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宵然脸色蓦地一变,又看到被踩成一团乱泥的柔嫩菟丝花,心里更是烦躁,戾气横冲直撞。
真是找死,竟然动他的人!
沿着灵气的痕迹,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却看见少女毫发无损地站在门外,手掌伸了出去,做出推门的动作,愣愣看着自己,声音脆甜,“你回来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原来她没事。
不知为何,李宵然心里好像有烈火在烧,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拉进房间,质问道:“不是让你在这里等我,你去哪里了?”
“刚刚有个……”瞥见他的脸色,李蜜芽有些不确定,大魔王是在紧张她吗?
刚说出几个字,他忽然捏住了她的脸颊,迫使她唇瓣张开。
她慌张不已:“李在赣神魔……”
淡淡的蜂蜜气息从唇间吹了出来,他低下头轻轻嗅了嗅,与她呼吸几乎要交缠到一处。
他毫无界限,李蜜芽瞬间心如擂鼓,哪有人会做这种事的!
就,就好像……
李宵然乌黑的眼睛盯着她水润的唇瓣,眼中隐约透出一丝危险的偏执,居高临下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本座很不喜欢。”
李蜜芽心口跳得厉害,艰难开口,“唔几系霍了北柴。”
我只是喝了杯茶。
他蹙了蹙眉,松开了她的脸颊,却夺过了她手中的木槿花茶,满脸山雨欲来,冷笑,“喝茶,你倒是会享受。”
撂下这句话,他忽然一言不发,只是阴郁地坐在桌前,眼里跳着暗火。
他很不高兴,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种不高兴不能表现出来。
她明明没事,好端端站在这里,若他刨根问底,倒显得她多重要一样。
怎么可能?
他并不关心她,这么一个随手消遣的小玩意,他只是讨厌自己的东西染上别人的气息。
李蜜芽有些局促,大魔王突然又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弄得她很尴尬。
而且,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凉凉瞥了她一眼,低头把玩着雕花的木制盒子,“说好的礼物呢?不会是和别人喝过的茶,想送给本座吧。”
李蜜芽小脸一红,借花献佛这事她可做不出来,连忙摆手,“不是这个。”
他眼里阴郁不退,“那是什么?”
李蜜芽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鞋子下意识戳着地板,“我本来在帮干爹准备礼物的,可是忽然有个黑衣人偷袭我,我就躲到隔壁去了。”
他忍着莫名的烦躁,淡淡“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可盯着她断裂的衣袖,眼里瞬间如同结了一层霜。
好半天得不到回应,李蜜芽心里竟然失落了一下,可随即想到,大魔王怎么可能会关心她被偷袭一事。
气氛冷凝,李蜜芽有些受不了,忍不住东瞅瞅西看看,惹来大魔王频频冷眼。
忽然扫到桌上的向日葵,她问道:“干爹,哪里来的向日葵,好漂亮啊?”
这话不知道戳到他什么痛点,他莫名冷笑一声,“可能是刚刚黑衣人留下的,瞧着真碍眼。”
他豁然起身,推开窗,作势要将那簇向日葵丢向滂沱大雨。
身边少女眼疾手快,掷出明灵锁,一把将向日葵抱在怀里,笑靥如花,“怎么可能是黑衣人,这花这么漂亮,我可以留着它吗?”
雨丝飘了进来,墨色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少女眼睛照得格外亮,她望向自己,眼里只倒映着他的模样。
他心里一颤,别过脸,硬邦邦道:“随便你。”
“谢谢干爹。”她喜笑颜开,“干爹,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用心给你准备礼物的。”
他长睫颤动,含糊地“嗯”了一声,看着她转身将向日葵插入花瓶,注入灵气呵护,眉梢微缓。
他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那黑衣人可能还会对你下手,你最好不要离开本座身边。”
她拨动花瓣的手指一颤,回过头,“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历?”
“你还记得上次偃教的人来避阎罗却被本座杀死了吗?”
