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位瑟纳尔大人没对奥芙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他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应明月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我也是这么想的,吃完早餐就和瑟纳尔道别。”
她正和塞西斯说这句话,就看到穿着黑色衣袍的瑟纳尔从餐厅门口走来。
他面容温柔、眉眼带着些许宠溺和微笑,似乎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可经历过昨晚的应明月再也不能拿从前的目光看待他了。
三个人在餐厅坐下,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应明月在些微紧张里舔了舔唇角,扬起微笑。
“瑟纳尔大人,这次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见到你依然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也该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她的语气十分轻巧,和第一次在这里告别时一样。
瑟纳尔却突然停住了帮她盛汤的动作,他把肌理细腻的白瓷碗放在她面前,语气温柔而平静。
“我今天就让花匠在窗外种上花。”
“瑟纳尔大人......”
“这片古堡很大,你喜欢的都有,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让人立刻去置办,奥芙拉,这里不好吗?”
应明月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不好,可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瑟纳尔大人,我下次还会来看望你的。”
“下次?”
他温柔的眉眼静静注视她,“我现在就能拥有的,为什么要等待下次?”
一直听到这里,塞西斯终于觉察到不对。
根本不是奥芙拉说的那么轻巧,昨晚一定发生过他不知道的大事,瑟纳尔的态度和昨天完全不同了,甚至不再暗中用冷意的目光看他,他已经正大光明、丝毫不忌讳在奥芙拉面前表达出他的强势和渴望。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塞西斯捏着刀叉的手有些用力,骨节泛出些微白色。
奥芙拉只带了他出来,而他根本不是瑟纳尔的对手。
应明月显然比他更早知道瑟纳尔的变化,她叹了口气,试图用昨晚的理由劝诫他:“瑟纳尔大人,我是天空的眷者。”
“我知道。”
瑟纳尔平静点头,甚至面带微笑继续帮她取用她爱吃的食物,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
“奥芙拉,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也不会让天空有惩戒你的机会,现在是我强迫你,天空就算神罚也只是对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天空神很宠爱应明月,瑟纳尔也多少知道一些,只要祂的眷者没被玷污,祂就不会将怒火涉及到她身上,祂只会憎恶他。
可没关系,他不在乎天空的憎恶。
哪怕是短暂的光明,他也很开心。
应明月按着额角,显然对他的话头疼。
瑟纳尔这是什么自暴自弃的奇怪想法,就算她留在这里,至多能和他一起多吃几天饭,多睡几次觉,还是很单纯那种,这有什么意义?
她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也感受不到他的快乐,只能再次劝他:“瑟纳尔大人,人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
瑟纳尔目光微怔,然后他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又无谓的笑容。
“我的希望就在此刻,奥芙拉,虽然我很想,可我无法为你弑神。”
这话听得旁边心情惨淡的塞西斯毛骨悚然。
他甚至忍不住望了眼窗外的天空,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收回目光。
相比起这种动不动就要弑神的话,他被海神抛弃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至少他没背负被神驱逐的罪名,也没遭受神的厌弃,只是离开了海神殿。
塞西斯还在感叹这些的时候,突然看见瑟纳尔将目光挪向他。
他屏住呼吸,打了个寒颤。
而瑟纳尔只是语气温和道:“至于你,看在奥芙拉的份上,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塞西斯简直想立刻答应下来然后迅速逃走,但他看了应明月一眼,到底坚持住了,并且试探着小心翼翼说:“瑟纳尔大人,其实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您不必这个时候触怒天空,我看您身上的黑暗力量浓郁,不如您先祈求深渊的庇佑......”
