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满风眼神中带着欣慰,昨夜跟陈氏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今天就熬了鸡汤,想来过不了多久她们母女两个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他见陆明峥只顾着低头吃饭,伸手给他夹了些菜,“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饭菜才能壮实。”
陆明峥道了声谢,便又低着头默默吃饭。
晚饭后,陈氏心不在焉的去了厨房,对着那锅鸡汤又陷入犹豫中,不知道该不该将符水倒进去。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个突兀的声音,陈氏吓了一跳,手上一晃,那符水便洒进了鸡汤里面。
陈氏回过头便看到阿傻躲在门口,咧嘴嘿嘿笑着。
“你这傻子,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吓人,赶紧给我走开,不然我让人把你轰走!”陈氏没好气的骂了几句,看到阿傻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顾春晓也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个傻子回来,整天什么活都不会干,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依照她的意思就该给轰走,偏偏顾春晓不同意,非要养着。
阿傻被吓跑了,陈氏回头看了眼鸡汤,这会符水早就融入鸡汤中了,她咬了咬牙,伸手拿起砂锅将鸡汤倒入碗中。
陈氏莫名觉得心虚,不想去面对顾春晓,便将鸡汤交给了银杏送去,自己回了屋子,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难以放心。她准备去顾春晓屋里看看她喝没喝鸡汤,一出门便看到银杏在院子里,便拉着她问道,“鸡汤春晓可喝了?”
银杏笑道,“小姐说胃口不好,汤太腻喝不下去,便端着去书房去了,说是给老爷补补身子。”
陈氏一惊,面色瞬间大变,一把推开银杏,几乎是朝着书房冲了过去,“鸡汤不能喝!”
书房门被猛地一把推开,屋内顾满风抬起头目光不悦的看了眼陈氏,“你大晚上的大呼小叫做什么?”
陈氏顾不得其他,见顾满风桌前放了只碗,几步冲了过去,此刻碗已经空了,她吓得倒退了几步,“你,你把汤喝了?”
顾满风忍着不悦,“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这汤是春晓拿来给我的,我怎么不能喝了?”
“可是,可是,这汤......”陈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汤里有东西这几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顾春晓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划过深深的讥诮之色,“娘放心就是,爹喝的不是鸡汤,是我让银杏熬的排骨汤。”说着她指了指碗边的几块骨头,“您瞧,骨头还在这里呢。”
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一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她愣愣的看向顾春晓,眸子里带着清晰的讽刺,“怎么,娘以为爹喝的是鸡汤吗?”
“鸡汤怎么了?”顾满风这会也听出来不对劲了,转头看向陈氏已然沉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陈氏脸色几度变换,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着。顾春晓知道,她都知道,所以她没喝鸡汤,她是故意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没,没什么,就是我今晚的鸡汤熬的咸了些,我怕你们喝不惯。”陈氏面上强装着镇定,心里慌乱不堪,生怕顾春晓这时候突然说出什么话来。
顾春晓笑了笑,“我也觉得咸了些,所以让银杏把鸡汤倒了,娘你不会生气吧。”
陈氏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顾春晓,“不,不会,怎么会呢,明天我再给你熬。”
顾满风摇摇头,总觉得陈氏说不出的奇怪,“好了,既然没事你回屋照顾宝儿吧。”
陈氏不敢多言,急忙应了声转头出去了,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顾春晓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一瞬间,陈氏觉得从脚底有一股寒意往上冒个不停,她不敢说什么,急匆匆关上门出去了。
等陈氏出去以后,顾满风方才开口问道,“你突然来找爹,就是为了问这几个字怎么念?”
