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们点点头,他们还“穿着”生前的衣服,手拿镰刀或锄头,盘扣系得一丝不苟,腰间坠着一个篆体的“周”字令牌。
一个身量不高,却站得笔挺的老者拨开“人群”,示意司予安跟着他们走。
“那里有什么?”
“白小姐!”
司予安和阮诚同时开口,一个是信任之余的好奇,另一个则是单纯觉得不该轻信“诡异”。
“没事。”
跟着人影往森林深处走去,司予安还看到了许多其他的人影。
他们脸上同样挂着担忧与悲愤,也加入到前行队伍中,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将两人围在中间,掩盖住“活人”的生气。
又经过一棵刻了字的树,司予安看见了一座熟悉的土坡。
老者,还有人影们停了下来。
他们脚下有一条沾染了泥土的,素白的手帕。
手帕上绣着牡丹和长缨,落款处是“大周良将”四个同样艳红的篆书。
“这片森林——这片牢笼是怎么形成的?”
拾起帕子,司予安问老者。
登上土坡再往前走,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见迦陀村那些破烂的木屋了。
只不过昨天从土坡到迦陀村,是一路向北的,而他们刚刚则是一路向南,蹚过“森林深处”,没想到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迦陀。
老者指指西北方向,在其他人影愤恨不已时依旧面容平静。
“迦陀?那个风筝癖干的?它封锁森林干什么?要盗砍盗伐吗?”
司予安拂去手帕上的泥土,突然手指一顿。
“不!它之前还没有能力封锁森林……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进村子?还是……”
老者指指天空,司予安了然。
“从它‘苏醒’之后?所以那个烟火是中洲人发的?为什么?”她拂着手帕,又想起护卫给辛格传报的话,“天选是什么?”
能让那个“风筝癖”刚一起烟就惦记上了?
听到“天选”,人影们面露悲戚,老者也第一次流露出担忧和祈求的情绪。
他看看手帕,又看看司予安,反复几次后,和人影们一同弯下了腰。
“别别别!”
司予安直接跳了起来,想去扶老者时却发现双手从他体内穿了过去,只能蹲下身子仰视他。
“您……”司予安眨了眨眼。
老者全身颤抖,从灰白的眼眶中落下大颗“泪珠”,那些“泪珠”一脱离魂体马上就消散不见了。
“天选是个人?”司予安试探道,凭借老者的反应又问,“ta很重要?ta现在就在迦陀附近,而且很危险?你们……”
她站直身子,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严肃。
“你们想让我救ta,是吗?”
明知道偏离主线会节外生枝,明知道自己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明知道这次的“修复价值观”许是站在迦陀一边的——
“我答应你啊!”司予安说。
任务失败了还可以再接,但辱我同胞者……绝不能姑息!
“ta在哪里?”
得到承诺,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和人影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什么意思?
不用我救ta?还是我猜错了?
司予安皱着眉,发现手帕虽然不是道具,却可以收入到手环中。
是特殊物品吗?
“白小姐。”见司予安久久沉思,阮诚出言道,“他们只是NPC而已。”
所以没必要为了他们冒险,能活着完成这次副本才是最重要的。
愤怒,和因为愤怒去为NPC报仇,承担不可预估的风险,这是两回事。
况且在司予安答应他们后,他也没有接到任何有关“支线任务”的提示。
“你可以不去。”
司予安瞟了他一眼,径自登上土坡,在路过迦陀村口时还停下观察了片刻。
没有火光,火被扑灭了?可怎么可能……
没有护卫,烂泥房区也没有人,辛格带走了所有有生力量?
那个“天选”很强很难抓?还是……
辛格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为迦陀把人抓回来?
“白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阮诚跟了上来,抬头望着站在树上的司予安。
“你把乞达罗的道具都给我了,我就应该听你的话,一直跟着你。”
“倒是不必!”司予安看也不看他,跳下树往前走。
“我怕死,但是如果这件事有你参与的话。”阮诚急走几步跟上司予安,“我觉得我的存活率还是蛮大的。”
“既然这样我也愿意出一份力!毕竟在游戏外受他们欺负,现在有机会了,我也是想报复回来的!”
报复?
诧异地回过头,司予安不置可否,她对其他玩家的心思莫得兴趣。
“你高考体育是满分吗?”
阮诚:???
“不是……”
“那正好锻炼锻炼!捡些湿的落叶树枝什么的堆到村口去。”司予安谋划着自己的新脑洞,“放在篱笆中间,多堆一点!”
即便迦陀已经将森林圈禁成一片牢笼,越往外走就越会回到村子,但若“天选”有心躲藏,想必辛格他们一时半刻也找不到ta。
她需要调走辛格尽可能多的人手,让他们进度越慢越好,所以……
没有什么是比“攻陷”敌人大本营更有效的手段了。
把玩着火炬,司予安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哈……白小姐……你看,你看那些够不够?”
几个小时后,阮诚累得手直发抖,篱笆前已经堆起了小山般的潮湿木柴。
“咱们要这些湿柴做什么?”
“点燃啊!”
阮诚:这能点得着?!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阮诚劳作的这段时间里,辛格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回来村子,这让司予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让她倍感兴奋。
哗啦!
点燃湿柴,不灭的火焰在村口烧起滚滚浓烟。
黑烟翻滚升腾,没一会儿便蔓延开来,铺满了村口上空,并向着村中侵袭而去。
用栅格袋中的衣水制了湿润布料捂住口鼻,司予安拎着阮诚站回到树上。
虽然已经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但烟还是很呛。
“Whe
e,a
e,you?”
