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少年垂敛长睫看着她,目光淡淡扫过她浅棕色的长发,忽然一顿,看来,她刚刚又吸收了不少灵力。
熟悉的阴阳怪气语气。
好吧,他不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也没办法。
她仰着脸看他,鬓发垂在耳侧,露出一对玲珑如玉的耳朵,像是机敏的兔子,目光澄澈。
她懒得解释,提醒道:“干爹,能不能麻烦把你的腿移开,压得我腿都酸了。”
他这才留意到,自己将她的腿紧紧压着,少女□□的足裹着绸缎般的发丝,纤细小巧,瞧着依旧那么脆弱。
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忽然勾出一个恶意的笑来。
一把松开了她,然后提起了她的腰带,将她从床上推了下去。
李蜜芽却是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可算脱离苦海,冻死她了。
少女手指在鞋后跟轻轻一提,一碰一跳像只兔子,一边穿上鞋子,“干爹,你自己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站住。”
她脸色一沉,狗弟弟,你事真多!
可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笑容又变得甜美,“干爹,还有什么吩咐?”
他盯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她,“刚才,我拿你去换消息,你不生气吗?”
李蜜芽一怔,当时确实挺生气的,可想起他刚刚天魔化的状态,她不太确定,或许是不是一开始,大魔王就打的这个主意——
假意将她交出去,然后用天魔之体抵抗血誓。
可瞬间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可是大魔王,嚣张跋扈惯了,哪里需要考虑她的心情?
她垂下了眸子,避开他的目光,终于还是道:“不生气。”
她意识到一点,大魔王认自己做干女儿只是闹着玩的,他们其实只是两个陌生人。
这是个修仙世界,本质还是弱肉强食,大魔王比她厉害那么多,他选择用她换取情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何必纠结呢?
你们又不是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更何况,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不对,扯远了……
她一向想得开,片刻,又抬起了头,面带笑容,“我根本没资格生气,谁让我这么弱小,只能够任人宰割。”
这样的表情让李宵然心口一颤,他蹙起了眉,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
他本来就是魔头,作恶需要和人解释吗?
况且,她只是让他打发时间的玩具罢了,丢了便丢了。
可看着少女毫不介怀的笑,他心里好像有根刺,最终高傲的唇瓣碰了碰,还是说了句,“你并不弱,你头发又长了,看来吸收了不少灵气。”
她点了点头,犹豫了片道:“刚刚,你变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样子,把偃教那些傀儡都杀光了,包括茅之行兄弟俩,我吸收的灵气是茅之行身上的。”
有一瞬间,她很想问他的天魔之体是不是可以自己控制,可还是住了口。
说完,她又垂着头不说话,自顾自看着脚上绣着银色菖蒲花的鞋面。
她发现,就算如何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李宵然整理衣襟,从寒玉床上下来,来到了李蜜芽面前,“什么奇怪的样子?”
他是天魔之体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大秘密,李蜜芽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答了,“变成了白发、黑皮、红瞳。”
“你害怕吗?”
李蜜芽愣了一下,平心而论,大魔王那个样子还挺好看的,有种野性凌厉的美,她摇了摇头,“不怕。”
他不死心,又问:“那我杀了那么多人,你害怕吗?”
李蜜芽一怔,看他杀人,她好像的确没怎么害怕来着,而且他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粘着她,就好像一只……大狼狗。
她的害怕更像是怕被狗狗扑倒,亲她一脸口水那种惶然。
然而,这种话可不兴胡说,这可是关乎大魔王自尊的大事。
她摇了摇头,答道:“偃教的人本就该死。”
李宵然看到,她说话的时候,鞋子无意识地杵着地面,好像闷闷不乐。
她怎么又在闹别扭了?
视线流连至她缎子般的柔发,手下意识伸了出去。
李蜜芽忽然感觉到头顶被一只冰冷的手罩住了,顿时毛骨悚然:狗弟弟!又要做什么?
谁知,抬眼却看到大魔王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似笑非笑,也不是恶作剧一般的笑,就是好像真的很开心,甚至有种天然的少年意气。
“你胆子挺大的。”
是……是吗?
“我觉得还行。”
狗弟弟!能不能把爪子拿开!
见她没有抗拒,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忽然道:“你绾头发的宝石掉了,本座还有更漂亮的,带你去挑。”
李蜜芽惊讶极了:!!!