顾春晓弯了弯眸子,笑得乖巧,“当然不是,我是来表孝心的,爹你不会刚喝了汤就忘了吧。”
顾满风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道,“爹知道你娘最近可能忽略了你,宝儿先天身体弱一些,你娘会多关心一些,你体谅一些,别因此跟你娘生分了。”
宝儿身体比常人虚弱是因为那根针和耽误救治造成的,但是陈氏不敢说实话,只对顾满风说是怀孕这段时间担惊受怕又动了胎气这才导致孩子胎里便比一般孩子弱一些。
顾满风只觉得陈氏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心中对她更为愧疚,他并不知内情,只当是因为陈氏最近忽略了顾春晓,才让她们母女有些生分,昨夜已经说了陈氏几句,今日便也说说顾春晓。
“我知道的。”顾春晓笑着点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和不悦。
她自己心里明白,从陈氏在鸡汤里下药的那一刻开始,陈氏和她大概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顾满风不知为何,看着顾春晓微笑着的脸,竟是突然找不到话开口了,若是她有些不高兴或者心生不满,他还能劝着,哄着,可偏偏她这会丝毫不满都没有,反倒是一脸笑容,让他原本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爹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顾春晓刚从书房走出来,便看到陆明峥站在书房门口,“我爹在里面,你进去吧。”
陆明峥一直看着她,“我不是找顾叔叔的。”
“那是找我的?”顾春晓倒是有些惊讶,陆明峥住下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一直寡言少语,更别提突然来找她了。
“有事?”顾春晓问道。
陆明峥皱着眉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便往外走。
“你带我要去哪里?”顾春晓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到了门口,陆明峥指着此刻墙角一只小猫,“它死了。”
顾春晓没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找个地方给埋了吧。”
陆明峥皱眉,“我是说它刚才喝了婶娘端出来的鸡汤死的。”
刚才陈氏端着些鸡汤出来倒在了墙边,周围的野猫闻到了味道便凑了过来,结果没多久便一个个都死了。
陆明峥自从到了顾家,每天晚饭之后都会在门口待着,也是不经意发现了,心中震动不已,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应该先去跟顾叔叔说的,可不知为何突然响起顾春晓跟陈氏母女两个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便直接将此事告知了顾春晓。
“呵!”
一声冷笑几乎从嗓子里溢出来一般,夜晚光线暗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月光投下来的微光中看到她挑起的嘴角,带着浓烈的自嘲。
陈氏给她送来的汤,阿傻提醒她汤里有问题,她当时便让人将汤倒了,但再多的明白也比不上亲眼看到来的震动,她不知道陈氏怎么会恨她至此,竟然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这件事需要告诉顾叔叔吗?”陆明峥问道。
顾春晓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帮忙的意思。
陆明峥目光动了动,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一夜无话。
陈氏几乎是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心中惶恐不安,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顾春晓看着她的神色,越想越觉得一阵阵后背发凉。
“你想什么呢?”顾满风睁开眼睛,陈氏翻来覆去一夜不睡,他睡着也被吵醒了。
“没,没事。”陈氏往顾满风身边靠了靠,男人宽厚温暖的肩膀让她觉得一丝丝心安,想着自从怀孕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如今月子也出了,身子也爽利,不免有几分情动,低头在男人胸口蹭了蹭。
顾满风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陈氏又是正经的妻子,对此并不排斥,他伸手揽过陈氏正想温存一番,随口说了句,“春晓这孩子从小心思就比别的孩子敏感,有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你做娘的要多关心关心她。”
陈氏原本身体都软了下去,听到提起顾春晓,脑海里突然又响起她那双带着嘲讽的眸子,突然面色大变,脱口而出,“她那是中邪了根本不是敏感!”
顾满风抱着她的手一顿,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氏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看着顾满风难看的脸色,咬了咬唇开口道,“春晓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以前我只当她早慧一些,可到了京城之后你难道没发现吗,她行事处处都不一样,哪里是个小孩子,这样子就是一般的大人都比不过。”
“你什么意思?”顾满风坐了起来,冷眼看着她问道。
陈氏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是话既然说出口了,她就索性都说出来,“我近日去见了云仙观的仙姑,那仙姑说春晓是中邪了,被邪祟附了身所以才会这么反常的,如果我们不将邪祟除掉,那以后恐怕家宅不宁......”
