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并不知道奥克德在皇宫彼端的考量。此时此刻,他正在阿霍石宫里啾恃洸,和克里斯一起共进晚餐。
亚斯林皇帝政务繁忙、皇后很难相处,优利卡又在骑士专用的食堂吃饭。以前的凯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用餐的。他并不喜欢这样孤单的感觉,所以,在和克里斯熟络起来之后,在阿霍石宫吃晚餐已然成了他的习惯。
对于叶扶来说——克里斯已经与她的亲弟弟无异了。被软禁在阿霍石宫里的克里斯,总是让她联想到自己以前生病时只能在病房里活动的样子。她深刻地明白这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痛苦,因此更想去尽一份兄长的责任,让她的弟弟能够活得开心一些。
等到他拥有了足够大的权利,再去解除皇后设在克里斯身上的诸多限制也不迟。
而在那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小克喂得白白胖胖!
凯瑟如是想着,又自己拿了陶壶,给克里斯斟上了满满一杯热牛奶。这样微凉的天气,在饭后来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正好。
“谢谢哥哥!”克里斯捧过牛奶,冲凯瑟笑了笑。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全,但不再像那天一样消沉了。小男孩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了明亮的色彩,笑起来的模样闪闪发光得惹人怜爱。凯瑟看着他,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对了。”凯瑟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不速之客,“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人来过阿霍石宫吗?”
要是奥菲莉娜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找克里斯的麻烦……凯瑟有些担心。不然,拜托宫廷魔法师在阿霍石宫周围设置一个防护法阵好了。
克里斯摇摇头,转而关心地问道:“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办,要告诉他真相吗?有个巴赫家的小姐可能会对你一见钟情,但她会带来很多麻烦,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之类的……果然还是不行吧!?凯瑟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中肯的回答:“皇家晚宴在即,宫里鱼龙混杂,我担心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克里斯明白过来,眨眨眼睛:“不用担心我的。”
怎么能不担心嘛?阿霍石宫的守卫都是半斤八两的骑士,要是来了个厉害的贵族……凯瑟皱起眉头,正想叹气,却忽然感觉到手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原来是克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正捧起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说过的,我也是皇子,对吧?”克里斯不紧不慢地说着,“那天你赶走那个女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们没有找我麻烦的资格、所以,我不会让他们欺负的。”
凯瑟看着克里斯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诧异。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又有点毛骨悚然。这就是男主角的魄力吗?凯瑟的目光移到克里斯小小的手上。迟疑了片刻,他抽出手,拿了片曲奇塞进小孩的手里。
“真的吗?那为什么要让尤文欺负你?”凯瑟问道。
“……”克里斯拿着曲奇,瘪了瘪嘴,罕见地露出了十分孩子气的表情,“我以为是哥哥你……”
“好!打住。”再说下去就是不开心的内容了。凯瑟连忙打断克里斯,又往他嘴里塞了颗巧克力,“不是我。下次别让他欺负你了。”
克里斯含住巧克力,脸颊鼓鼓的,却没忘记点两下头。
……凯瑟你看看你弟弟,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欺负的啊!叶扶默默想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克里斯毛茸茸的脑袋。
那么,恋爱(存疑)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正在做什么呢?
奥菲莉娜·巴赫,公爵的掌上明珠,还未在贵族的社交界里正式登场就已经有了不少的知名度。她有着一头如绸缎般柔顺的红色长发,和一双与翡翠一般碧绿清透的眼睛。正是这位可爱美丽的公爵千金,此刻——正在爬男爵家的墙头。
奥菲莉娜小姐有着引以为豪的出色逃家技术。就算是二十个皇家骑士在门外看守,她也能偷偷摸摸地溜出宫殿、混出皇宫,来爬洛桑男爵家的围墙。惹眼的红色长发被她用黑色兜帽掩住,帽檐下碧绿的眼睛正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她用手抓住一块突起的砖头,而后借力小心翼翼地从围墙上探出脑袋。
哦哦,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卡特琳娜……
等等、什么,练剑!?
奥菲莉娜非常诧异,差些没抓稳砖块从围墙上翻落下去。她十分确认、这整个帝国最不应该在练剑的就是卡特琳娜,因为按照原先的发展,她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被皇太子劈出心理阴影了才对。
可是,看这卡特琳娜活蹦乱跳的样子,哪像是受过什么伤?挥舞着木剑的手还干脆有力,让奥菲莉娜不禁看呆了。这样的天赋,难怪原来没有学习剑术的机会……
她要是学成了,哪还有其他人英雄救美的戏份嘛!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奥菲莉娜从围墙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陷入了苦恼。
卡特琳娜还能练剑,就说明她没有产生心理阴影也没有受伤;卡特琳娜没有产生心理阴影也没有受伤,就说明,她没有理由再拒绝参加接下来的皇家晚宴——
皇家晚宴……对了!