“咳咳——”
应明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也是因为昨晚的事,联系到海神也许看见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希望能让瑟纳尔放他们离开,至于之后他会不会真的祈求到深渊的庇佑,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奥芙拉为什么打断他?他觉得这个说话很有说服力啊。
在他茫然的时候,应明月甚至顾不上对他说些什么,她飞快道:“瑟纳尔大人,你别听他胡说,深渊的眷顾不是那么容易祈求的,轻易祈求祂的庇佑也许会触怒祂。”
她下意识觉得瑟纳尔和深渊见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瑟纳尔谁的建议都没听,他把应明月喜欢的食物都摆在她眼前,温柔道:“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应明月只愣了一下,稍微的停顿,就看到这位被黑暗力量影响的神父大人端起白瓷碗,他将银制餐具递到她嘴边,连带着上面的食物。
她下意识就想接过来自己吃,却看到他避开了她的动作,依然温柔地说:“我喂你。”
应明月吸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凉意自背脊升起。
坐在他们对面的塞西斯更是抖了一下,悲伤和绝望飞快从他脸上消失,他微微瑟缩,只觉得汗毛竖起,大白天的毛骨悚然。
第112章 祈求月亮 这只是一件小事。
老实人黑化起来更要命这句话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应明月现在就切身体会到一个原本温柔善良的人在黑暗力量的影响下变得有多可怕。
虽然他的动作很温柔, 语气没有半点强迫,可那种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却让人喘不过气来,温柔的强制比强迫的强制更要命。
食物递在她嘴边, 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僵持了半分钟, 应明月强忍着头皮发麻,张嘴吃掉了瑟纳尔喂给她的食物。
同时间她瞥了眼塞西斯,本来想和他交流个眼神, 结果只看到他缩在椅子上,表情有点愣住, 看到她看过来,塞西斯飞快低下头吃东西,一边吃还一边低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
胆小鬼!
应明月暗中咬牙,但很快就被瑟纳尔轻轻扶着侧脸摆正了视线,他微笑着说:“用餐的时候不要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应明月怀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 她刚咽下, 瑟纳尔又抬起餐具凑到她嘴边。
和神父大人温柔的目光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她认命般张开嘴。
瑟纳尔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好, 她刚吃完上一口,他就送上下一口, 甚至不需要她调整姿势, 瑟纳尔完全配合她咀嚼的速度。
但这种吃来张口的舒适时光并没有带给应明月什么愉悦或者轻松, 她只觉得艰难。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餐, 瑟纳尔神父亲自给她擦拭了嘴角,才用平静的声音说:“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那就一起留下吧,陪奥芙拉说说话也很好。”
他的目光十分专注, 视线也一直在应明月身上,直到听到后半句,塞西斯才发觉他是对自己说的。
他眼眸一跳,立刻改口说:“那个、我先回去也行,我相信瑟纳尔大人你是不会伤害奥芙拉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
“不用了。”
瑟纳尔给应明月擦完唇角,扭头看他。
但目光很冷淡,和看着应明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你留下来陪奥芙拉说话,正好,她也需要朋友。”
他在‘朋友’这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读音。
塞西斯忍不住皱起眉,脸色惨淡,他突然想打死不久前的自己。
早知道他就不说那些话了,奥芙拉在这里肯定没事,瑟纳尔那么喜欢她,顶多限制她的活动,不会伤害她,可对他就不一定了,他为什么要多那个嘴?
塞西斯很后悔,但已经晚了。
瑟纳尔改变了注意,决定要把他一起留下来。
应明月有些唏嘘,不过她没有帮塞西斯求情。
瑟纳尔神父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对,这种情况下反驳他也许会激起他更大的情绪,至于塞西斯......应明月真的觉得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可能还安全些,他一个人回去,也许半路上被人杀了抛尸都没人知道。
于是她十分平静地忽视了塞西斯求救的目光,甚至还劝慰他:“没关系,你正好忏悔一段时间,海神也许会重新眷顾你。”
她提到海神,塞西斯脸色更愁苦了一些,他想起了自己刚刚才被主抛弃。
“我主......”
信仰和性命双重危险之下,塞西斯忍不住瘫在餐桌上,发出愁苦又微弱的声音。
但瑟纳尔和应明月都没有理会他。
瑟纳尔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应明月身上,而应明月则在考虑黑暗力量对瑟纳尔的影响,现在还只是这样,以后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况更加严重?
