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御书房内更加热闹。
张弘不可置信地道:“下药?容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王爷此前一直都在宫中,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宫里给王爷下了药!?”
“荒唐,皇宫之内到处都是御前侍卫,御膳房中更是有专门的太监查验,所有食物皆是要有人亲自尝过才能入桌,在宫宴上下药,岂不是自找死路?”
“莫不是王爷为了能够成事,显得顺理成章些,刻意为之吧?”
林水月抬眸看了一圈,开口说话的人,大半都是太子的人。
庆王遭难,最有利之人当然是太子。
这一声声质问,叫庆王难以回答。
宫中不比寻常,想要在这边下药实属不易。
他当时并未留神,如今想要再查,只怕已经是没有机会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是真的有留下什么证据,也早就被人销毁。
绕了这么一大圈,对方的目标原来并非是胡西西,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他。
所有世家大族里,胡家最为特殊。
庆王也并非是没有过拉拢胡家的心思,但几次都被胡大人拒绝。
而太子那边也向胡家递过橄榄枝,胡家皆是没有接。
如今用胡家来做筏子,设计的是他,敲打的是林水月。
只庆王怎么也都没想到,自己身边竟是会有太子安插的棋子。
且瞧着这文竹的模样,是已经潜伏许久了,就等在必要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他如今百口莫辩,意图欺辱臣子女儿的事,已经扣在了他的头上。此事闹得这般大,即便他是王爷,也不得不给出交代。
庆王闭了闭眼,心头发凉。
“皇上。”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道冷淡的嗓音。
这嗓音太过独特,是他怎么都忘不掉的。
庆王倏地睁开眼,看向了林水月。
她是怎么想的?却也觉得此事是他一手设计的吗?
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林水月的身上,她面色沉郁地道:“臣以为,此事并非王爷所为。”
这话一出,御书房内都安静了。
程旭皱眉:“林大人为何能如此笃定?如今证据确凿,王爷也没给出合理的解释,难不成林大人手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不成?”
“林大人若有证据,不妨直接拿出来。”张弘亦是道。
“这封信件内,并无王爷的私章。”林水月微顿,复又道:“且若按诸位所言,此事为王爷一手设计的话,在我命人拦住王爷时,他应当做的,是越过了我的人,直接进入主院中。”
“这样一来,待我们赶到那边时,王爷已经能够成事,达到了坏人清白的目的。”
“但王爷并未这般做,只是质疑了我手下之人半路拦截。”
“林大人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魏朗点头道:“行事若不为成事,而只是奔着被人发现的话,实在有违常理。”
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张弘皱眉道:“但光凭着这一点,就说王爷全然无辜,倒也不合理。”
“何况林大人身边的人武艺高强,按王爷所说他当时中了药,无论那个药是不是王爷下的,他身子都有所不适,没办法越过林大人的人,却也正常。”
“张大人所言有理。”
“与之比较起来,书信毕竟是确切的证据。”
争议之中,那一直沉默不言的文竹忽而开口道:“此事是王爷交代奴婢所为!”
殿内哗然,皆是抬眼看向她。
却见那文竹面上带着抹讥笑,对林水月道:“王爷对奴婢有恩,奴婢对王爷有情,才会不断维护。”
“林大人却也如此,便有些可笑了。”
她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叫不少人心头一动。
若按她所说,她因为对庆王有情,所以答应了做这样的事情,并且还在事发之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了庆王。
而如今又将庆王招供出来,则是因为林水月。
林水月及庆王间的纠葛,不少人皆是清楚的。
这丫鬟心生妒忌,想着自己活不成了,也断然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庆王,因而招供,好像也说得过去。
再细看之下,发现文竹面上确实满是妒色。
“凭什么你们这些大家小姐,仗着出身背景,就可以有资格同王爷在一起,而我只能够永远做上不得台面的婢女!”文竹面露狰狞,疯狂大笑道:“那我就要让你们这些贵女,也尝尝千夫所指的滋味!”