她点头,他继续道:“第二天,除了被你吸干灵气的茅之行外,其他人尸体全部不翼而飞。”
李蜜芽记得,当时她特别好奇,可那时候想起大魔王变成天魔之体的样子,觉得尴尬,就没开口。
她仰着脸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为表忠诚,偃教的人都会把自己一部分神识献给教主,这样就算他们肉.体死去,那老匹夫还是能从他们剩余的神识感应到发生了什么,等那些傀儡的剩余价值利用完,他便让傀儡肉.体彻底消失,不留痕迹。”
李蜜芽一阵寒意,“你是说,黑衣人是偃教的?”
“嗯。”
“他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他冷笑,“因为你体质特殊,能够吸收灵气,如果加以利用,能成为很好的鼎炉。”
李蜜芽脸色不可抑制地发白,她竟然被偃教教主盯上了,自己如果孤身一人,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她蔫哒哒的,他唇角一勾:“过来。”
李蜜芽一怔,乖乖走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
“咔哒”一声,一个环状物扣住自己手腕,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
李蜜芽低头一看,那是一只银制手镯,鱼衔尾的样式,鱼头还镶嵌了一对黑色宝石,栩栩如生。
手环显现了一瞬,又消失不见。
她晃了晃手腕,发现它只是隐身了,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面前的少年忽然扬起了白皙的手腕,一只同款的手镯露了出来,他笑得虎牙尖尖,“这叫双鱼衔环,有了这个,如果你遇到危险,我就能感应到,以后别再乱跑了。”
李蜜芽心里一颤,虽然但是……
她好像被他用绳索拴着的宠物。
第16章 童年趣事
夜渐渐深了,窗纸被风吹得簌簌响。
隔着碧色罗帐,李蜜芽将发髻散了下来。
她的头发本来特别长,垂到脚踝,她嫌不好打理,就拿剪子一把绞到了肩头长,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望着椅子上的一团黑影,她拢了拢深碧色床帘,只探出一个脑袋来,“干爹,你真的把床让给我睡?”
靠在圈椅上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朦胧灯烛下,她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别在耳边,露出一对玲珑耳垂。
好像兔子。
他蹙了蹙眉,“让你睡就睡,那么多话做什么?”
少女连忙将头钻进床帘里,笑道:“谢谢干爹,晚安。”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配合着沙沙雨声,像是春蚕嚼桑叶。
他垂着眼,避开少女脱去外衣的朦胧影子。
窗外雨丝断续,室内烛火零星,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难得感到一丝静谧安宁。
见碧色罗帐勾勒出少女侧躺的模样,他随手将灯烛熄灭。
室内顿时陷入黑暗,他微微合起了长睫,听着雨声,却心烦意燥。
他一贯讨厌雨天。
“李师弟!你竟然胆敢对蔡师兄下毒手!”
剑光凛凛,映照着少年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时候的李宵然才十五岁,刚从避阎罗出来。
雨水沿着他下颌滴落,将他眉眼衬得越发秾艳,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像一只惶然的小野兽,声音很轻,“我没有。”
平素总是指点他的和蔼中年人,他的“师父”万昌和,此刻冰冷又无情地看着他。
“还敢狡辩!燕返楼的弟子听令,李宵然杀死同门师兄,罪无可恕,就地格杀!”
杀字从他口中吐出时,电光闪过,照亮他的眉眼,李宵然第一次从“师父”眼里看到这种眼神。
贪婪、兴奋、阴鸷。
“弟子遵命!”
一道电光闪过,刺破浓郁夜色。
李宵然看到,那些“师兄们”的表情同“师父”如出一辙,狂热贪婪,好像饿狼见到肥肉。
无数剑影交织,银光如电,师兄们招招狠辣,专攻他的要害。
粘稠的鲜血同雨混合在一起,断线珠子一般不停落下,在脚下汇聚成一条小溪流。
他脸色苍白,唇也失了血色,固执道:“不是我。”
电光一闪而逝,一把长剑忽然贯穿他的心口,剧烈的痛楚袭来,他红着眼望着执剑的人,发出幼兽一般的哀鸣,“师父。”
他倒在泥泞中,剑从体内抽出,疼得他一阵痉挛,好像将他心里唯一一丝温情也抽掉。
倒下的时候,他出神地望着墨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又一道剑势落下,可剑身击在他脖颈时,竟然发出金玉般的铿然声,瞬间分崩离析。
万昌和狂喜不已,“天魔之体终于觉醒了,快,摆阵将他活捉,若是能够让他为我驱使,苍生阁也不足为惧,哈哈哈!快!”