不是吧!她没听错吧!大魔王好好的,怎么又要送给她宝石!
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他不由分说地扯着袖子,薅去了地宫下的宝库。
朱门洞开,里面丹桓宫楹,明珠煌煌,满目琳琅。
李蜜芽:真的是大魔王的宝库!这是我能看的吗!
看她愣愣的样子,李宵然心情莫名很好,红艳的唇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那双弧度漂亮的眼也不再看谁都不顺眼。
“喜欢什么自己拿。”
李蜜芽茫然地在珊瑚树、玛瑙、玉器之间穿行,注意到脚下摆着一个檀木箱子,里面摆满了各种的精巧玩意,她忍不住蹲了下来,细细观赏。
头发落满肩头,垂在地上,如同流泻的水波。
她仰起脸看他,眼里又闪烁着那种见到松果般的喜悦,“我可以多待一会吗?我想多看几眼。”
她不贪心,只想大饱眼福,也不会多拿。
李宵然颔首,眼里不自觉带着笑意,“可以,你慢慢看。”
胸口莫名微烫,他竟然冒出诡异的冲动来,她若是想要,全给她也无妨。
然而这种奇怪的想法冒出来只是一瞬。
他不该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上心,他是众人眼中的魔头,从来孑然一身,必须心肠冷硬,否则容易被软肋牵绊。
他忽然冷冰冰地回过了头,“你一个人慢慢看,我在外面等你。”
“好。”她浑然不觉他的情绪变化,应得很高兴。
李宵然朝着外面的书架而去,上面都是他搜罗来的古籍,他得好好了解一下连星海,好为去连星海做好准备。
十八年前,凌连星将他放逐到了避阎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他很不爽,他不介意把他的连星海弄得乌烟瘴气。
他肆意妄为惯了,睚眦必报,做事从来只考虑自己心情,这次也一样。
还有阳爻君,既然可以卜出他是天魔之体,不祥之兆,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从海上什么地方而来?
又为什么会来到连星海?
还有,另一个和他一起孕育在巨蚌中的肉胎又会变成什么东西?去了哪里?
正当他看得认真的时候,李蜜芽从宝库出来了,他的眼神扫过她身上,看见她脸在莹润珠光下微微泛红,下意识移到她手上,“选的什么?”
她举起一把刀柄上镶着玛瑙翡翠的弯月状小胡刀,笑吟吟道:“选好了,这把小胡刀造型精巧,很漂亮,谢谢干爹。”
匕首可以拿来防身,比首饰什么的有用多了。
他有些嫌弃地蹙了蹙眉,“好半天,你就选了个这个三岁小孩玩耍的玩意?那株五百年的紫玉珊瑚,还有那面镶满明珠的华光琉璃镜,你都不选?”
李蜜芽微垂着脸:“那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太好意思要,况且,拿着也没什么用。”
她和大魔王非亲非故,以后她迟早要想办法离开他的,不想欠他太多。
他顿时觉得不快:“本就拿着给你玩的。”
李蜜芽不明所以,大魔王又在耍什么少爷脾气?
见他脸色阴沉,她连忙飞快转移话题,“干爹,你在看什么?”
他冷着脸答道:“连星海的介绍。”
她心里一颤,问道:“干爹想去连星海吗?”
“嗯。”月潮一般的明珠光芒给少年长睫覆上一层幽光,他声音有些讽刺,“想必你也听见了,那个时候,偃教的人说我是从海上来的怪胎……”
少女忽然来到他身边,晶亮的眸子里满怀期待,“什么时候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这几天内,她试过偷偷逃走,都被翻滚不已的血池拦下了。
要想出避阎罗,她必须让大魔王带她,可她没有任何借口,这次他要去连星海,正是个好机会。
李宵然淡淡避开她的眼睛,“你去做什么?”
“好奇啊,我想跟着干爹一起去见见世面。我在如月门的时候,哪里都没去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希望干爹可以成全。”
他望着她,语气莫名严肃,“可修仙界向来视本座为心腹大患,你若是跟着本座,只怕凶多吉少。”
她一怔,的确如此。
可如果可以,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自由,她道:“我不怕,我现在起码有一点自保能力了,而且,干爹这么威风,一定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他顿时笑了起来,“本座凭什么护着你?”
