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没忍住,直接看笑了起来。
顾帜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水,目光不善的盯了那鱼几息,随即拿起菜刀在水面一拍,本还活蹦乱跳的鱼儿立马翻了白肚。
杀条鱼而已,这是内力都用上了?
见状,阿照没好再笑,摸着鼻头瞅向了别处。
等再看回来时,他已经在刮鱼鳞、洗鱼、蒸鱼了。还别说,这人手脚挺麻利的。
接下来,就是几到炒菜了。
顾帜认真听着她的指挥,任劳任怨的,哪怕自己长那么大都没被人这么使唤过,但依旧一脸认真地做这每一道菜,就想这些菜能让吃它的人多下碗饭。
一个时辰后,阿照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六菜一汤,微愣了片刻。
见她盯着桌上的菜发呆,顾帜人高马大的一疤脸大汉,竟紧张得手心冒汗。
“若是不合夫人心意,属下可以再继续学。”
“不用了,你还是挺有天赋的,以后不当护院了,还能改行当个厨子。”
“……”这算是夸他吗?
“阿娘,我回来了!”
也在这时,从书院回来的连笙小跑了进来,本来乐呵呵的小脸,在看到刀疤脸顾帜后,立马敛了下去。
连笙小大人一样,背着个小手走到他阿娘旁边,才扭头对着他大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顾帜听到小公子吩咐,自动忽略他眼底的挑衅,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待他退出去后,阿照才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连笙,问:“笙儿,他是何时来的奉城?”
是的,这个化名叫顾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北燕才登基不久的新帝慕容烬。
从他出现在城门口时,阿照就认出是他了。只她竟不知道,那厮竟还有喜欢戴人.皮面具的癖好!
以前戴的虽平淡无奇不起眼,但也谈不上难看,现在这张,直接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第154章 若只能择其一
这次的丑就算了,关键他还整条大刀疤贴上去,看着不但生人勿近,还凶神恶煞的,往那儿一杵都能吓退不少人。
现在想来,前几日暗地里那双,没日没夜盯着自己的眼睛,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见阿娘突然问起那护院,连笙顿时紧张起来。
别人不清楚那人是谁,他可清楚得很。
“阿娘,您问一个护院做什么?”
“阿娘不过是问问,瞧把你给紧张的。”阿照脸上依旧挂着笑,只那笑落连笙眼里,突然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了。
“阿娘,他、他是连伯的亲戚,最近刚来的。”
“刚来的?”
这父子俩是没商量好口供吗?阿照听得都想笑了,见他还不老实交代,当即脸一板,直接拆穿道:“还想骗阿娘,说!你阿爹什么时候来的?”
连笙被吓得小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了阿娘一眼,互揪着小手低着头,吞吞吐吐了好半响,才小声交代道:“也……也没几日,就、就才三五日而已。”
“是不止三五日吧!若不是我认出是他,你们是不是打算永远这样瞒着我?”
“不是的阿娘,笙儿没想瞒您。”
见阿娘气得不轻,连笙急忙主动认错道:“阿娘,您别生气,这事…这事都是阿爹的主意,当儿子的哪敢违抗当老子的命令啊,笙儿也只能听阿爹的,笙儿也是不想的。”
对,都是阿爹让瞒的,都是阿爹的错。
虽然是他给阿爹报的信。
阿照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缓和了脸色,望着他道:“既然是他的主意,那你也是我儿子,帮他瞒了一回,是不是也该帮阿娘瞒一回?”
连笙一愣。
“阿娘,您的意思是……”继续装作不知道阿娘知道了?
那那样,算不算反将阿爹一军?
待看到阿娘点头确定他所想之后,连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咧开小嘴贼贼地笑了起来。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他这个当人家儿子的真的好无奈啊!不过陪着阿娘捉弄阿爹,连笙举双手赞成。
他可没忘记绿萝姨说过,阿娘的夫君待阿娘不好,还打过阿娘。所以在知道阿爹就是阿娘的夫君后,连笙除了欣喜若狂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他就想不明白了,他阿爹以前眼睛瞎就算了,怎么后来眼睛都好了,竟还瞎!
