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又躺下了——元余
时间:2022-01-03 17:16:51

  裴尘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沉默许久未言。
  裴毅并没有看他,他毒入肺腑,已经是无药可治,如今强拖着一口气,再见裴尘最后一面,他没什么可嘱咐的。
  一如这么多年的冷漠。
  裴尘看着他,良久后才道:“我的身世,当真如父亲所言?”
  “五皇子就莫要折煞罪臣了。”裴毅毫不在乎地笑了下:“罪臣可当不起你的父亲。”
  裴尘看着他。
  多年父子,他们二人间却生疏得如同陌生人般,裴毅从未给过他关怀,临到死也一样。
  裴毅静坐片刻,倒是想起了些什么来,扯唇道:“我死了后,还请五皇子看在了这些微的情分之上,多照顾照顾裴瑜裴薇,到底他们也叫过皇子好些年的哥哥。”
  他冷眼瞥向裴尘:“若皇子要向皇帝尽孝,大可将我抽筋剥皮送到他面前,不必折磨无辜稚子,府中之人,皆不知我所做的事情。”
  “我与戚远山,是上辈子弥留的仇怨,还有他给我戴了多年绿帽之恨。”
  “恨吗?”裴尘看着他。
  裴毅扭头看他,目光讥讽:“试问这天底下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若不是戚远山,你母亲又怎会死?”
  裴尘不言。
  他所说话中漏洞不少,可伴随着他的死亡,最后都会成为无法查清又不得不在意的存在。
  而不管真与假,从今往后可以笃定的一件事就是,再没有人会让裴尘死。
  甚至他的存在,会永远地威胁到戚氏坐得极稳的江山。
  裴尘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裴毅。
  裴毅躲避着他的目光,并不与其对视。
  直到他备受毒性折磨,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
  裴尘听到他口中念了句:“父亲。”
  他走上前,扶住了裴毅。
  到底是在裴毅意识消散之前,复述了一遍裴毅的话,轻声道:“父亲。”
  他听到裴毅轻笑,带着种大仇得报之后的松快之意。
  而那边,内殿之中。
  众臣俯首于皇帝榻前,田阁老差人去寻的证据也被送了过来。
  先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印证了裴毅的话,说秋猎时,她确实见到夫人穿着染了血的衣裙,仓皇回到帐中。
  但那夜她并未一直跟在指方锦瑟身边。
  替方锦瑟接生的婆子丫鬟只找到了两人,另有当时方锦瑟郁结于心,曾经替方锦瑟诊治过的大夫作证,方锦瑟生下裴尘时,确实是足月的。
  时间之上也吻合了。
  如果裴尘是足月出世,恰好可以算至秋猎之时,若是不足月,则正好与秋猎岔开。
  种种证据皆是表明,裴毅的话并非是无的放矢。
  静默许久的一众朝臣,到底是忍耐不住,在皇帝的病榻前就开始高声议论。
  “认真说起来,这些人俱是跟裴毅有关系,他们所说的话,又如何能够全信?”
  “不错,且就是裴尘真的是足月出世,也不足以证明他就是皇嗣。”
  “更别说那裴毅话里还有这般多的漏洞了!”
  “是啊,若他真的从未碰过先国公夫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而且按他所言,既是对先皇和皇上这般大的怒意,怎么也不该让裴尘安心长大才是。”
  “说不准裴尘的病,便是他所为呢?”
  “那依照诸位的说法,是不承认裴大人的身份了?”
  得来的又是一片沉默,裴毅最奸诈的地方就在于此处,他们没有办法直接果决地否认裴尘身份。
  毕竟方锦瑟郁结而亡是真,裴尘面容与裴毅有极大的区别也是真。
  “倒也并非是我等怀疑,平白冒出个这么大的皇子来,又处在了这等条件之下,怎么都像是裴毅居心叵测之下,想要用自己的血脉来乱了江山。”
  “况且他所说的话,未免太过荒谬。怎么会恰好有这么多的事情,又恰好合上?”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先忠国公夫人是遣散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独自前往皇上寝帐的,偏巧,二十二年前那些皇家守卫,如今都已身死,死无对证之下,不是那江英想说谁就是谁?”
  “我依旧觉得,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裴毅的一面之词,实在是不足为证。”
  这话引来不少人赞同。
  因着现在若认下了裴尘,不只是认回一个皇子那么简单,皇帝已经这般模样,若认了……那便是未来的新帝!