奥菲莉娜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补救的好办法。
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有了想法她也不再耽误,拉着兜帽就往来时路过的商店街去。
皇都的商店街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繁华。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同时也价格不菲……毕竟住在这城里的非富即贵,一般的小玩意儿很难引起他们的注意。
奥菲莉娜左右看了看,而后推开门走进了一家魔法用品店。店内悬挂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响声,她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身遭的环境来。这是一家颇有古旧味道的商店,店内的陈设都是些上了年头的过时物品。生锈的货架上则摆放着诡秘的魔法用品:闪闪发光的手链、咕噜噜冒泡的药水、由桦树枝精制的魔法手杖……
这样古朴的氛围,反倒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奥菲莉娜拉了拉帽檐,确认自己的头发没有暴露在外,才走向柜台,礼貌地问道:“请问,您这里有‘阿卡卡’吗?”
柜台后的店主戴着一张银制的面具,恰好地遮挡住了容貌。奥菲莉娜知道,这样打扮的人一般是学院里的高阶魔法师……想赚些外快又不想暴露身份的他们,会选择戴上面具,来到城镇里贩卖自己制作的道具。
这样的店卖的东西也比那些量产的质量更好。奥菲莉娜所需要的“阿卡卡”也不例外。
店主见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开口就是“阿卡卡”,不禁来了兴趣。但作为商人的本分让他放弃了追问原由的想法,转而问道:“对媒介有什么要求吗?”
“最好是项链,手链什么的。”奥菲莉娜说着,“要方便携带的。”
店主点了点头。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鸽血石项链,又转身去取来挂在墙上的法杖。一阵短暂的吟诵之后,七芒星图案的魔法阵闪着白光在项链上显现。纯净的魔力被注入宝石,吟诵结束之后,七芒星消失,鸽血石上掠过一缕彩色的流光。
“拿去吧,三枚金币。”他说。
奥菲莉娜接下项链,仔细确认无误后,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金币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如果用“阿卡卡”的话,一定可以拦住卡特琳娜……
顺便给那个乱来的家伙一点教训。奥菲莉娜如是想着,收起项链,踏上了回皇宫的路。
第10章 晚宴篇(上)
很快就到了举行皇家晚宴的日子。
这一天,皇宫的大门几乎没有关闭的时候。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接续不断的马蹄声和贵族之间调笑的喧闹声回荡在宫殿之间,为冰冷的皇宫增添了些许人气。
凯瑟匆忙地看望过克里斯,便去着手准备皇家晚宴的事宜了。作为今年刚满十二岁的皇太子,他需要在晚宴开始前发表致辞。也就是类似于演讲的东西,要说的无非就是对新一年的展望,还有对诸位贵族的祝福之类的。以往都是由亚斯林皇帝亲自演讲,但他为人古板,致辞时的语调又平静无波、让人昏昏欲睡,全然没有揭开宴会序幕时该有的激情澎湃的样子……
叶扶决定着手改变今年的情况。
凯瑟写了一宿的演讲稿,在前一天提交给政论课老师过目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叶扶自然是十分得意,毕竟她转生前每年都看春晚,类似的文本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捧着稿子在休息室里读着,女仆在旁对他的头发细心地打理。难得正式的日子,作为一国之门面,皇后安排了不少侍女为他梳洗打扮。
原本还要在脸上扑上厚厚的粉底。据说是贵族间最近才流行起来的新款化妆品……凯瑟看了看那粗糙的粉质和惨白的颜色,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女仆们感到非常遗憾,但也还是履行义务,为小皇子精心挑选着晚间的礼服。最后,她们选中了一件雪青色的无尾丝质驳头外套。
一位精致帅气的小皇子终于打扮完成了——
浅金色的短发在后脑留出一股长辫,用绸缎发带简单地扎起来;白色的衬衫打上镶嵌着白欧泊的紫色领结,系上用金色丝线绣出波浪图样的银色腰封;再穿上与小皇太子瞳色相得益彰的雪青色外套和配套的裤子,合适的裁切使凯瑟的身姿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挺拔。
叶扶看着全身镜里的凯瑟·亚斯林,忽然陷入了沉思。
有一说一。长成这种程度,也可以做男主角了吧?!原游戏发售之后,好像也有不少为凯瑟打抱不平的玩家。虽然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原主凯瑟可以说是坏事做尽,但配上这样一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让人不得不觉得他做这一切肯定有迫不得已的原由……