此刻,已经回了自己房间的顾帜……不对,是慕容烬,正捏着个空茶盏,若有所思的,想着与媳妇这一日来的近距离接触,不知不觉竟傻笑了起来。
魏曲阳推门进来时,他嘴角的傻笑都没来得及收起,惊得魏曲阳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毛病,急忙抬手揉了揉。
待再放下,看到一脸冰霜老样子的陛下后,才觉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他就说嘛,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怎么可能会露出那么傻缺的笑容?不可能!
“下次进来,记得敲门!”慕容烬斜撇了他眼,幸好他变脸快。
“说吧,何事?”
慕容烬黑着脸,想饮口茶掩饰脸上尴尬,怎料茶盏到嘴边,才发现盏中无茶水。
魏曲阳瞅见,没敢拆穿,若无其事地提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才回道:“京中传来消息,近期天启与盛凉皆有异动。盛凉具体情况尚未查清,但天启那边查到,叶氏皇族有人在不断派人潜入盛凉,似乎在找什么人。”
“天启?”
听到天启,慕容烬神色严肃起来,想起上次连笙被捉去的事,不免联想到自家媳妇。
他记得,上回连笙查到的,是阿照出现在天启,甚至与天启唐家结下了仇怨。可他的人查到的却是,裴银自从成了北燕未来储君正妃后,便再没有离开过盛凉。
那,那顶着阿照身份去天启的人又是谁?
慕容烬心中疑点重重,好在这趟奉城,他已经肯定了裴银就是阿照。
那日,在确定她就是阿照的那一刻,慕容烬第一次尝到悔不当初的滋味。那瞬间,他感觉心里像是灌满了黄连,苦得他想狠狠丑打自己几个耳光,又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
当初,他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爱上裴银的那一刻,便觉得辜负了年少时的阿照。直到后来得知阿照就是裴银后,他才无比庆幸,自己这辈子爱上的两个姑娘,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是她。
可知道她就是阿照后,更多的疑惑接踵而来,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阿照为什么不认他?是还在气他当初的不辞而别,还是气那么多年来自己没找到她?
这样困惑,越积越深,深得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将他紧紧裹挟在里面煎熬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躲在黑暗角落静静凝望她时,都很想冲出去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可想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自己又哪里有资格去问她呢?
所以,此刻听到天启的异动,慕容烬有种预感,这应该会是知道阿照为何不与他相认的突破口。
见陛下面色沉重,魏曲阳小声问道:“陛下,此事咱们的人还用继续跟进吗?”
“这事去通知陆齐来办,让他派人多加留意那些人的动向,顺道看看盛凉帝有无察觉,若没有,想办法让他发现。”
魏曲阳一愣,陛下是打算帮盛凉?
如今各国属于止戈状态,除非涉及联盟和军事,否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盛凉帝不知情,从而由北燕的人去悄悄告知,日后若被盛凉有心人泄露出去,那就有联盟之嫌了。
虽然两国是联姻国,但联姻与联盟,虽是一字之差,却是谬以千里。
这点慕容烬自然想得到,若是以前,他说不一定会添把火,再坐山观虎斗。但如今,比起观虎斗,他更想知道的,是阿照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山百姓固然重要,可他已经负了阿照一回了。这一次,哪怕舍弃那帝位,他也绝不放手了。
美人江山若只能择其一,他只要美人。
毕竟江山可打,美人独一。
……
第155章 你带点银子啊
自绿萝跟着李二离开后,阿照住的小院便开始冷冷清清起来,连管家本来遣了几个丫鬟来照顾她,却被阿照拒绝了。
她现在就想清静清静。
至于慕容烬,俨然像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一样,继续乔装成刀疤脸顾帜,每日躲在暗处,一见到阿照触碰到于他而言有危险的东西,便会突然冒出去,抢过去自己来干。
不过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阿照故意似的,从早到晚都在没事找事。
就比如现在,她前脚刚让他倒掉了厨房里所以水缸里的水,后脚就提着只木桶站在井口要提水。
“夫人,井口危险,属下来吧!”
“好,你来。”
她压根就没打算自己来。
阿照搓着有些被冻僵的掌心,站在离井口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嘴角浅浅上扬着。
可看着看着,她突然有些想逗逗他了。
敛了敛嘴角笑意,阿照撑着腰往前靠近了两步,站定在他身后,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问他:“上次,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属下顾帜。”
“顾姓啊,真是少见。”
要是没记错,北燕太后就是这个姓吧!