司予安望眼欲穿,就像迦陀盼望“天选”,她也在等待辛格的回援。
浓烟中,一道倩影从篱笆中晃了出来。
阮诚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村北边的转弯处,又一道倩影摇摆着,渐渐显出了身形。
“唔唔!”
是跟着胡佛的那两个姑娘!
阮诚呜咽道。
然后惊恐地发现,司予安的双眼,变作了凌厉的金色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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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凡猜必中
“唔唔唔!”
阮诚大声呜咽,不顾司予安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努力想解释什么。
“呛傻了?”
司予安转回视线,分别盯着两道身影,她淡褐色的眸子幽深,透着冷意与不耐,却是半点没有刚才阮诚所见的异状。
“你的眼睛……”
“嗯?”
哼了一声,司予安并未多做回应,她看见两道身影立在篱笆前,四手挥动好像洒下了什么,连熊熊火焰都变弱了一些。
“火,咳咳……火要灭了!”
依旧没有回话,司予安死死盯着挥洒的手臂,瞳孔微微竖直——似乎是灰?
可什么灰能扑灭道具燃起的火焰?
之前木屋的火也是这么被灭掉的吗?那那些昏迷的护卫呢?
是葬身火海,还是苟且得生?
在火焰弱到一定程度时,两道身影停止了“洒灰”,转过身朝树上看来,脸上带着扭曲的,幸福的微笑。
“该走了。”
司予安又拎上阮诚的后领跳下树,换了个方向又跃上另一棵。
她们的目光追随着二人,像是虔诚地送行者。
“不等了吗?”
“你没看出她们跟‘巨人乞达罗’的区别吗?”司予安不答反问。
“她们是彩色的。”阮诚迟疑道,“她们有实体?可以被攻击到?那——”
“嗷!”
隐隐有吼声从不远处传来,阮诚脸色一变。
“它们难道还能彼此联系?!”
他急忙回头看向两道身影,生怕她们追了来。
不过还好,她们还站在篱笆前,只有头颅,一直随着两人的移动而晃动。
“她们跟昨晚的‘乞达罗’一样,身体被控制着走回村子,而且应该不能离开村子范围。”
司予安面无表情地说,周身气压很低,压的阮诚大气不敢喘。
“以出现位置来看,她们的死亡时间应该不同,不过……肯定跟胡佛和面具男脱不了干系。”
她可是记得,那把扫帚上只有两个辣鸡!
“面具男?啊!”阮诚喃喃自语,反应过来司予安说的是谁。
“你知道他的情况?”
“他不是胡佛的人。”阮诚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合作关系,但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接着说,“如果她们跟昨晚上的‘乞达罗’一样,那她们灭火……”就不怕“残缺”了吗?
“因为迦陀神苏醒了。”司予安用神棍的语气说,还带着点嘲讽,“它醒了,力量也增强了。”
“嗷!”吼声更近了,阮诚打了个哆嗦。
“所以‘乞达罗’是深夜才出现的,而她们却能在下午就出现?”
“对。”
巨大的身影后,还跟着数不清的灰白人影。
它们的目标是迦陀村口,也许也是司予安和阮诚。
“死去人的躯体回到村子,灵魂则在外游荡,内外堵截,算计得真好!”
拎着阮诚向森林深处奔去,司予安边转换方向边说。
“玩家的灵魂更强大,所以就有了‘巨人乞达罗’的出现。”
“迦陀将它们尽数召回村子,但辛格却还没有回来,说明辛格应该是找到了跟‘天选’相关的线索,然后……”
唰!
司予安跳上树的更高处,加快速度甩脱了人影。
“它认为我阻止不了它,它认为自己赢定了。”
阮诚:???
“您怎么知道它知道您要阻止它?”
他又不自觉地用了敬称,实在是觉得自己的脑洞不够用了。
“猜的!而且胡佛他们应该已经成了迦陀的走狗了——苟活着的走狗。”
无声跳落在地,司予安看着树上的刻痕皱眉。
在“白爷到此一游”下面,有人添画了一个圆圈,一条深深的竖线贯穿了圆圈上下,形成了形似于“中”的字符。
拨开灌木和藤蔓,落叶中有点点血迹没有清理干净,一片衣角暴露在落叶堆外。
白小姐?
阮诚拿出匕首,用口型示意。
待得到司予安的首肯,他小心向前挪动着,捡了根树枝,倾身拨开落叶堆。
一个穿着软甲的中年男人躺在那里,面色青白,双目紧闭,肩膀和腰侧、右胸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干涸血痕。
他失血过多,呼吸微弱,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白小姐?
好的!
见司予安拿出绷带和止血剂晃了晃,阮诚放下心来,凑上前去弯腰想触碰那人的脉搏。
锵!
银光一闪,两把兵器撞击摩擦,火花四溢!
阮诚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一松匕首滑落,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窜入鼻中,脖子一紧,下巴一凉,他整个人就被死死锢住,对方的短剑指着他的喉咙。
“咳咳!”
那人不断咳血,但手上力道却半点未松。
“白莲花,阮诚。”司予安向他介绍身份,然后话音一转,“是你在我的记号下留的字?”
“你们是谁?”
见到相似的五官轮廓,那人神色微松。
“有人拜托我去救‘天选’。”司予安拿出手帕,“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老先生什么也没说。”
“钟老?”那人激动起来,咳出大口的血块,“你是说钟老吗!”
“也许。”
司予安将手帕展开了给他看。
他执着短剑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接过来,却在看见自己指缝中的血污后又放弃了。
“我相信你。”他放开了阮诚。
“咳咳咳咳咳!”
阮诚打了个滚从他怀里翻出来,捡起匕首一手捂着喉咙,一手遥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