下头,笑道:“皇嫂,明年我给你带封地的百花酿吧!一点也不辛辣,皇嫂肯定会喜欢的。”
阿照收回手,浅笑应下。
“好,明年我等你的百花酿。”
楚千幻也笑了,眼中的雾花最后还是凝聚成了两行清泪。
若非被伤到了极致,谁又舍得离开自己在意的人!
多年前的楚家大小姐,英姿飒爽,也曾是个不拘小节的明媚女子。可如今的她,为心上之人收敛了所有光芒,换回来的,却只有满眸的忧伤。
当年已故大将军楚狂之女楚千幻,爱慕当时的七皇子,闹得整个皇城人尽皆知。最终佳人得偿所愿,如愿成为了七王妃,偏偏命运捉弄人,爱慕之人却心悦了别人。
这世间再深的情,也敌不过心爱之人,让那颗爱慕着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片体鳞伤。
再坚强的心,也会疼的。
午时,楚千幻想着慕容博该回府了,便提出告辞。阿照本想留她午膳后再走,但触及到眼底还剩的一丝希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让香儿用食盒装了些花糕给她带上,一路将她送到东宫门口。
“起风了,皇嫂快些进去吧!”楚千幻上了来接的软轿,掀着帘子对她挥手。
望着远去的小轿,阿照眸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绿萝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她刚抬头,慕容烬正从中宫方向过来,身后还跟着大将军莫北煜。他路过她时,只微微斜视了眼,并未停留,只莫北煜停在了她跟前。
“臣,参加太子妃。”
“莫北将军免礼。”阿照虚扶了一把,眼角扫了一眼身旁。
望月见状,拉了拉绿萝,默默带着其余宫人无声退下。
待人退下后,阿照才问:“煜大哥是要走了吗?”
武将不得长留都城,她知道的。
“嗯,过来看看你。”硬朗英气的眉眼望着她时,永远都带着温柔:“我在将军府留了人,若有什么事,你就派人去找他们,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我知道了。”
她笑着点头,一如当年初见。
可终究不是了,若她还是当年的小丫头,一定会抱着他胳膊撒娇,让他多留几日。可如今她一身宫装,雍容华贵,再寻不见一丝当年的活泼稚嫩了。
“煜大哥,保重!”
“好,那臣,告退了。”
莫北煜离开的时候,如那年分别前夕一般,想抬手揉一揉她额间碎发,可看着已经是别**子的她,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本将心中有个小丫头,每次匆忙,与她错过了一生。
莫北煜转身,每迈出一步,脑海中那段回忆便越发清晰。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八年前,刚参军不久的少年小将莫北煜,遭同僚暗害,身受重伤掉至舞阳河,被河水冲到下游。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被盛凉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救了回去。
少年小将醒来时,身处一处破屋中,救他的小姑娘正蹲在他躺着的木板边上,紧张兮兮的瞧着他。那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里,似乎流淌着一汪明月。
小姑娘见他醒了,很是高兴,水汪汪的眼底顷刻间除了明月,似乎还盛满了许多星辰。
“你醒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报答我,我可不是不图报的人。”
看着眼前小姑娘娇俏的小脸上,生动地说着让他报答的话,自小面瘫脸的莫北小将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问:“你想要什么?”
小将军的声音有些粗矿,好在不难听。
小姑娘扬了扬手腕上绑着的空荷包,不高兴道:“你给我银子吧!把你从河里捞上来时,我银子全掉河里去了。这里离我家挺远的,我需要银子,回家路上得雇马车呢。”
小将军一愣,没想到小姑娘一开口就让他报答,竟是因为救自己时弄丟了银子。
“你放心,我也不讹你,你也不用报答我多少,我掉了五十两零八个铜板,你给我五十一两就好。”想着多要了一两银子,小姑娘眼睛里瞬间贼亮贼亮的,漂亮极了。
莫北小将军嘴角抽了抽,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的命,连一两银子都没值上。
小将军伤得挺重的,加上破屋里还四处漏风,晚间开始就高热不退,脸白得跟个死人似的。
小姑娘见状,被吓了一跳,寻思着他还活不活得成?自己要不要丢下他跑?
想归想,最后她还是背着人去找大夫了。
小姑娘虽然自认力气比别家小姑娘大些,可也抵不住背上的少年太过死沉,几乎是走几步就要喘口气。哪知老天爷也喜欢来凑热闹,才走到一半,天就下起了大雨,将她费力提着的破灯笼,直接浇成一摊稀纸。
灯笼灭了,街道上也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更瞧不清医馆在哪儿了。
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掂了掂背上的人,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不是雨水太凉了,她竟感觉背上的人体温,降是降下来了,可又突然凉得跟块冰块似的了,吓得她步子都加快了许多。
想着,可别死在她背上才好。
要不然大晚上的,背着具尸体到处乱跑,多瘆人啊!
