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的第二日,外面的街巷已经全部被封禁,时不时还能听到打杀的声音。
苏攸棠知晓最后的结局,虽是担心却也有一种既定的心安。但何柔就不一样了,瑾王的目的显然是想除掉段珩,在何柔眼中这就是生死殊搏。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十来日后了,有官差挨家挨户的敲门告知可以出门了。
那天一早,阿福便站在了苏攸棠院中,将事情的结果告知了苏攸棠。
瑾王逼宫造反,勾结南契王通敌卖国,罪大恶极,除去皇室之名贬为庶人,同时庚辰年举人沈镜递上一纸诉状,为其生父荣王伸冤。
原瑾王段烈,是被状告之人,所以被临时关押在大理寺诏狱之中,待查明一切一并降罪。
同时诸多学子停留在京城,太子以监国身份,力排众议重新开启会试。
那之后苏攸棠便再也没见过或是听说过与沈镜相关之事。
直到放榜那日,沈镜是此次会试的会元,这也让百姓们对荣王案的议论达到的更高点。
转眼便到了六月,皇帝之前被瑾王一事气得一度不能起榻,但殿试这日皇帝还是勉强现身。
无甚精神的坐在龙椅之上,身旁不远处便是段珩。
段珩目光玩味的看着自己的父皇,这般油尽灯枯的境地,竟还想算计权势。
殿试钦点之后,被可称是天子门生,皇帝显然是在逼新人站队。
既然他这么喜欢做这种事,就随他高兴好了,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镜成为状元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按照以往的流程,这之后本该是打马游街,只是一切都被一封奏折打断。
十八年前的荣王最终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竟是当今皇帝与瑾王的联手之为,震惊了天下人。
便是皇帝想要辩解,可铁证如山的证据摆在眼前,一切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皇帝看着身边一脸平淡的太子,终是明白这一切失控的源头竟是自己以为掌控在手心的儿子。
瑾王最终被判满门抄斩,未成年子嗣打成奴籍流放北境。
在位三十二年的承德皇帝最终在宗庙请罪,禅位与太子段珩,之后便前往镇国寺梯度修行。
只是以他如今的状况怕是很难熬过秋天。
一时之间沈镜,如今的段镜成了皇城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三元及第且不说,现在更是被封荣王,简直成了京城待字闺中姑娘的梦中情郎。
然而茶余饭后总是有人喜欢探查别人的过往,沈镜在俞州有一位结发不到一年便和离的夫人。
听说是他那夫人提出的和离。
听闻此言的人,纷纷觉得沈镜的前夫人一定是患有眼疾,不然就算沈镜是个草包,单凭那张脸也是很多人争着嫁的。
苏攸棠与何柔、文静坐在茶楼里,听着那些人无中生有的话,真是恨不得把手中杯子捏碎了。
何柔见状轻笑:“这些话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文静脸色一僵,“大概、或许,和我哥有点关系。
前些日子夏先生带着林伯母上京来,我哥便与他那些师兄们小聚,席间多喝了几杯,那些人自是问起了沈师兄与阿棠的事,于是就被这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攸棠一度觉得这些传言是沈镜弄出来的,这会听文静这般说辞,倒是打消了这个疑虑。
段珩登基后已经将原本的荣王又给了沈镜,现在荣王府里除了林氏、阿福外,还住着夏先生及众位师兄弟。
至于夏莹,她已于几个月前便嫁人了,人是她是自己选的,夏先生对此也是认可的。
文嘉誉苦兮兮地坐在沈镜对面:“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那么说,现在京城的人都说嫂子不识好歹,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话。”
沈镜:“这次是我失策了。”让文嘉誉帮忙传出这些话,也是为了避免那些无关紧要的麻烦。
他本以为放低了自己,百姓们便不会对苏攸棠恶意揣度,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文嘉誉:“那师兄现在怎么办?”
沈镜:“当然是去求阿棠原谅,毕竟她是唯一的荣王妃。”说完又问了身旁的阿福:“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阿福木然点头,甚至脸上还出现一丝可疑的红晕。
上一次沈镜这样的吩咐是让他在中秋的时候准备河灯、孔明灯,他与刑昊好一阵的手忙脚乱。
不过这次的东西很简单,或许应给用不着他了吧?
