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缇讽刺地说:“他倒是真有本事!”
韩宴之说:“对,是真有本事。这位丁少爷执掌丁家后,生意越做越大,这一两年间已经算得上是恒州首富了。王爷,怕是您都料想不到,封地里会出这么一号人物吧。”
苏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他还养了家兵?”
韩宴之一拍手,说道:“巧了,我也想到这回事,因此专门问了原由。据说是丁家曾有劫匪上门,要绑架丁少爷勒索钱财,因此上一任知府特地准许丁家蓄养私兵以保家护院。”
“他这是要图谋什么?”难道这也是个造反潜力选手?温缇咽下了后半句话。她依稀记得,原书里苏让造反时,恒州和附近州县不止一支叛军来着,这丁家也许是其中一支?
温缇没有明说,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苏让和韩宴之都听明白了,空气瞬时凝重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人王爷你得先制住才好。”温缇又说。
韩宴之冲她微微一笑,打趣道:“你是人人称颂的天神娘娘,不如你给指条明路?”
“韩兄”,苏让突然喊了他一声。温缇顿时吓了一跳,这一路上苏让对韩宴之是又恼又恨,哪怕人家一心一意地帮忙,他也从来没这样客气过。
“王爷,王爷,小生我当不起啊。”韩宴之也非常惊讶,赶紧拱手推辞。
苏让还是满嘴客气话:“韩兄过谦了。这恒州的消息还需再详细探听,韩兄才智过人,我手下无一能敌,就请韩兄继续周游打探。”
韩宴之尴尬地笑着回道:“那是自然,接管恒州城去赈灾救济是头等大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苏让也笑了:“另外,明日姓丁的就要来府衙点卯办公了。韩兄打探消息还须身份保密,避过丁家人。依我看,不妨留下互通消息的法子,今后若无要事,就不要亲自现身了。”
嗯?这意思是变相轰韩宴之出去住。果然,苏让还是那个苏让。温缇满脸抱歉地看向韩宴之。
韩宴之还没回话,苏让横插过来,挡住温缇的视线:“韩兄,日后要你辛苦了。”
第四十九章 日防夜防刻刻防
聪明如韩宴之, 怎么能不明白苏让的心思。眼前人自己多看一眼,这个王爷都会气炸,他是日防夜防刻刻防, 还怕防不住,干脆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王爷”, 韩宴之几乎要气笑了。有心撂下几句话好好气气他, 但想起之前两人针锋相对时,温缇无奈彷徨的眼神, 韩宴之又有些于心不忍,他一路跟随过来, 是想护她周全, 不是要让她难上加难。
心思转了几转, 韩宴之低头了:“您果然思虑周全,当下还是小心为妙。我本来借了个来恒州城寻亲的身份,这下戏演全套, 我寻个天翻地覆就是了。”
温缇一听他答应下来, 也急了:“这怎么行?现在城里危机四伏, 遇见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 你要是有个好歹, 王爷该如何向京城的卫国公府上交代?”
苏让见她替韩宴之说话, 脸更黑了, 一张嘴语气强硬了许多:“这怕什么?本王的侍卫任韩公子挑选,看上了带走就是,保你这一趟回来毫发无伤!”
温缇生气地咣咣晃了晃窗户:“王爷你好好想想,韩公子是什么身份,万一真出了事情,你如何回京城去见别人!”
苏让蹭一声转过身瞪着她, 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韩宴之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不说别的,你们还信不过我么?我韩某人敢夸下海口,这世上能从我这里讨到便宜的没有几个。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了。”
他向着窗户边的两人拱了拱手:“韩某先走一步了,免得人多眼杂被人瞧出破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公子!韩公子!”温缇急得喊了好几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背影逐渐消失。
苏让见他说走就真走了,脸色和缓了不少,看温缇还满脸焦急,就随口劝道:“别急了,他这人诡计多端人精似的,一般人碰上了也只有吃亏的份。”
温缇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她是真的生气了。
一路上韩宴之鞍前马后不知道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没有功劳也该念他的苦劳啊,怎么说赶人走就赶人走呢?更何况他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身份尊贵,一旦出了意外传回京城,苏让恐怕会彻底开罪卫国公和他身后的派系,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一碰到韩宴之的事,苏让竟然如此昏头,连大局也不顾了。温缇是越想越生气。
外边的苏让也不好受。从京城外园子里的小心谨慎,到这一路的贴心照料,温缇还没有当面让苏让受过这种气。看着紧闭的窗户,苏让是气上加气,干脆一抬脚转身走了。
到了晚间,大总管捧着一盘馒头送到了苏让跟前。苏让气还没消,瞥了一眼便说:“都说了我要与城中百姓一同吃粥,你送这玩意过来,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大总管正撞枪口上,劈头盖脸被一顿骂,灰溜溜地正要走,又被苏让叫住:“去,给她送过去。”
她?哪个她?大总管人还懵着,一时没回过味来。
苏让又说话了:“她在永济寺粥也没喝,这一天几乎没进过米水,送去给她吃。”
大总管恍然大悟,除了关在厢房里的那位,还有哪个她值得王爷惦记着啊。他应了声是,端着盘子直奔厢房。
人走后,苏让翻了两三页府衙里的文册,始终静不下心来。等他烦躁地再一抬头,就见大总管垂头丧气地又回来了。
看盘子里的馒头一个没少,苏让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她不吃?”
