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想再说些什么,他却挥开了小七的手,淡淡地说:“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责任——不能放下。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拉起披风,转身背向小七躺下了。
小七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脑子里不停地想东想西,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天亮了,苏幕遮已经坐在旁边在等小七,看见她醒来,又对小七露出他的招牌迷人微笑来:“七七,醒来了?那边有条小溪,你去洗漱一下,我找了些红罗果子,你等下来吃。”
小七答应一声,起身去洗脸,冷水拍到脸上,人清醒了一些,想起昨天的事来,不禁有点尴尬。回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旁,看看苏幕遮的神色却还是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拿了果子给小七吃。小七一边吃,一边打量他,发现他还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的目光。
唉。小七在心里又叹口气,终究还是藏不住情绪,开口说:“阿遮,昨天……”
苏幕遮打断她,轻快地说:“昨天我一时糊涂了,七七你别放在心上啊。”
“不,不会,”小七急忙说,“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的,阿遮,小我真的不想让你不开心。”
苏幕遮的红唇扬起来,眼睛笑眯眯地:“七七,你总是这样,总是担心别人过得不好。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转开去看着远方,低低地接下去,“不是你的错,只求你不记恨我才好。”
小七看着他,有点晕头晕脑的,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脑子仿佛自动停了思考,来防止越想越多的痛苦。
小七低下头默默地咬着果子。话说回来,修罗界的食物,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吃,这个红罗果是绯花妈妈告诉小七们的可以食用的果子之一,口感又木又涩,还有一种苦苦的酸味,即使这样,比起其他几种,还算是好吃的了。她想念在家的婆婆做的菜,他们晚上就这样跑出来不见踪影,婆婆一定很着急吧?要快点找到章子丰他们,回到人间界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然后在自己生命不能支撑的时候,带着万魔之门从世间永远地离开,就让这万魔之门的恩恩怨怨随着自己的彻底消失一起消散吧。
又走了半日,前面出现了一座城,按照绯花妈妈的地图上标明的,这座城叫做北舍城,位于修罗王城的正北方,是这个方向去修罗王城的必经之地。
整个城方方正正,用一种黑色的石料筑成,在青色的天宇下显得非常有气势。
城里非常整洁,建筑多有黑红二色为主,雕刻着漂亮卷曲的花纹,屋顶参差错落,别有美感。修罗界的天空永远不会有明朗光亮的天色,然而那高高的青空衬着这黑色的城,竟是这样的协调美丽。宽阔的黑石铺就的路上,穿着便服的修罗们来来往往,他们几乎都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尖尖的双耳,还有俊美的面孔。有的修罗看见苏幕遮不同寻常的金发,好奇地看过来,并对他们露出笑容,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暴躁难相处的样子。
“七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苏幕遮指着一片小广场前面的一个高高的雕塑前面,“我去问问有没有地方可以休息,这些天风餐露宿,你也累坏了。”
小七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抬起头来打量那雕塑打发时间。
这雕塑足足有十个人高,仍然是用修罗族惯用的黑色石料雕刻而成,雕的是一个修罗族的男子,以人类的年龄来算大约是三十多岁正是壮年的样子,他身穿铠甲,头上带着一只简单大气的环形王冠,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身后的披风,长长的黑发恣意地飞扬着,双目望着远方,嘴角含了一丝坚定的笑。
塑这雕塑的人肯定对塑像中这个人充满了崇敬的情感,让人一望就能感觉到这塑像中的人那逼人的王者的风范和叫人臣服的力量。
小七看了越久,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雕塑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以前不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修罗族的雕像,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猛然某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她恍然明了,是小师叔!
这雕塑中的人的五官还有那微笑的神情和梁梦泽何其相似!
第29章 幻狐火之阵
仰头太久,脖子有点发酸,小七低头揉着后颈,摇头惨笑,事到如今,梁梦泽如何如何,跟她还有关系么?他那一剑刺在小楼身上,夺去了他的性命,同时也刺在小七的心上,逼她硬生生断了对他所有的念想。
小楼。心念一动,泪水就毫无预警地滑出眼眶,啊啊,温厚的小楼,寡言的小楼,总是那么可靠的小楼,竟是走到哪里也再见不着了么?小七弯下腰,手紧紧揪着衣服前胸,心痛到身体僵硬。
她对自己说,别想,别想,祝小七,想下去你就会疯,你还有事情没做完,要想,也要等事情做完再想,要疯,也要等责任都了再疯吧!
七七?