不知从那一日开始,路过井安巷的时候总是能瞧见一人抱着满怀的花站在一座院子外。
后来有人认出了那人,正是新科状元,现在的荣王段镜。
不管是什么时代,送花大多与爱情有关,即便不知沈镜为何每日站在那座小院外,京城的百姓们也已经脑补了各种场景。
有人说沈镜在京城科考时,邂逅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而这女子喜花,所以沈镜才每日送花过来。
也有人说是沈镜每日站在那里抱着一捧花,是因为他赶考之前拜了狐仙,所以现在是还愿。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关于沈镜前夫人的传言,即便沈镜前夫人离开了他,沈镜功成名就后也依然将她放在心中。
苏攸棠与何柔、文静这日坐在自己院子对面的茶楼,将沈镜的那边看的清清楚楚。
沈镜第一天来的时候,她还十分茫然。第二天来的时候,她以为沈镜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可是后来听到坊间百姓们的传闻,苏攸棠隐约想起了一段被她遗忘的记忆。
自己好像说过让他学电视里的人一般,带着花来守在她楼下,她就会原谅他。
苏攸棠啊苏攸棠,这是多少年前的偶像剧了?就不能想些有新意的吗?
文静一脸看好戏的揶揄道:“阿棠,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了,沈师兄平时都在这站上一个时辰。
现在一直站着的话,会淋雨的。”
“他沈镜淋雨,关我苏攸棠什么事?”
何柔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淡笑着喝茶不语。
苏攸棠乜了她一眼:“阿柔,你和段珩在一起,也我一份功劳,你不会站到他那边去吧?”
没错,何柔与段珩在一起了。
段珩早在俞州被何柔救了的时候,便心生爱慕,只是皇位未定,即便他不去争,瑾王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也一直未对何柔表明心迹,直到大局已定,他才主动找上何柔。
何柔:“嗐,若是阿珩能有沈公子这般耐心,我怕是早就撑不住喽。”
苏攸棠:……
身边的小蝶更不用问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从外面都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心想撮合她和沈镜。
苏攸棠心中烦乱,同她们三人说了一声,便独自离开了。
文静与小蝶想要追上去,却被何柔拦下:“让阿棠静静吧,不管她做何选择,她都是阿棠啊。”
苏攸棠独自一人走在湖边,夏日的午后,路上几乎瞧不见人。
天气又十分闷热,天上的乌云像是乌鱼汁一般,顷刻间便会倾倒下来。
待一粒雨滴砸在头上的时候,苏攸棠才反应过,真的下雨了。
不远处有个亭子,倒是可以避避雨。刚跑进亭子中,后脑便是一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沈镜真的在雨地里待了一个时辰,只是这是小蝶几人忽然神色焦急的走了过来。
何柔:“沈公子,阿棠可回来过?”
沈镜:“并无,发生什么事了?”
何柔脸色有些苍白,有人说在三里亭那见过阿棠,当时有人从后面偷袭了阿棠,等那人跑到三里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只剩下了这个东西。”说中展开手掌,让沈镜瞧清她手中的东西。
沈镜顿时脸色十分难看,他只一眼便认出,那是他送给苏攸棠珠钗上的珍珠。
他将手中的花塞了的小蝶手中,“送回她房中,我去寻她。”
这天阿福、沈寿以及刑昊都被沈镜叫出去找人,若不是凤觉陪林氏回一趟俞州取东西,怕是也得被沈镜拉来找人。
另一边何柔终究还是不放心,将事情告知了易沉。
至于赵舟,原本一直将易先生当做假想敌,却没想到苏攸棠的前夫君竟然是现在的荣王沈镜,大受打击后,主动提出外出游学去了。
最先查到消息的沈寿,“公子,夫人失踪似乎与原忠义侯府的千金苏敏书有关。”
沈镜想了一会才恍然,苏敏书是那个顶替苏攸棠侯府千金身份的那个人。
他还记得苏攸棠说过,当初她在俞州落船的事便与苏敏书脱不了干系。
“她为什么要抓走阿棠?”
沈寿有些不好意思:“大概、也许和公子有关。”
沈镜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无心同她卖关子:“有话快说。”
沈寿顿时挺直了腰脊:“因原瑾王段烈的缘故,忠义侯苏威曾受瑾王要挟故意陷害荣王,所以苏威被摘除爵位贬为庶民。
公子这段日子又明目张胆地对夫人示好,那个苏敏书知晓后,就、就恨上了夫人。”
明目张胆还能这么用?还不如阿棠身边那个小丫头。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查到人被带到哪去了?”
