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瓜熟蒂落一般,两个肉胎忽然坠落到海水中,被底下的巨蚌一并吞了进去,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肉胎、巨蚌、海水……
那不是有关大魔王的身世的线索吗?他竟然是从扶桑树上诞生的肉胎?
陈若芸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声音温柔,“李姑娘,你知道吗,神的时代,曾经诞生过一个魔神,天生神通广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可奇怪的是,魔神却可以被驱使,而驱使他的,则是诞生于另一个肉胎的神,他们算得上是一体同胎的存在,相互依存,相互羁绊。”
李蜜芽一怔,下意识凝视着他,“所以,陈公子觉得,我就是那另一个肉胎?”
陈若芸笑了起来,脸色却苍白得好像随时要消失,“和李姑娘说话真是一点都不费劲,的确如此。”
他忽然抬脚朝着她而来,手伸了出去,带着几分蛊惑,“李姑娘,你想知道如何驱使魔神,让他为你所用吗?”
她垂下睫毛,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待与他接触,细长的菟丝子疯狂抽条,紧紧缚住了陈若芸的手。
李蜜芽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我只想从不世珠中出去。”
……
仪仗队抬着棺木很快来到山上,新下过雨的土地松软而潮湿,带着一股腐木的气息,抬棺人将棺材放好,开始在选好的风水宝地上挖坑动土。
明旌灵牌、纸马仗队、祭器绸帛等等应有尽有,规格称得上豪华,只是动土的奴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公子这场葬礼说隆重却过于草率。
哪有停灵都没停几天就随便让棺材入土的?
而且,老爷脸色一直很差,好像死的不是自己唯一的亲儿子,而是仇人。
陈家夫人扶着棺木哭得眼眶通红,“芸儿,我的儿……老爷,您怎么能随便选这么一个地方就让芸儿安葬的,芸儿在九泉之下不会安息的!”
这话不知道戳中陈流严什么痛点,立刻朝着结发妻子横眉竖目:“妇人之见!你懂什么,芸哥儿是突然横死的,横死之人进族陵,只怕会搅得祖宗不得安宁,若是祖宗们怪罪上来,我便成了不肖子孙!”
其实只是他心中有鬼,夜长梦多。
陈流严积威甚重,陈夫人顿时没了主意,捂着帕子抽抽搭搭,“老爷,可我们也只有芸哥儿这么一个孩子……”
陈流严盯着动土的奴仆,眼睁睁看他们把棺材放了进去,准备填土掩埋,顿时松了口气,“芸哥儿会保佑我们的。”
有了不世珠,他便可以长命百岁甚至,返老还童。
谁知,棺材还未抬进土里,一个少年忽然踩着树枝如风而至,突然将棺材盖打翻,周围奴仆惊呼,“什么人!”
陈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陈流严大喊,“来人啊!快把这个闹事的小儿抓起来!”
少年恍若未闻,足尖轻盈地踩在棺材边缘,伸手一把将身穿寿衣的清秀公子捞了起来。
五指成爪,穿透陈若芸身上的素缟,他胸口的大洞狰狞坦露,奴仆们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陈夫人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少年语气冰冷,阴鸷地望着陈若芸,“拿了我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吧!”
第19章 挑拨离间
陈若芸脸色苍白,却是从容不迫,温和笑道:“李姑娘,你就算把我捆起来,也无法从不世珠里面出去。”
李蜜芽望着他,“你为什么要教我驱使魔神?”
听起来是个诱人条件,可是,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好事。
陈若芸笑道:“难道李姑娘不想要无上的力量吗?只要学会驱使魔神,他就会成为李姑娘最锐利的宝剑,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听起来的确很诱人,可是,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若芸语气诚恳,“李姑娘体质特殊,难有自保之力,又被偃教盯上,在下不忍心见李姑娘沦为偃教教主的炉鼎。况且,魔神喜怒无常,李姑娘心善,可以很好遏制魔神的杀性,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李蜜芽心里冒出一丝寒意,陈若芸竟然知道这么多。
都是不世珠在从中作梗吗?
她眼带悲悯,“那陈公子呢?被自己亲生父亲害死,陈公子却毫不介怀,还为所有人着想,这份胸怀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这样想想,明明陈公子才是驱使魔神的最佳人选。”
陈若芸脸色一沉,又瞬间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来,“在下只是□□凡胎,不比李姑娘天生神体。”
“可是,天生神体却毫无自保之力,简直是最好的摆在台面上的傀儡,不是吗?”