恍惚中听见模糊的叫喊,是她记忆里那么熟悉的低沉敦厚的声音。
小七张嘴,抱着胸腹深深地弯下腰去,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喘息,跟自己说,小楼,我这一路,努力地麻痹自己,我以为我做得很成功,可是其实,我已经疯了是么?我居然听到了你的声音呢。
“七七!”突然有手抓住小七的胳膊大力把她拉起来。
小七被拉得直起身来,抬头看过去,模糊的双眼一时对不清焦距,待到小七看清前面那人的脸孔,不可置信地惊叫出来:“小楼?!”
那样端正的面庞,那样正气的粗眉,那样极短的雪色头发,那样微黑的健康肤色,不是秦观楼是谁?
他微微皱眉:“七七,我们找你们很久。你怎么了?不舒服?”
小七呆呆看着他,心想,我一定疯了,我已经疯了,我不只幻听,而且还幻视,甚至能感觉到小楼的手握在我胳膊上的触感呢。
小七声音颤抖,抬手去摸上秦观楼的脸颊:“小楼……?你没死么?还是你是来带我走的?”她的眼泪滑下,“你不要怪小师叔,我们祝家当年有愧于他,我替他偿命给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也不想留在这世上了。”
秦观楼皱起眉来:“七七,你说什么傻话?梁梦泽在城外呢,他怎么了?”
小七定定地看了他半天,理智渐渐回来,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有小楼的气息在这里流转。
小七瞪大眼睛,狂喜让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旗子,她深深呼吸,声音几乎破碎:“小楼,这不可能,我跟阿遮亲眼看见,你被小师叔杀死了!”
“什么?”秦观楼惊讶,“我跟梦泽一直在寻找你们的气息,但是就像是被什么屏蔽一样,感觉不到你,今天到了这座城附近,突然就感觉到你的气息凭空出现,我就跟梁梦泽分两路找过来了。”
“但是……我亲眼看到,我跟阿遮亲眼看到……”小七张口结舌。
“怎么回事?”秦观楼不解,“况且,梦泽有什么理由杀我?”
小七开始觉得情况有异:“可是,阿遮就在我身边,我们亲眼看见,他说,小师叔是青螺的儿子,所以会杀我们报仇。”
秦观楼的眉头深深皱起来,眼里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苏幕遮?他怎么会知道的?”
小七惊讶:“你也知道?是真的?!”
秦观楼不答反问:“苏幕遮呢?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七说:“他说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一下。我们要去王城,因为听到消息说小子丰他们在王城……”
“王城?”秦观楼的脸上露出凌厉的神色:“该死!看来梦泽的猜测是真的!”
小七几乎惊呆:“什么猜测?”
秦观楼神色微微焦急:“七七,以后再说,现在快跟我走,我们去跟梦泽会合!”
小七说:“要等阿遮回来啊!”
“不要等他!”,秦观楼眼睛盯着小七,“苏幕遮他是……”
他突然停止说话,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胸前,小七的眼光跟着他看过去,立刻惊叫:“不!”
有三条微勾的如雪亮刀刃般的爪尖从小楼的右心透出来,又迅速抽出,秦观楼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在小七的胸前。
那天的情景仿佛又重演,只是这次,手指的利爪上滴滴答答淌着血的,是苏幕遮。
“小楼!”小七抢上去扶住他,不能置信地瞪着苏幕遮,大吼,“苏幕遮!你干什么?你疯了!”
苏幕遮站在那里,却不说话,微歪着头,带着一丝飘渺的微笑看着他们,仿佛事不关己。
小七伸手,手掌上浮现白光,她把手覆到秦观楼伤口上去给他止血。
血流止住,秦观楼咳嗽一声,直起身来,对小七说:“一点小伤,不碍事。”
然后他转身面对苏幕遮,神色沉重:“果然是你在搞鬼?”
苏幕遮拢一下金色发丝,碧绿的眼眸眯起来,微笑:“秦观楼,看在我们曾经共处这么久的份上,我放过你,把七七留下,你走吧。”
秦观楼面对着他,动也不动,低声对小七说:“七七,你赶紧走,出城往回走,去跟梁梦泽会合。”
小七还没答话,苏幕遮已经笑起来:“你以为想走就能走么?”
小七觉得不对,往四周一看,惊讶地发现他们周围的景象全都变了,没有街道房屋,没有行人,没有身后那高高的塑像,只有一片黑暗,就好像在漆黑的舞台上,只有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他们三个,其他的一切都消失在黑暗里。
苏幕遮手指轻扬,黑暗里浮现出一朵朵幽绿的火来,那火焰晃动一下,飘过来,绕着小七和秦观楼缓缓转动,在黑暗里划出条条荧绿的轨迹,看起来分外的诡异。
秦观楼皱眉:“这是什么?”