  裴毅几句话便想要换个新帝,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可小皇子已经被证实,是端妃与其侍卫私通所生。根据太医刚得的方子可知,太子府中的药物得知,在中了这慢性药之后,已是失去了生育之能,诸位,你们不认裴大人可以。”
  “但可否想过,今日不认裴大人,就等于皇室绝后。”
  “这个结果,是诸位能够承受得住吗?”
  却有官员摇头:“可你也不能因着这个缘故,就贸然认下……”
  皇家子嗣,因着一句不想绝后就能承认下来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既然裴大人的身份之上,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便只谈储君之位!”
  “如今皇上病重,必得有新帝坐镇,诸位倒是说一说,眼下除了裴大人之外,还有谁能够继承得了大统?”
  此言一出,整个内殿中一片死寂。
  众臣皆是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皇帝当年上位,其兄弟手足皆无。而后太子被斩,庆王残疾。连小皇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若说选,那确实是选无可选。
  这诡异的氛围内,胡大人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家闺女平日里在家里念叨着的糊涂话,说什么女官有了女将也在眼前,那来个女帝倒也不错。
  为这话,把胡大人吓得几天几夜都睡着觉,愁的生了一堆白头发。
  怕胡西西上外头胡说八道,他还特地嘱咐了底下的人,在她出嫁之前看住她,万没有想到,今日却到了他来胡说八道了。
  该说不说的,他们家这个姓氏还是好啊。
  胡大人踌躇片刻,就上前道:“皇子不行,那,皇女呢?”
  一夕之间,所有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胡大人看着熟悉的同僚们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他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么多时日以来林水月在朝中的水深火热。
  他轻咳了一声:“若说起来,九公主可比当年的太子、庆王都要优秀。”
  众朝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张着嘴,都不知道该骂他一些什么。
  还是有人反应过来,高声道:“这万万不可!”
  “不说晋朝,往前推五百年,何曾出现过女帝?胡大人,你这不是要我等的命吗?”
  “而且如今朝局动荡,程旭一脉未彻底清洗,那燕国如今是乖觉了,你真扶持个女帝上去,能够确保燕国不去动歪心思?”
  “何况,女帝之事绝无仅有,九公主年纪太小,今年算上虚岁也不过才堪堪十一,长成什么样尚未可知,你我也都清楚,若有虎狼之辈别有用心,年纪太小的帝王,究竟是帝王还是傀儡?”
  “真要让女帝登基,天下大乱也是有可能的。”
  “不错,女帝血脉是正,用什么来服人?真要如此,还不若承认五皇子!”
  “对,好歹五皇子文武兼备,还曾率军攻破燕国,他若登基,谁人敢质疑,谁人敢动歪心思?”
  “可五皇子身份不正,到底终会被人诟病,与之比较起来,九公主血脉纯正,到底是真正的皇室子女。”
  “血脉确实是重要,那江山社稷就不重要了?帝君之位,你让个十岁出头,连带着四书五经都没有念过的女孩儿上去,你又存的是什么心思?”
  “你胡言乱语!”
  “你无可救药!”
  “你其心可诛!”
  “你乱臣贼子!”
  躺在床上的皇帝,听得这些诛心之语,险些扛不住又昏厥了过去。
 
 
第154章 我不想要
  内殿中还在争论不休, 甚至还蔓延到了罪太子之子,庆王暂代监国,生下子嗣再继承大统之类的言论。
  吵得激烈时, 外面的林水月都能听到动静。
  “大人。”她抬眸, 见得裴尘从偏殿出来。
  他面上带着陌生的冷,星眸中淬着的冰雪,宛若天上的冰河。
  “夫君。”
  裴尘的眼眸微动, 见一惯冷然的她,面露担忧之色。
  她没多问, 只是投入了他的怀中。
  裴尘垂眸,那声父亲,就当是全了他与裴毅最后的情分。
  “他一生无作为,最后只能用儿子当复仇工具。”裴尘沉声道:“我不是他。”
  “九公主到!”