陈若芸看着少女漂亮澄澈的眼睛,她的确通透,可是这份通透在这个虚幻的彼世没有半点用处。
他沉默了一会,又笑了起来,“李姑娘,既然是傀儡,那还有得选吗?不世珠虽然伤不得你,可却可以一直困住……”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袭来,陈若芸脸色瞬变,痛苦地弓起了身子,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垂眼却看到,自己胸口的衣裳忽然裂开,露出一个泛着白光的狰狞大洞。
看到这一幕,李蜜芽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喂!你没事吧?”
陈老爷真是歹毒,借珠换命,却把自己亲生儿子的心剜了出来。
抬眼看到少女眼中切实的担忧,他笑得眼角通红,“李姑娘,你对魔神而言,果然不是一般的重要。”
李蜜芽一脸不可置信,大魔王来救她了?
她心里竟然冒出淡淡的喜悦来。
陈若芸疼得唇瓣一直在抖,依旧道:“可惜,如果李姑娘不愿意驱使魔神,到最后,他反而会把李姑娘当作禁.脔,不允许任何人染指,那同李姑娘所说的傀儡又有什么分别呢?”
恰好,海风吹得手腕上的双鱼衔环叮当响,李蜜芽脸色微白,蓦地想起那晚的心声,那点喜悦瞬间不见。
她好像他的宠物……
很快,她刻意忽略那些莫名的情绪,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陈若芸,“陈公子,我其实很好奇,你明明心思通透,为什么心甘情愿听从不世珠的安排?”
疼痛再度袭来,陈若芸受不住,一把扯断了缚着自己手腕的菟丝子。
他终于没有维持那份虚假的温文尔雅,冷笑道:“李姑娘既然如此聪慧,不妨自己猜一猜其中缘由。”
说着,海上的那株扶桑树慢慢下沉,海水哗啦啦退潮,四周的景色变成一片空白。
日光耀眼,李蜜芽被刺得下意识拿手去挡,偏头却看到绣着月牙纹路的碧色罗帐。
她愣了一下,她就这么醒了?
掀开罗帐起身,却发现大魔王不在屋子里,她垂眼摩挲着手上的双鱼衔环,兀自出了神。
大魔王是去找陈若芸的尸体去了吧?
一阵风声忽然将窗户推开,李蜜芽背脊瞬间紧绷。
抬眼望去,却看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青年蹲在窗沿,愣愣地看着自己,“师弟,你怎么突然打扮成这样?”
李蜜芽满头黑线,师弟?
她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弟。”
青年从窗台一跃而下,挠着头围着李蜜芽转了转,嘀嘀咕咕,“不应该啊,不是说这里就是凉月郡的客栈吗?不是师弟,怎么又变成师妹了?”
李蜜芽一阵无语,她问道:“请问你找谁?”
青年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抱拳,“这位师妹,我找我家师弟,段雨凉,请问这里是隆悦客栈天字十六号房间吗?”
说来惭愧,他生来就是个路痴加脸盲,赶路的时候不小心和段师弟失散了。
后来,接到段师弟的消息,说是给他订了隆悦客栈天字十六号房,好不容易赶过来,谁知,师弟竟然变成师妹了。
李蜜芽望着这名青年,男主的师兄,不就是林淮吗?
好像,是个路痴来着。
还真是名不虚传。
想起原著中他帮助男主对付大魔王,她心里冒出不知什么情绪,可她脸上却笑了起来。
“你是说段雨凉公子吧,他的房间在隔壁,这间房的确是天字十六号,不过段公子他心地善良,见我没地方住,就让给我了,公子是段公子师兄,想必这间房本来就是你的,我马上还给公子。”
知道前因后果,林淮豪爽地摆了摆手,“不必,既然我师弟把房间让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对了,我叫林淮,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李蜜芽笑靥如花:“没关系,我叫李蜜芽。”
说着,她推开门,带着林淮敲响了段雨凉的门。
……
藏在树林里的修士看到,少年手将陈若芸的胸口洞穿,笑容阴鸷,像是与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宵然最恨别人从他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即便周围修士这么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他也不在乎。
反正都是一群废物,根本打不过他。
陈流严望着李宵然,眼里有几分忌惮,“小子,我家芸哥儿已经死去,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也该一笔勾销。”
李宵然冷眼看着他,“闭嘴!”