女仆们也对自己努力了半天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小声地讨论起皇家遗传的美貌。叶扶觉得有点意思,也就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她们谈论的内容是在游戏中未被提及的、关于亚斯林家祖传的雪青瞳色的传说。据说开国皇帝本人其实并不是雪青色的眼睛,而这祖传的所谓亚斯林家族的特质,其实始于一个悲伤的故事……
正听得起劲,休息室的大门却被打开了。女仆们的讨论被迫中断,慌慌张张地对来人行礼。凯瑟转身看去——浅金色的短发、沉默的雪青色眼睛,刀刻般深邃的五官;那张与凯瑟极为相似却多了一份神秘与威严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亚斯林皇帝。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印象之中,除了布置任务和生日节日之类的重大场合,皇帝很少传召他见面。叶扶在恢复记忆之前就本能地害怕这位喜怒难测的皇帝,更不可能自己跑去找他拉近关系。再说起亚斯林皇帝本身,他作为一位父亲有些太过冷漠,但作为一位帝王,他对凯瑟却已经十分不薄了。
毕竟这一代皇家子嗣单薄,剩下的唯一可以用来对比的对象只有克里斯了……
“凯瑟。”亚斯林皇帝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宴前致辞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叶扶的记忆里,亚斯林皇帝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连对待皇后也只是稍微比对比其他人多了一些礼貌的言辞而已。这样的人,对于他的儿子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亲子间和谐的互动——凯瑟就是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中长大的。
“父皇。”凯瑟颔首,浅金色的小辫子从肩上滑落下来,垂在胸前,“已经差不多了。”
亚斯林皇帝点了点头,随即给身边的随侍递去个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从制服内兜里拿出一瓶药水,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交给了凯瑟。
“凯瑟殿下,这是皇家骑士团每月固定颁发的物资。”随侍解释着,“特效治愈药水。他们没有联系到您的守护骑士,所以现在由我转交给您。”
特效治愈药水?
凯瑟一脸莫名地接下了药水,心中困惑。优利卡没去领他在骑士团的月奉吗?啊。难道是因为之前和尤文起了冲突,看他不爽所以没有去?……好像是优利卡的话,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皇帝在前,他也不好意思追问,点了点头,便默默地把药水收了起来。见凯瑟收下药水,亚斯林皇帝转过身,淡淡地说道:“宴会要开始了。随朕来吧。”
在赴宴的贵族们到齐之后,皇帝、皇后和皇太子会作为宴会的主人压轴出场。跟着亚斯林皇帝走出休息室,浓重的香水味就扑面而来。凯瑟抬起头望过去,是皇后,她已经在门外等了有一阵子了。
因是隆重的场合,她的打扮比平时更加用心。皇后本人单论五官也是十分精致的,胜过许多贵族家的小姐,不过是被过于高傲和冷漠的表情减了些分。哦,还有她追求时尚的执著——叶扶一直不是很能理解贵族之间流行的审美,譬如现在她这一身:宽大得足够再塞下一个人的衣袖,被束腰收紧到只有成年人巴掌长度的细腰,和与腰线形成鲜明对比的、足够塞进一张沙发的蓬松巨大的裙摆。好在走廊足够宽敞,这才能容纳皇后这一身夸张的打扮。
但也只是恰好能纳住而已。
亚斯林皇帝显然毫不在意,他越过皇后,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方。后者则紧了紧握着象牙折扇的手指,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叶扶也没有选择:如果强行和皇后并行,一定会弄皱她的裙子……她不愿意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显得母子二人多少亲近和睦,便规规矩矩地跟在皇后身后,并不多言。
哪有这样的一家三口啊……
叶扶腹诽着,面上却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神色,跟随二人来到了宴会大厅。这其实是一座专供宴会使用的宫殿,一共有上下两层。普通的贵族从一层的大门进入,守候在门前的仆人会逐位进行唱名;皇族则在最后从连接着休息室的二层入场。有时也会有贵族家的小姐主动请缨表演才艺的情况,因此,在一楼还设置了专门的舞台,供客人表演才艺使用。
见亚斯林皇帝入场,唱名的仆从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最后,欢迎我们帝国神圣英武的皇帝,布兰特·亚斯林——慈悲美丽的皇后,瑰拉·亚斯林——和逸辈殊伦的皇太子,凯瑟·亚斯林殿下!“
皇帝在前,率先坐上王座。那是一把纯金打造的椅子,椅面和椅背都镶嵌着高级天鹅绒内芯的垫子,在椅背的顶端则固定着一块用象牙雕刻而成的雄狮图案。皇后则紧跟其后,优雅地坐上了他身边的后位。她的椅子只比皇帝的小了一些、配置却大同小异,唯有椅背上的雄狮被替换成了母狮——帝国一向是用狮子作为代表皇家的图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