大总管瞧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答道:“初阳姑娘说,初阳姑娘跟王爷您是一个想法,她也要和百姓一样喝粥。”
苏让腾一下站了起来,捏了一个馒头就往外走去。
大总管小步快跑跟在后面,果然见他走到了厢房门口,赶紧拿着钥匙抢先一步:“王爷,我来开门。”
苏让一挥手:“你走。”
大总管愣了一下,赶紧小步退了下去。走进后院前,他回头一看,苏让举起手,犹犹豫豫地正要敲门,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感叹了一句:“自己栽进去的,救不了,救不了。”
苏让手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敲门。他挪了几步,立在窗户边,拍了拍窗扇。
“谁?”温缇问。
苏让嘴上还是硬声硬气的:“过来!来接东西!”
听清楚是苏让的声音,里头的温缇也口气生硬地顶了回来:“奴婢哪里敢动?王爷下令关着奴婢,奴婢就好好守在这里咯!”
“你!”苏让重重地砸了窗棂一拳,整个窗户跟着哐哐地抖了一抖。
温缇吓了一跳:就算过去阴暗别扭的苏让,也很少这样暴躁失礼,今天他不会真的气疯了吧。
有心想过去开窗看看他,但转念一想,错又不在自己,干嘛一步一步退让呢?温缇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紧接着,又是咣当咣当一阵动静,温缇听得心烦,走到窗边正想叫他安生些。忽然窗户一震,整个被卸了下来。
温缇一脸惊讶地看着窗户掉落下来,正对上苏让的眼睛。
“你,你,你,你……”温缇心里想,你不会被气得疯魔了吧。
没想到,苏让一张嘴语气柔和了很多:“你今天一天没吃过正经饭,给。”他把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
温缇本来像斗鸡似的,憋着劲要打一场嘴仗,听见他这句话,积了一肚子的怒气莫名地烟消云散了。
看见苏让手里的馒头,她一下子明白了,苏让是见刚才大总管送来的干粮自己不肯接,才亲自过来跑一趟。
温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馒头。
苏让语气更柔软了:“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韩宴之,你怕他遇到意外。但如今这紧要关头,潜入恒州城打探消息一事,寻常人难以胜任。韩宴之智勇双全,是不二人选,因此我才派他出去,并不是一心想推他跳火坑。”
温缇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心想:原来你还记得他是个人才啊,要不是有我穿书这个意外,你指不定得多低声下气地求韩宴之给你当参谋呢。
苏让继续好声好气地解释:“你放心,我已经选了最精明能干的侍卫,明里两个人,暗里一条线,都日夜跟着他,一定保他平安归来。”
温缇细细地嚼着馒头,悬着的一颗心慢慢落在了实地。
“这些日子,恒州的事本来与他无关,现在他跑前跑后,为恒州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我都看在眼里,怎么会故意谋害他?而且日后回了京城,我还要几倍还他这份恩情。”
苏让这一字一句都说到了温缇的心坎上,为人处世,还须知恩图报,为上位者,也应论功行赏。她知道,苏让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因而满肚子的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嚼完了馒头,抬头一看,苏让正看着她,眼里满是委屈和不安。
温缇忍不住赶紧安慰他:“好,好,我知道了,不怪你就是了。”
她指了指苏让的胳膊:“还有,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刚砸那一下有没有碰到旧伤?”温缇一直惦记着,他山里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刚才那一拳搞不好就得弄个伤上加伤。
苏让晃了晃胳膊:“好得很,旧伤也快好……哎呦!”话还没说完,他晃到半空中的胳膊一僵,忍不住喊了声疼。
“怎么真伤到了?”温缇也急了,上身探出窗户就要去看他的胳膊。
苏让侧身躲了过去:“不碍事,不碍事。”
温缇当然不信:“你快放我出去,我去叫杨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苏让摇摇头,转身就要走:“我找他就是。你连着劳累了好几日,就好好在这里歇几天吧,我去叫人过来把窗户安好。”
温缇赶紧喊他:“哎,你回来,放我出去!”