阿照眸低笑意更深了,喊着他这名问:“顾帜,你可婚配了?”
她突然问这个干嘛?
“夫人何故如此问?”慕容烬手中动作僵住,提到井口的木桶一个没拿稳,直接顺着井绳滑到井里,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语气都冷了不少。
见他脸色难看起来,阿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忍着笑,她抬起兰花指挡住嘴角,看似娇羞地问:“若是没娶,你看我如何?”
这话一出,慕容烬隔着那张假面的脸,彻底黑了。
“夫人说笑了,属下身份低微,不敢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啊!”
“……”
要是没戴着假面,这话慕容烬听了,估计能高兴得合不拢嘴。
然而,他戴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阿照再接再厉道:“你放心,我不嫌你身份低微,也不嫌你脸上的疤,你也莫嫌我腹中孩儿父不详。你若同意了,我这就去找你们小公子说去,等咱们以后成亲后,你也算是他的半个爹了。”
这女人是想气死他吗?
还揣着他的种,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孩子找后爹,真当他是死的吗!
慕容烬气得手都抖了好几下,后槽牙紧咬,正想撕下伪装让她看清楚自己是谁时,阿照玩够了般,一脸正色道:“我昨夜看了篇戏折子,内容与此大致相似,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关键时刻,你给我说是戏折子?
慕容烬都摸到耳后准备撕面皮的手再次僵住,看着她撩完人就溜的背影,忍了又忍,最后改为挠了挠耳朵。
屋里,阿照再也忍不住,嘴角直接咧开大笑了起来。
以前老爱骂她笨,现在看来,他才笨呢!
笑够了,阿照正准备到床上躺会儿,却突然听后窗外有‘咕咕咕’的声音,打开窗户一开,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正停在窗沿上,腿上还绑着一根细竹筒。
阿照收起笑意,取下信鸽上的细竹筒,拿出竹筒中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阿照盯着看了半响,脸色也随着里面的内容渐渐沉下。
许久之后,她才沉着脸转身走到桌旁,裁下一张纸条,蘸墨写几个字后,慢慢卷起放到竹筒中,打开窗户将信鸽丢向半空。
看着信鸽飞远,她紧了紧手里的字条,关窗丢进了炭盆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化为灰烬。
然而,阿照却不知道,信鸽刚飞出连府,就被慕容烬亲自逮了下来,还抽出她写的那张字条看了一眼,待看到字条上只有‘静待时机’四个字后,眉头紧皱了半响,又原封不动地将字条装了回去,重新将信鸽放走。
‘静待时机’,看到那四个字,慕容烬不难猜出阿照下一步想干嘛了。
她,要离开了。
不出所料,这晚,她没再使唤他,亲自做了一桌丰富的菜饭。
连笙很聪明,回来望着阿娘亲手做的那一桌菜饭,心里有些不安,还没动筷就沉着小脸问:“阿娘又要走了吗?”
他一直都记得,当年她就是给他做了许多他爱吃的东西后,第二日就不见了人影。
连笙眼睛还红红的,见阿娘没有回答,自己乖乖地拿起筷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夹菜,边哽咽着恳求道:“上回,阿娘一走就是四五年,这一回,阿娘可不可以早些回来?”
一句话,阿照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她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应他一句能。
“阿娘不说话,笙儿就当你答应了。”说着,小家伙将平时自己最喜欢的菜夹到口中,和着眼泪一同咽下。
门口,慕容烬看着屋里的母子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若当年他没有不辞而别,没有处处小心谨慎,能多坦诚一些,他们之间,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
翌日,冬雨与寒昼同至。
连管家给小公子趁着伞,目光紧紧地同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顶上,却也掩盖不住伴随着车轱辘远去的马蹄声。
“小公子,天寒,咱们回去吧!”冬雨渐大,连管家小声劝道。
连笙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远处。
就在连管家哈着手,咬牙打算陪小公子站到底时,又一辆马车从城中驶出,路过他们时还停了下来。不等连管家反应过来,连笙已经跑出他撑着的伞下,随即跳进了马车里。
“欸,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