她垂着睫,没有反驳,下意识攥紧了那柄小胡刀,“那到时候干爹让我自生自灭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干爹一起出去。”
见她这般垂头丧气,他脸上的笑意又忍不住收敛,乌黑的眸子如同倒映寒星的池水,“好吧,带上你就带上你。”
“真的?”她又重新露出笑来,比明珠还要耀眼。
他不由得别过了脸,声音很轻,“嗯……”那句你如果背叛了本座,本座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名咽回了唇舌间。
他早就将她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
就和那些抢来的宝贝没什么两样,除非他自己将她丢弃,谁都不能把她夺走。
当然,她也不得离开自己。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手撑着腮,倦懒地翻动着书页,“不急,慢慢准备,我记得如月门善刀,那边的书架上有不少刀法,你自己找找,试着练练。”
“好。”李蜜芽十分开心。
连星海路途遥远,就算是他独自一人去也得好几天,带上她以后,起码得十几天。
他的天魔之体几乎半个月就会出现一次,他又不可能随身带着那张寒玉床,所以,在去连星海途中,他要看看哪里有不世珠。
不世珠,也能够压制他的天魔状态。
想到这,李宵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白发黑皮的自己紧紧抱着少女,她体内的菟丝子钻进他血肉中,他内心却变得无比平静,嗜杀的欲望好像也被压制住了。
盯着书架前少女流转的纤影,他不自觉出了神。
第11章 笨兔芽芽
傍晚时分,彤云如织,余霞成绮,焦枯的离朱树在光照下,如一盏盏燃烧的长明灯。
少女坐在一块红色的石头上,膝盖上摊开一本刀谱。
她四周灵气充沛,吹得本就飘逸的衣衫越发轻薄,再加上身量纤细,有种要羽化般的虚幻之美。
只是少女两枚秀丽的娥眉微微蹙起,似是陷入了什么苦恼中。
一柄翡翠胡刀在纤细手腕间轻轻转了转,挽出一个花,然后甩了出去,气势如虹。
树上胖乎乎的火讹鸦高兴地跳来跳去,卖力叫好,“芽芽真棒!”
铿的一声,翡翠胡刀钉在离朱树上,然后滑落。
李蜜芽小脸一红,又释怀地将刀谱丢到一边去了,大彻大悟,她在刀法方面果然毫无天赋。
做人还是不能够太飘。
前几天她还觉得自己天赋异禀,现在就体会到了学渣的烦恼,刀谱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做起来她却什么都不是。
明明她的动作优美流畅,行云流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力度把握老是不够,做起来纤软,就好像在跳舞,翡翠胡刀掷出去,毫无杀伤力。
她很是苦恼,虚心询问大魔王自己哪里没做好。
大魔王很喜欢看到她出糗,双手抱着胸立在她面前,笑得露出尖尖虎牙,“看来你不适合刀修,只能够走法修的路子。”
想到这,她起身将翡翠胡刀捡了起来,凝聚灵气,狠狠插进了坚硬无比的离朱树干,刀身完全没入。
她适合当个近战的刺客,搞偷袭什么的。
算了,还是专注于自己擅长的吧。
李蜜芽不再纠结了,坐回大石上,凝聚灵气,掌心的芽慢慢探出头来,她又调转灵气滋养细芽。
细芽一瞬间化作了花,一簇淡黄色的菟丝花在夕阳中摇曳。
开始只能变出一朵花,现在她已经可以变出一大簇。
她并非是在闹着玩,而是为了锻炼对体内灵气的掌控力,毕竟,她的杀招就是利用体内的芽夺取别人的灵气。
她希望能够控制夺取的度,如果每次都把人吸干,她恐怕会被当成歪门邪道被正派通缉。
虽然跟着大魔王随时有这种风险,但是凡事总是别做的太绝。
修炼结束,她将那一簇菟丝花从手上摘了下来,纤步微移,往宫殿走去,行走间,耳垂边的鸽血宝石清光泫然。
小七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迎面撞上了刚看完书籍、闲得没事干、幽魂般倒挂在殿内横梁上的大魔王。
“大王!”小七太监一般嘎嘎叫,“您在练什么功啊?”
少年面如新雪,白得晃眼,眉眼秾丽,可脸上阴郁,又穿着玄色外袍,乍一看,真的很像鬼魅。
此刻他不知道在抽什么风,整个人倒挂在横梁,一头墨发瀑布一般垂了下来。
就蛮像吊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