她越喊苏让走得越快,很快人影便消失了,温缇望着隐在夜色中的背影,恨得直跺脚。
过了一会儿,大总管亲自领着人过来安了个新窗户,中间任凭温缇软磨硬泡也不回话,只陪着笑脸说了句姑娘好好歇息,便脚底抹油溜了。
夜里温缇辗转反侧了一阵子,终究抵不过铺天盖地的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还是大总管亲自送了些干粮茶水过来,苏让没有露面。温缇问起来,大总管只说是他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
温缇当然知道,今天那位丁少爷上门,少不得斗智斗勇一番周旋,苏让肯定是没空来找自己的。
在厢房里无事可做,她也平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恒州内外的景象。绕着屋子转了两圈,她喊人要了些纸笔,自己涂涂抹抹地写了不少东西。
低头写了一阵子,她抬起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音还越来越近。
“咦?这屋子怎么大白天还铁将军把门?里头锁了什么?”
这声音!
流里流气,刻薄阴损,像极了那位丁少爷。
他怎么来了?温缇一激灵,整个人精神了起来。
第五十章 不如好好求求我
很快有人在外面当啷当啷地拨拉门锁:“这么大一把锁, 大人不是私藏了什么好东西吧?”
紧接着晨烟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动,别动,里头姑娘还睡着呢。”
丁润成立刻追问:“姑娘, 哪个姑娘?”
晨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地想解释:“我, 我, 我是说,里头有, 有……”
丁润成眼珠一转,猜了出来:“是昨天送干粮去永济寺的姑娘吧。”
他说着又去扯门上的锁:“哎呦, 哎呦, 看这把大锁, 怎么青天白日的把人锁起来了?大人在府衙里还要动私刑吗?”
真是巧了,这位丁润成偏偏跟着最老实没心机的晨烟找来了厢房,还三言两语诈出来自己的所在。
“那位美人姑娘犯了什么错?难道是因为送干粮的事?她自作主张, 惹恼了大人?”
听见这话, 温缇竖起耳朵紧张地盯着大门:他是盯上自己了, 来者不善, 必须处处提防。
晨烟笨嘴笨舌的, 被这一串质问给问懵了, 嘴上只知道不停地重复几句话:“什么干粮?没错, 姐姐哪有错?”
丁润成听得哈哈大笑:“既然没错,那就开锁放人吧。来,你来,把这锁撬了!”
“是,少爷。”一个男人答道。
温缇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这是要干什么?是为了气苏让,还是成心针对我?
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后, 就听吧嗒一声,门锁被撬开了。
温缇真的慌了,迅速把刚写的东西藏进了衣襟里,硬着头皮准备面对那个嬉皮笑脸的阴损货。
大门刚推出一条缝,就听外面有人高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是苏让来了!温缇松了一口气。
丁润成一丝畏惧羞愧的意思也没有,嘻嘻笑着回道:“听说美人姑娘被大人锁了起来,我这不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想解救美人嘛。”
温缇听得直皱眉:好家伙,这是直接杠上苏让来踩他脸面了了,苏让不暴躁跳脚才怪。
果然苏让暴怒了:“滚!再动我的东西,砍了你的手!”
“啧啧,大人何必动怒呢?好了,好了,大人你独爱美色,我岂敢冒犯……”
这是越说越显得自己和苏让不堪了,温缇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拉开门,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故意问道:“为什么在这里吵闹?我一觉还没睡完呢。”
丁润成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苏让气得脸色黑如锅底,正要开口叱骂,被温缇一个眼神拦住了。
她无辜的眼神扫了一圈门口的众人,忽然恍然大悟一样指着门锁说:“你们是看见这门锁了?”
故意咳嗽了两声,温缇哑着嗓子说:“这两天府衙里里外外都乱哄哄的,我病得站都站不住了,想找个地方躺一躺也找不到,因此才叫晨烟她们把我锁在这里,好求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