陈流严脸色瞬间阴沉,“好小子,阿六带人把他捉住,不要让他打扰芸哥儿安眠,阿七,你去报官!”
很快,一群奴仆将李宵然团团围住,另一群人带着人下山报官去了。
李宵然懒得与他们纠缠,手紧紧钳住了陈若芸的肩头,文弱公子竟然颤动着眼睫,慢慢苏醒。
这番动静让奴仆们吓得够呛,“老,老爷,少爷,少爷怎么活过来了!”
陈流严厉喝:“他不是芸哥儿,他肯定是妖孽!”
陈若芸回头瞥了陈流严一眼,冷笑了一声,“好个妖孽。”
陈流严脸色灰败,声嘶力竭:“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
说完,陈若芸青白的手紧紧反攥住了李宵然的手腕,却被少年狠狠一折,手臂骨顿时断裂。
陈若芸疼得本就死白的脸越发苍白,可他眼里还是浮现出淡淡笑意,如同好脾气的翩翩公子。
“李公子,何必动怒,陈某绝对没有伤害李姑娘,不信,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东西感受一下。”
他伸出指尖拨动李宵然手腕处的双鱼衔环,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李宵然垂下长睫,轻轻颤了颤,漆黑的鱼目眼珠映照出少女带笑的眉眼。
李宵然似是松了一口气。
她醒了。
抬起了头,可他眼里的冰冷丝毫不减,“你动了本座的东西,这一笔账该怎么算?”
陈若芸毫无惧色,甚至低低笑了起来,在他耳边低语,“陈某本就是个死人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再死一回,陈某只是觉得稀奇,孑然一身的魔头,什么时候也有了软肋?”
软肋……
他怎么可能会有软肋!
李宵然立刻冷笑,眼如寒星,“本座从来没有什么软肋,只是本座这个人心眼小,向来容不得自己的玩物被人染指。”
陈若芸没有反驳,眼里却挂着笑意,就在李宵然掌风要将他身体打碎的时候,他体内突然爆发一阵白光。
林间起了一阵风,凛冽如刀,瞬间飞沙走石,本就战战兢兢的奴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妖,妖怪啊!”
陈若芸瞬间从李宵然手中挣脱。
他轻笑着在李宵然耳边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李宵然,你口中的玩物,可是时刻都想要离开你呢,不信你看看。”
见他离开,李宵然没有继续再纠缠,心里却莫名紊乱。
时刻想要离开……
他眼里冒出一丝疯狂的偏执来,忽然从棺木边缘起身,一跃而下,然后踏着枝叶朝着客栈的方向而去。
他面无表情,脑子里翻腾着无数恶劣的想法。
如果,她胆敢离开他,他该怎么做?
他的确伤不了她,不能把她腿打断、手弄残。
若是,喂她吃下断肠蛊呢?
第20章 假意温柔
房门被敲响,段雨凉推开门,待看到李蜜芽完好无损的模样,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关切,“李师妹,你没事吧?”
李蜜芽轻轻摇了摇头。
正要回答,身后的青年探出头来,笑容揶揄,“段师弟,这么关心李姑娘,把我这个做师兄的倒给忘了。”
段雨凉清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师兄,这都第三天了,你怎么才赶到这里,是不是又把通讯灵玉弄丢了?”
林淮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刚才你不是关心这位李师妹来着,来,你们继续聊,别管我。”
说着,他大摇大摆进了房间,坐到桌前,喝起了茶。
段雨凉轻笑了一声,“李师妹,这位是我师兄林淮,他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性子,让你见笑了。”
李蜜芽笑着道,“没关系,我觉得林师兄这性子很有趣,颇有落拓侠士之风,很好相处。”
林淮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位李师妹我也觉得你性子讨喜,善于交际,大方得体,这方面,我师弟该向你好好学学。”
李蜜芽一怔,笑得眉眼弯弯,大大方方道:“好啊,段师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当作是段师兄给我那么好喝的花茶的回赠了。”
她借势叫段雨凉段师兄,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段雨凉脸色微红,微微垂了垂眼睫,“李师妹,你刚刚昏倒时,你身边的少年说你是老毛病了,我能问问是什么情况吗?”
李蜜芽轻声道:“的确是我身体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我体质差,很容易冲撞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恰好那个时候下面有棺材经过,可能不小心犯了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