话音未落,屋内便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陈氏一脸震惊的看着顾满风,满眼的不可置信,成婚多年,他们夫妻一直恩爱,连拌嘴的次数都极少,在陈氏心中丈夫对她是爱重的,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顾满风会动手打她。
“陈氏!你是我的妻子,我敬你重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肆意胡闹,春晓是我们的女儿,就算她比旁的孩子早慧一些,也绝不是什么中邪了,今日之事我不跟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顾满风说罢便下床拿起一旁的衣裳,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陈氏慌忙开口。
“最近我会在书房睡,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顾满风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陈氏看着顾满风离开的背影,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阵气闷,闷得她快要发疯了,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不断提醒着她,顾满风已经厌恶她了,刚才他的眼神毫不掩饰的都是责备。
这一切都是顾春晓,都是她还得,仙姑果然说的没错,顾春晓就是天煞孤星,专门克她的,如今她竟然连丈夫的爱都要失去了。
一想到这里,陈氏觉得一阵阵的恐惧,她不能失去顾满风,那是她的一切,她绝不能失去。
顾春晓原本以为鸡汤没送成,陈氏还会继续做其他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连数日竟是连门都没出去过,每天都在屋里照顾孩子。
顾满风最近回来的次数很少,京城中最近似乎不太平,顾春晓偶尔去书房会看到桌案上放了不少卷宗和律例。她估摸着应该是跟抚州那件案子有关系,那件案子牵扯甚广,其中不乏牵扯了几个京中位高权重之人,此刻应该是多方博弈的阶段,想要扳倒那些人并不容易。
顾春晓知道一切的平静都是假象,就如同现在的顾家一样,风平浪静之下恐怕蓄着更大的暗潮汹涌,只等到那平静破碎的一天。
初冬的第一场雪猝不及防而至,顾春晓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顾家的大门被人推开,踏着风雪进门的人是慕寒,“你们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现在带你们离开这里。”
京城中出事了——
抚州贪污案牵一发动全身,皇帝当初派顾满风去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牵扯到那么多人,如今查出了来了却不好办,朝中近半数的官员全都或多或少被牵连其中,尤其以镇国公为首,若是全部按律惩,恐怕会引起朝野震动。
皇帝年纪大了,已经不想闹得这么严重了,因此此事一连拖了几个月,如今终于拖不住了,顾满风当朝弹劾镇国公,将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
镇国公位高权重,在朝中根基太深,顾满风此举无疑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如今顾满风还被扣押在宫中出不来,萧晗猜到镇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提前让慕寒来将顾家其他人都带走保护起来。
顾春晓没问原因,这些日子以来父亲越来越严峻的脸色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如今见慕寒到来,她转头便让银杏将屋里值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
陈氏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她是担心顾满风不高兴,虽然心中憋着火,但还是不敢说什么,连门都没出过,她自然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此刻见有人来接他们走,慌忙问道,“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出什么事了?”
“顾夫人先不要问了,顾大人暂时有些麻烦,命我来接顾夫人和顾小姐一起到安全的地方。”慕寒简单解释了几句。
见她还愣着,顾春晓语调凉凉的开口,“如果娘不想爹在外面为了我们分心,就不要多问,跟着慕侍卫离开就是。”
“哦,好。”陈氏急忙回到屋里,将细软简单收拾了一番,众人这才上了马车跟着慕寒离去。
刚上马车顾春晓便发现少了个人,“陆明峥呢?”
刚才各人只顾着收拾东西,这会才发现陆明峥并没上车,顾春晓先下了车,回去找陆明峥,他果然还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怎么还不走?”顾春晓走过去伸手拉着他便要走。
陆明峥眉目冷淡的开口,“我不走。”
“为什么?”顾春晓以为他不知道现在情况很危险,“我爹那边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我们如果现在不离开这里,很有可能会有人对我们下手。”
“你怎么能确定接我们走的人就值得信任?”陆明峥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顾春晓不由得一愣,“慕寒是江阴王的人呀。”
陆明峥冷笑一声,“当时在抚州有人要杀我爹,其中就有江阴王的人,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他们吗?”
慕寒走到门口的时候便听到了这句话,冷笑着插了句话,“你如果不相信,那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没人强迫你走。”
“我虽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顾春晓也不知道自己对萧晗的信任从何而来,大概就是心中一种模糊的感觉吧,她总觉得萧晗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这么相信他?”陆明峥皱着眉头看着她。
顾春晓点头,“相信。”见他眉头皱的更深又继续道,“你可以不信他,但是如果你信我,你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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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陆明峥抿唇不语,小小的眉头皱着,似乎是在考虑。
最终他还是同意跟顾春晓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