沈寿:“刑昊他们还在继续追查,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果然她话音落下没多久,便有一人来报,找到了苏攸棠。
沈镜匆匆赶去,那是在京郊附近的一座破庙里,刑昊与阿福正守在外面。
沈镜原本直接冲进去的,只是见他们守在外面,不免心生怒气:“你们为何不将阿棠救出来?”
刑昊:“公子,这是大好的机会啊,我们一直守在这里,那个苏敏书刚到,夫人昏过去了而已。
公子若是趁这个时候进去救夫人,说不定夫人就原谅了公子呢?”
沈镜:……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可是不管素苏攸棠什么时候原谅他,他都不该让她受到伤害。
纵身一跃直接悄无声息的上了屋顶。
阿福:“我就说应该赶紧把夫人救出来,你非要等公子过来英雄救美,被骂了不是?
公子眼里夫人安危最重要。”
刑昊:“好了好了,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有我们守在外面,不会让夫人有事的。”
苏攸棠被冷水泼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不知自己在哪。
一道刻薄的嗓音阴狠道:“陈攸棠,你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
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命呢?明明都被抱去俞州那种地方去了,居然还能被认回来。
我费尽心思想要弄死你,结果你却阴差阳错嫁给一个穷书生。
你说你,好好待在俞州和穷书生过日子,你好我也好,可你偏偏要生出这些事端来。
怎么,做状元夫人的滋味如何?哦,对了,你现在还是王妃,可真是风光……”
面前这个疯女人还在自说自话,苏攸棠从她话中也猜出了她的身份,那个原文中害死原主的假千金。
苏敏书还在继续说着:“我已经找了江湖上最厉害的神医,等把你杀了,我便让神医将我的脸弄成你的模样。
哈哈哈,到时候状元夫人就是我,王妃也是我。”说着突然画风一转,一脸阴狠道的用刀子贴在苏攸棠的脸颊上:“我不是忠义侯府的灾星,你才是,你陈攸棠才是!”
一旁的人看着苏敏书这个样子,脸上十分不爽,“喂,人我们已经给你带来,剩下的银子结一下。”
苏敏书一脸阴笑地看着他们:“嘘,这件是个秘密,只有死人才会把秘密说出去。”
那个土匪模样的人,闻言神情有些诧异:“你什么意思?”
只听一声哨响,四面不知哪里冒出了许多蛇,苏攸棠看着头皮发麻,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些蛇动作十分快,那些人还未来得及挥刀,便被咬上。
然而在苏敏书的附近却没有蛇靠近,苏攸棠这会便也是安全的。
在寺庙顶上的沈镜见到这一幕,哪里还顾得上其他?随手扔出去一粒碎银打在苏敏书的手腕上,她手中的哨子便掉了下去。
“谁?”苏敏书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见一人似是从天而降一般,坚毅的面庞逆光而落,像是神明一般,只是这神明终究不是来照亮她的。
苏敏书不可置信道:“荣王!”
苏攸棠一时还不太习惯沈镜的新身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沈镜。
只是比起这个,这四周的蛇更让她害怕,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别的,被沈镜解开绳子之后便紧紧抱着他的腰。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沈镜死寂一般的眼神扫过苏敏书,随即温柔的亲吻着苏攸棠发丝:“好。”
这鲜明的对比,苏敏书生吞了两人的心都有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完便捡起哨子又吹了一声,沈镜却抽出了一柄软剑,一时间剑光如影,那些蛇纷纷断成几段。
苏攸棠看了一眼还在扭动的断节,差点吐了出来。
她根本无法开口,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裳,示意他赶紧离开。
只是在沈镜转身时,忽然闷哼一声。苏攸棠疑惑的看向他,沈镜却是揽着她纵身一跃,旋即一阵剑光挥下,还在破庙里的苏敏书已然没了气息。
刑昊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呼,终于找到你们,你们怎么样没受伤吧?这里真大,我和阿福走岔了。”
站在一旁的阿福白了他一眼,除非苏攸棠眼瞎才会相信他拙劣的谎话。
偏偏苏攸棠还真的没注意到的谎话,因为沈镜身上突然十分的热,像是火炉一般。她本就抱着他的腰身,感觉更为明显。
“沈镜,你怎么了?你被吓我啊。”
刑昊也不再插科打诨,连忙查看沈镜的状况,脸色发黑,唇色发紫显然是中毒的征兆。
“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苏攸棠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强忍着泪,她从来没觉得这般害怕过。
刑昊一脸沉重道:“阿福你先带公子回去,我留下来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