话音刚落,白发黑皮的少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他面前,万昌和愣了一下,低头却看到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少年握住他还在跳动的心脏,狠狠一捏,血花四溅,落在他脸上,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倒下时,万昌和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少年看也不看他,随手将那颗心脏丢弃,转过身对着朝自己而来的同门师兄,笑道:“轮到你们了。”
师兄们面面相觑,背脊上爬过寒意,“上啊!杀了他!”
雨声如同怒涨的潮水冲击着他的耳膜,地上倒下无数具尸体,皆是胸口空荡荡的,死不瞑目。
恢复如常的李宵然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毫无感情,胸口却充斥着无边无际的空虚。
他墨色的衣摆沾了雨水,在泥泞的地上拖拽出一条湿痕,踩着鲜血淋漓的青砖,他慢慢走出了燕返楼。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锦衣华服、语出轻佻的修士模样,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李宵然。
他只是因为觉得新奇好玩,杀了他后,就替代他来到燕返楼,得以短暂体会到“生人”的情感。
那种感觉并不坏,可他好像被骗了。
没关系,他们都死了,因为不够强大。
只要他足够强大,那就谁都不能伤害到他,只要杀掉就好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可单薄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雨越来越大,视线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他像只失怙幼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李宵然的身体跟着这段思绪颤抖,一阵冷一阵热时,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咬木柜。
他睁开眼睛,碧色罗帐那头,散发着一点莹润的微光,奇怪的的细碎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蹙了蹙眉,“你在做什么?”
恰好用离朱树枝削出了一个簪子轮廓的李蜜芽吓了一跳,慌忙将作案工具藏进被子里。
大魔王怎么醒了!
她的声音隔着罗帐透了出来,“没什么?干爹,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雨声太大,吵得本座睡不着,倒是你,半夜用灵气点灯是做什么?”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睡觉有个坏习惯,喜欢点着灯,不然睡不着。”
“哦?”李宵然显然不信,似笑非笑,“那刚才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赶紧道:“磨牙!我睡觉还有个怪癖,就是喜欢磨牙!是不是吵到你了?”
李宵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怪癖可真多。”
“是,是啊。”
不知为何,明知道她是在插科打诨,心里竟然莫名安定,梦境带给他的不适也驱散了些。
他心血来潮,起身朝她而去。
李蜜芽心里咯噔一下,声音慌乱,“干爹,你要做什么?”
狗弟弟又抽什么疯?
他坐到了床边,将罗帐掀了起来,凝视着她,“左右本座也睡不着,你快入睡,好让本座听听你磨牙的声音。”
李蜜芽拳头握住又松开,不愧是狗弟弟,真是个讨人嫌的幼稚鬼,她垂着头道:“被人围观,我会睡不着。”
他却笑了起来,好脾气道:“没关系,本座哄你,你快躺下。”
哄她睡觉?
李蜜芽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你会哄人睡觉?”
他兴致勃勃,“本座见过有母亲在孩子哭闹的时候都会唱小曲来哄,孩子很快就睡着了,看来哄人睡觉简单的很,只要会唱小曲就行。”
李蜜芽:“……”
唱小曲哄自己睡觉?大魔王不会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吧?
可瞥见他一副躁郁的样子,她忽然灵光一闪,“干爹,是不是这天气你睡不着?你很讨厌下雨天对不对?”
她仰着脸看自己,眼中又是那种机敏狡黠,仿佛要把他看透。
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心口一颤,好像是结痂的伤口发痒,渴望着被人轻轻戳一下。
他冷着脸起身,“胡说八道。”
诶?真的让她猜中了?
李蜜芽好奇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他脸色瞬间阴沉。
怎么又生气了!
怕他又来折腾自己,李蜜芽连忙从床上起身,披了件外衣,来到他面前,“左右睡不着,不如我陪干爹说说话吧。”
李宵然下意识想说不必,可唇瓣却纡尊降贵般动了动,“说什么?”
她的声音脆又甜,“什么都行,打发时间嘛。”
他默不作声。
她只好提醒道:“不如就说说小时候的趣事吧。”
他垂着睫毛,言语中隐隐透出不悦,“本座小时候一直在避阎罗,那里荒凉无比,从来没什么趣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