  林水月退开半步,就听裴尘冷声道:“将裴毅送入内殿。”
  她微顿,见得两个侍卫抬着裴毅进来, 裴毅面色发青, 却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林水月看到了他头上插着的金针, 转头看向了裴尘。
  “先别忙着咽气。”裴尘眼里无任何情绪, 冷静得像是冰雪堆成的人:“你得要亲眼看着,这个拙劣的谎言是被如何拆穿的。”
  旁边跪着如同一座雕塑的江英猛然抬头。
  那边, 九公主领着一群人进了内殿。
  当瞧见其中一人时, 裴毅竟是颤抖着睁开了眼。
  他转过头看向裴尘, 可被毒药侵蚀的嗓子, 已经让他无法发出半点声响。
  内殿中争吵不休,却在裴尘跨进内殿时,瞬间沉默下来。
  见得他身后还有九公主及德妃一行人,甚至还把半死不活, 被金针强吊着一口气的裴毅抬了进来,有人诧异道:“裴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床上的皇帝用力地睁开眼睛,他已无法控制发颤的面容和身体,却还是在听到裴之一字时,手指疯狂痉挛起来。
  率先开口的却不是裴尘,而是闻讯赶来的九公主。
  九公主绷着小脸,沉声道:“忠国公说,裴大人是父皇的儿子?”
  底下的朝臣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而又沉默。
  她也未指望谁来回答,只回身对一人轻颔首。
  “这是南安府隐卫叶拾。”
  叶拾稳步上前,朝裴尘躬身行礼,随后不待旁人发问,便直接道:“小的父亲叶五,曾是前忠国公夫人身边的隐卫。”
  “夫人去世后,父亲腿部落下重疾,没几年便也去了。”
  四周安静。
  叶拾身侧还站着个身穿深色宫装的嬷嬷,见状亦是上前:“老奴青瓷。”
  那个被裴毅点出来作证的大丫鬟,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微变。
  “青瓷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叶拾沉声道:“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白鹭,曾因在夫人孕中爬床,而被发卖出京。”
  那白鹭闻言,浑身发抖,再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夫人去世后,身边伺候的奴婢皆被遣散。奴婢虽竭力想留在小主子身边,却架不住忠国公坚持,被送离京中。离京后,奴婢心里挂念主子,一直未成婚。”
  “至南安府出事后,奴婢担忧小主子境况,重返京中,得知小主子无事后本想离开,却被小主子身边的奶嬷嬷常氏认了出来。”
  “小主子便将奴婢接来京中安定,又因安嫔娘娘病逝,九公主身边无人照看,遂将奴婢安排入宫,照顾公主起居。”
  裴尘差人处理过她的身份,对外只称人已亡故。
  这个嬷嬷容貌寻常,说话却极具条理,三两句交代清楚后,青瓷冷声道:“秋猎当晚,夫人确实是遣散了身边伺候的人。”
  “可她并未离开营帐,而是救了个人。”
  她盯着白鹭:“所以你所说的染血的裙子确实不假,可夫人离开营帐之中,是为了去取金疮药。”
  “二十二年前秋猎随行的太医,是前太医院院判谈太医!大可以去问问他对此事是否还有印象。”
  “至于没有圆房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忠国公可能喝醉了不记得,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且都记得明白!”青瓷说到此处,愤怒不已:“忠国公所行之事,全是因为那日你撞见了夫人天明时分慌乱回到营帐。”
  “便以为夫人不忠,回到府中日日盘问此事。”
  “夫人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说,却不想你反复来此事逼她,夫人为何郁结于心,离世突然,你应当比谁都清楚才是!”
  “这……”底下的官员沉吟片刻后道:“敢问夫人救下的是何人?”
  青瓷面色微顿:“那人身份特别。”
  裴尘却直接道:“事已至此,也无需隐瞒。”
  “她救下的人,是前清州通判尹帆。”也是方锦瑟闺中,曾订过婚却负了她的青梅竹马。
  “当时尹帆已成婚,妻子尚在孕中。”
  林水月面色发沉。
  裴毅怀疑方锦瑟,认为裴尘是孽种,所以一直以来把裴尘当做是复仇的工具,裴尘母亲方锦瑟成亲了却始终挂念旧情郎,甚至为了情郎隐瞒事实,自己撒手人寰,将所有的难堪都留给了裴尘。
  她看着裴尘冷硬的侧脸,心下难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裴尘回眸看她,将她的手握紧了。
  “至于你。”裴尘眸中没有温度,扫向了那笔直跪着,不发一言的江英:“你出身军中,老忠国公救过你的命吧?”
  裴尘并不知道裴毅的谋划,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齐证据,江英便心知躲不过去了。
  他只对着皇帝的病榻叩首,并未回答裴尘的话。
  “老忠国公是为何被赐死?”裴尘问他。
  他伏在地上不说话,裴尘又复述了遍,他还是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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