她始终觉得瑟纳尔变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黑暗力量的影响。
至于深渊......
她默默看了眼神父大人眸光温柔带着微笑的脸,实在没发现他和深渊神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除了长相。
应明月正在考虑这些的时候,仆人们走过来将餐具收起,而瑟纳尔则十分自然把手心贴上了她的腹部。
“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他像从前一样帮她揉了揉肚子,略微有些自责:“是我不好,应该控制你的饮食。”
应明月讪笑着挪开他贴着自己肚子的手,随口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没吃多。”
“在想什么?”
听到她说出否认的话,他才收回手,靠她近了一些,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应明月有点不习惯他靠得这么近,可又无处躲藏,只好尽力忽略这种不适感,她轻声说:“瑟纳尔大人,你今天没有外出活动吗?”
“你不喜欢我陪在你身边吗?”
瑟纳尔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反问,而不是在回答她。
应明月只好挪开视线,尽力用平淡的语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瑟纳尔大人,就算你强行把我留在这里,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瑟纳尔静静听她说完,他的表情很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像在听神明轻语,在她说完之后他才微笑回答她:“这就是我该做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发丝的触感很细腻,但那种感觉已经和以前在天空教会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瑟纳尔用柔和的语气说:“可惜我不是神明,奥芙拉,如果我是神明,我一定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刨开我的胸膛,让你看见我的心,而不是任你信仰天空,成为祂宠爱的眷者。”
“你只是祂众多眷者中的一个,可对我却是全部,我多想成为祂。”
他笑着叹息了一声,丝毫不掩盖自己对天空的嫉恨。
“难怪有那么多人嫉妒神明,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却品味地很清楚。”
“也许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我害怕你厌恶我,但你依然离我越来越远。”
瑟纳尔的话带着些微遗憾,语调听上去很随和,甚至有些随心所欲的感觉,应明月默默听着,总觉得他和以前变化太大,比如他现在好像很憎恨天空神。
她把瑟纳尔这些细微的不同和改变都记在心里,刚想再说些什么试探一下,就被他握住了手,应明月尝试挣脱,但没挣开。
面容温和、眼眸却带着黑暗的神父用他蔚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他一字一句询问她:“奥芙拉,你曾经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原谅我,对吗?”
这个问题他昨晚已经问过她了,当时她给的是肯定答复,现在他再次提起,却和昨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应明月显然明白他口中的原谅不是指的信仰天空,所以她也无法再说出无论怎样都会原谅他的话,她张了张嘴,换了句话,“瑟纳尔大人,只要你不违背我的意愿,我都可以原谅你。”
“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也算违背你的意愿吗?奥芙拉,你只想离开我,对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一个不好,应明月怕又刺激到他。
于是她迟疑了一下,才舔了舔唇角,有些紧张说:“这个、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旅途,瑟纳尔大人,你看我信仰天空,可我也没有留在天空的神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意志,都有想要做的事情,只有附属和佩饰才永远不会离开。”
旁边瘫在餐桌上默默围观的塞西斯用眼神赞赏了她一句。
——奥芙拉果然是个语言天才。
应明月却没有时间看他,她只是看着瑟纳尔,神色非常端正。
“瑟纳尔大人,难道你觉得我是你的附属或者佩饰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本身就有点强词夺理,可既然都能把一切献给她,怎么会承认她只是他的附属或者佩饰?但赞同她就意味要放她离开。
瑟纳尔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说动,他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奥芙拉,你向往自由,那我可以换一种方式,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的本意是和她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方式,哪怕只是陪伴,他并不是为了囚禁她。
应明月目光愣住,被他这句话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这也不太好啊。
她有很多秘密,都是不能被瑟纳尔神父知道的那种,怎么能让他一直跟在身边?
“或者你只是单纯想离开我,对吗?”
瑟纳尔在她愣住之后再次露出那种温柔的微笑,他眼眸里的黑暗好像更浓重了。
应明月呼吸一滞,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她才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听到他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算了,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没关系,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不想再纠结那些道理了,他只想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