“王爷想要胡大人乖乖听话,我就将胡小姐送过去,眼下看来,林大人只怕也与王爷牵扯不清。”
她讥讽地看着林水月:“大人可需要我出手相帮?我必然不会令大人失望!”
“放肆!”白果怒喝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我便是说了又如何?我一个将死之人,得不到王爷,也不会叫你们这些女人白白占了去!”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面上痉挛,眼带痴狂:“王爷不要怪我。”
“总归你是王爷,便是我招供了,你也不会死。”
“那就让我在死之前任性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怪笑。
瞧着还真的是一副因爱生恨的模样。
殿内沉默片刻,张弘复又道:“皇上,此女已然招供,庆王谋划胡家小姐之事,证据确凿,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圣明!”这些朝臣俱是掀袍跪下,一副皇帝不处置了庆王就决不罢休的模样。
殿内气氛低迷,只能够听得文竹疯狂的笑声。
“皇上!我要见皇上!”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德妃的呼喊声。
“娘娘,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荣忠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叫殿内众人都听得清楚。
庆王沉下面容,闭了闭眼。
梁少卿及容京二人的脸色也极为难看,然而面对这场面,对方如此精心的布置,根本就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程旭沉声道:“此事如林大人所言,确有蹊跷之处,但此女已然疯癫,眼下口中再也问不出别的话来。”
“臣以为,当下应将此女收入牢中,待得细细审问之后,再行定罪不迟。”
以他为首的诸位老臣纷纷附和道:“臣附议。”
“臣以为此事不妥,大婚之日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不光庆王难以交代,对整个胡家都是一种侮辱。且若这都不叫做证据确凿的话,只怕寻常的案件也难以定罪了。”张弘沉声道。
“不光如此,皇上赐下婚约,庆王不愿便要做出这等事情反抗,臣以为,此为欺君之罪!”
“若日后庆王对其余事情不满,是否也会做出更为荒唐的事情来?”
“还请皇上责罚!”
殿内闹哄哄的。
天已经黑了,御书房内并没有点灯,皇帝坐在了龙椅之上,面容隐匿在了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想法。
气氛压抑,庆王在这等情况下,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上前,沉声道:“父皇,此事儿臣没有做过,断然没有就此应下的道理。”
微顿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但如今此事波及了胡家小姐,儿臣即便没有做过这等事情,却也有未约束好下人之责,大婚之日叫人钻了纰漏,酿造出这等大祸来。”
“此事,儿臣推拒不得,也愿为此承担责任。”他说罢,微顿片刻:“但儿臣未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死,儿臣也不愿应下。”
“还请父皇明鉴,将此事交由刑部尚书林大人,查探清楚,还儿臣清白!”
御书房内安静下来。
许多朝臣对视了下,皆有些惊讶。
皇帝膝下两个儿子,太子姑且不言,庆王其实太过中庸。
才学、武艺皆是不出众,用人方面甚至不如太子,行事顾虑众多。
不是瞻前顾后,就是踌躇不前。
在一众臣子心里,他甚至不如阴狠暴戾的太子。
不想今日逢着这般事情,倒将他激出来了几分血性。
无论如何都拒不认罪,这或许不是个办法,甚至还把案子转给了林水月。
但对庆王而言,却也实属难得了。
张弘皱眉,这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岂能就此错过?
他上前道:“事到如今,王爷还在狡辩。这等事情,关乎女子的声誉,王爷叫林大人大张旗鼓地去查,岂不是将胡小姐置于不顾?”
“待得京中流言四起,王爷要如何负责?”
自他们入殿后,胡大人一直都未开口。
到得如今,张弘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胡西西没有心眼,出门在外全无防备之心,这事他也有过。
好在此番并未酿出大祸,胡大人最迫切的希望,就是将此事遮掩过去。
若再放大,受到伤害的人只有胡西西。
人言可畏,更不说胡西西已有婚约。
他相信樊篱,但若一直有人恶意中伤,到底不是件好事。
满殿都看着,他这个苦主的父亲,所说的话最为重要。
胡大人微顿片刻,正欲开口。
就听得旁边的林水月道:“找到了。”
他下意识问:“什么?”