也不知拖着背上的人走了多久,当看到前方有灯笼的亮光,灯笼旁边就是医馆时,小姑娘激动得差点没跪下去。
一鼓作气地将人背到门口,轻放在一旁的屋檐下后,就拼命地砸那医馆大门。
“谁呀!医馆打烊了,明天再来吧!”医馆里,正端着碗吃饭的药童没打算开门,不耐烦地回了声。
“不行啊!明天就死了,大夫你行行好,快开开门啊!”小姑娘抹着脸上雨水,不停地继续敲打着门,大有再不开门就一脚踹开的架势。
“大夫,大夫,再不开门人就要死在你家门口了。”
第51章 诊出喜脉
药童还想让他们去别家,可一回头,就见药铺里的老大夫从后院怒目而来,开口就大骂道:“混账东西,医者仁心,人命关天的事,岂能拒之门外,还不快去开门。”
药童被吼得急忙放下碗去开门,见到门口湿漉漉的小姑娘时,还狠狠地挖了她一眼。
小姑娘才不管他哩,见门开了,一把推开他,急忙拖起地上的人就往里面走。
“大夫快救命啊,他快死了,出气都比进气多了。”
老大夫见状,急忙大步走过来,帮忙将人扶到内堂中,那药童也没敢再站着,开始忙前忙后麻利地打起下手来。
折腾了许久,老大夫才给小将军稳住了病情,重新处理好了伤口,敷上药,熬了药汁灌下,才稍稍有好转。
见他活了,小姑娘长长松了口气,顿时也想起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
瞅了眼那一直瞪着自己的药童,小姑娘摘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递给那老大夫,满眼不舍道:“大夫,我们兄妹现在没银子了,您看能不能拿这镯子先抵押着,待我哥哥伤好之后,我们肯定会补上药钱的。”
老大夫行医多年,阅人阅物无数,自是有些眼光的,一眼便认出那银镯子不似寻常人家能带的物件,自然不敢收,正想推辞,小姑娘已经直接放到了他手里。
“大夫您放心吧,这镯子来路正当,我只是抵押在你这儿,以后肯定会回来赎的。”
见她执意,老大夫沉思了片刻,无奈点头道:“那好,老夫就先帮姑娘收着,姑娘随时可以取走。”
说完,回屋叮嘱自个儿老伴将东西好生收好。
小将军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
这两日,小姑娘都在帮着药铺切药、磨药,和帮忙收拾屋子,老大夫老两口也是心善之人,见她这么勤快,不但免费让她吃住,还送了她套换洗的衣服。
当然了,除了一开始的那小药童桩子,看她依旧横眉竖眼的。
小将军昏迷时,纵然她给老大夫说他们是兄妹,但老大夫碍于男女终究有别,就让药童每日去照顾,现下小将军醒了,那药童立马就做甩手掌柜了。
小姑娘看着被他塞到自己手里的药碗,撇了撇嘴,自己端了进去。
“来,喝药了。”
小将军靠在床边,脸色还有些苍白,好在已经有些精气神了。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颇有壮士断头时喝断头酒之势。见他干完了,小姑娘在他掌心放了颗蜜枣,笑嘻嘻地算账道:“加上这两日的医药钱,你以后得还我一百两了。”
看着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小算盘,和那认真拨动上面珠子的小模样,小将军竟觉得,小姑娘比他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好看。
小姑娘见他发呆,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眨眼睛了,才重复一遍道:“喂,你听到没有,你欠我一百两银子了。”
小将军点头,应道:“听到了,姑娘大恩,在下永生不忘。”
“我才不要你的永生不忘哩,你记得还我银子就好。”
“好,姑娘放心,在下绝不是赖账之人。若姑娘不信,可写下字据给在下画押。”小将军说得一本正经,严肃得不得了,逗得小姑娘咧嘴直笑。
“立字据画押就不用了,我瞅你一身浩然正气,想来也不是那种会赖账跑掉的人。啊对了,差点忘了给你说了,来时我给他们说你是我哥哥,你可莫要说漏嘴了啊。我叫阿照,骄阳普照大地的照,你叫什么?”
小将军望着她,一丝隐瞒也没有,直言道:“我叫莫北煜。”
“噢,你姓莫呀!莫北煜,北煜。”小姑娘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少年莫北煜望着眼前的小丫头,没好说自己是姓莫北,单名煜。
养伤期间,小将军发现越与小姑娘接触,越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怎么说呢?很蛮,但不是蛮横的蛮,也不是刁蛮的蛮,而是那种看着憨憨的,又天真又可爱的蛮。
就比如此刻,也不知那药童桩子干什么了,惹得脾气挺好的小姑娘手指都戳人家脑门上了。
“阿照,怎么了?”他扶在门框处问道。
小姑娘见他出来了,顿时双手插腰告状道:“这个缺德到冒烟的臭东西,竟然在你的药罐里丢蛐蛐,熬了还给你喝了。要不是我去倒药渣,都还发现不了那蛐蛐都被煮烂透了。”
蛐蛐,煮烂透了……
小将军一听,面色微变,顿时感觉胃里开始翻腾了起来。
被戳着脑门的桩子却狡辩道:“我没丢,是那蛐蛐自己跳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