“别乱动,”苏幕遮笑,“被这火粘上,魂魄会被腐蚀,你会不停看见你这辈子最怕的事,然后精疲力竭,魂飞魄散而亡。”
小七的脑里记起原来看过的记载来,失声说:“难道这是幻狐火?不可能,那是那么古老高深的法术……”
苏幕遮术法一直平平,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几个人里面最弱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法术?并且是那样轻轻松松挥挥手就使出来。
苏幕遮对小七温和地笑:“不愧是七七呢,没错,这就是幻狐火阵,漂不漂亮?”
小七只觉的呼吸困难,屡屡变故,她几乎震撼到麻木,看着苏幕遮,她深深吸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30章 幻狐王之子
秦观楼看着苏幕遮,一字一句说道:“苏幕遮,你是‘她’的人?”
“她”?小七抽口气,苏幕遮是她派来的人?
苏幕遮不置可否,微笑。他的微笑仍是小七过去一直都熟悉的那种,带点儿散漫,带点儿天生的魅惑神态,然而,正是因为在这样横生变故的时刻他却仍然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才让小七心底愈发冰凉起来,仿佛她所熟悉的朋友死去了,另有人冒充了他。
小七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苏幕遮看他一眼,慢慢地说:“你可知道‘幻狐’一族?”
“幻狐族?”小七和秦观楼惊骇对望,那个古老神秘的种族?不是说已经灭亡了么?
幻狐族同犬族一样,并非动物修成,而是天生就拥有强大灵力的种族。只是犬族一直兴旺至今,而幻狐族却早已销声匿迹,几百年不见踪影,因此术法界均以为幻狐族早已消亡。
苏幕遮似是知道他们想到什么,轻轻摇头:“没有灭亡——至少现在……呵,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幻狐王族,我的父亲,就是幻狐之王。”
幻狐族的王子?祝小七只觉得脑中纷乱,一时间不能置信,多年前她捡到的那只小狐妖在哪里?陪她一起长大的阿遮在哪里?
苏幕遮笑笑,走近一步,对小七伸出手来:“过来,七七,跟我走,相信我,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秦观楼楼“哼”一声,移步挡在小七身前:“你休想带走七七。”
苏幕遮叹口气:“料想你的脾气也是这样。秦观楼,我本来没想要伤你性命,可惜你不领情。”
秦观楼沉声道:“多说无益。”
苏幕遮收了长爪,十指的指尖泛起莹莹的绿光来,他把双手轻轻一拍,那些缓缓围绕秦观楼和祝小七周身转动的数十朵幽绿幻狐火猛然升上半空,聚拢在一起,在一片漆黑里融成硕大一朵醒目的绿色莲花,那花在半空停了一停,迅疾地朝着小楼直冲过来。
秦观楼喝一声,踏前一步,双手迅速自身后把背上系的那一条黑色短棒抽出来,那条不过一臂长的短棒一被他握在手里,被他术力所催动,立时长了两三倍,且通体自黝黑里发出盈盈白光来,散着一股威严刚正之气。
这支短棒也非凡品,是犬族之宝,名叫知恶,取“知恶而不为”的意思,威力无比。
前面那朵幻狐火之花此时刚好迎头击到,秦观楼挥棒劈过去,正正击在那朵莲花正中,只听见“蓬”地一声,那朵硕大幻狐火之花如同一只大花球一般被击散,细碎火焰似花瓣四散飞扬,秦观楼顿时像站在莹绿花雨之中。
小七心里一突,觉得不妙,抬眼隔着花雨看见苏幕遮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来,知道不好,急忙出声提醒:“小楼,快躲开!”
秦观楼迅速向侧面滑开,刚要站定却又一个趔趄歪倒在地上,小七惊叫:“小楼!”
奔过去才看清,一簇簇绿色幻狐火裹住了知恶棒,攀上了秦观楼的胳膊,还在迅速地往他身上蔓延。
秦观楼紧闭了眼睛,面孔上全是痛苦之色,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七七,走!”
小七慌乱地捏了冻结法术的咒术弹过去,可咒术刚接近那些幻狐火,立即就像水蒸气在烈焰上蒸发一般消散无踪,她睁大眼,喘息,力量的差距竟如此悬殊!
只一眨眼的功夫,秦观楼整个人身上都爬满了绿色藤蔓般一簇簇的幻狐火,他躺在地下,双眼暴睁,眼睛却茫然没有焦距,身躯就像在同什么力量抗争着一样,紧绷着,抽搐着,他没有叫喊呻吟,却有一缕鲜血从他紧咬着的下唇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