“证据。”林水月淡声道。
第131章 云妃
殿内一顿。
夜辞领着人进了殿中, 与之一起的,还有德妃。
荣忠实在拦不住她,请示了皇帝后, 便让她一并入殿。
德妃入殿后环顾四周, 嗤笑道:“太子爷呢?”
“今日庆王大婚,太子爷身为兄长,却只是在成婚时露了一面, 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吧?”德妃气势盛,不等这些朝臣开口, 便冷笑道:“还是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躲躲藏藏的不敢出现!?”
“娘娘!”张弘皱眉,躬身道:“还请娘娘慎言。”
“你倒是忠诚。”德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倒同本宫解释解释,太子做什么去了?究竟是有什么比天还大的事情,叫他耽搁了这么久!?”
“好好的大喜日子,叫你们这群人给毁了!如今还要往庆王的头上栽赃!”
“怎么, 本宫在你们这些人眼里, 就这么愚不可及?庆王在自己的大婚之日陷害设计自己!?亏你们说得出来!”
气氛诡异。
那些沉浸自己思绪里的朝臣, 皆是被德妃打断了思绪。
冲淡了心中的震惊, 只能头疼地应付着德妃。
张弘沉声道:“以目前掌握的证据,王爷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
“你也说了是嫌疑!”德妃怒声道:“本宫看着你们这架势, 恍若都要将庆王就地正法了似的。”
“臣不敢。”
“行了。”皇帝冷声喝住德妃, 转向林水月:“你所说的证据呢?”
林水月抬眸, 夜辞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
“这是此前大夫为庆王诊治时, 所给出的药方,依据这药方上所言,王爷中的是含春散。”
“此物莫说在宫中,便是在京城里都不常见。臣便差夜辞, 自御前侍卫统领裴大人处要了腰牌,搜查了宫中宦官的住所。”
宫中守卫森严,各主子住的地方都有侍卫严密把守。
没有皇帝旨令,也不能随意走动搜查。
但宦官及宫女住的地方不一样,这事发生后,林水月思虑了下,就觉得下药的人不可能是各宫的宫人。
一来目标太大,二来宫中有巡逻的侍卫,并不方便行事。
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外面伺候的大小宫人身上,而今日大婚,宫女都被遣到了德妃宫中帮忙,外面伺候的几乎都是些小太监。
“时间紧迫,臣猜测作案之人当来不及处理剩余的药物,以及庆王喝过的沾了药物的杯盏。各宫内对这等器皿都有备案,细查之下发现少了两个金盏一套彩瓷碗碟。”
“臣便命夜辞以搜查贼人的名义,入宦官住所翻找。”
夜辞将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尽数呈了上去。
“在离宦官住所不远处的一株海棠底下,发现了丢失的东西。”宦官住所不小,时间紧迫,林水月让白诗从刑部牵了猎犬过来。
这些猎犬是她主持刑部大小事务后,特意养着的。
如今也驯养有一年时间,今日第一次亮相,便立了大功。
“经太医院查验后,发现其中一个杯盏上确实沾有含春散。另,在宦官住所的横梁之上,找到了一个包袱,里面裹着的便是剩余的含春散。”
张弘面上一凛,林水月办案比他们料想的速度还要快。
只是……
“林大人,据我所知,宦官所住的地方,都是十几人一起的大通铺,你在横梁上找到了此物,也并不能够确定那个作案的人是谁,光凭着这些东西,也无法说明庆王与此事无关。”
林水月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张大人所言不错。”
张弘噎了下,却听她道:“所以我差人去内务府,要了这同住一间房的十几个宦官的画像。”
“命人前去京中唯一可能出现这等药物的花街柳巷里打探了番,其中,宜春院的老鸨王妈妈,指认了其中一个人,便是坤宁宫外洒扫太监——福生。”
林水月冷声道:“把人带上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水月的身上,抬眼去看那被押解进来的小太监,没有人注意到,文竹听到福生的名字后,再不见半点疯癫痴狂的模样,身形瑟缩了下。
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人。
福生被侍卫押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