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乌鸦嘴!我们肯定能出去的!”
“对!”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这次杜涧没有被吓到,他在进屋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里面活人的气息。
‘祭神?果然跟神有关。’
杜涧看向老婆婆:“他们说的那群家伙也是兮末山的人?”
婆婆恨恨地咒骂道:“是一群埋到土里还不自知的鬼东西,还不如我这个没上过大学的老婆子!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要脸的东西。”
从婆婆这话,能明显判断出他们就是兮末山的人,是婆婆很熟悉的人。
杜涧正想继续问,里间跑出了几个人。
“婆婆,别骂了!会被他们听到的。”
“听到又怎么样。老婆子死都不怕,还怕他们?!”
“你们不怕,我们怕啊!”
老婆婆顿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道:“祭神怎么不让老婆子去?!老婆子倒真的想问问这劳什子神,早些年穷得饿死人的时候它去哪了?!还让拔树、烧山,这还是山神吗……”
其他人没注意,但是杜涧倒是听得清楚。
他急忙追问道:“婆婆,他们要拔树烧山?”
婆婆没来得及说话,其他年轻人已经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何止!他们还要把镇上的房子全部推成一层!”
“那些灯笼也通通都不准用。”
“晚上不准开灯,不准看电视,反正就是不准有光!”
“也不准让我们出去。”
“说什么,要平息神的怒火,对吧?”
“对,好像是这么说的,所以还要让我们去祭神。”
提到“祭神”,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杜涧问道:“你们都是到兮末山来旅游的?”
“可不是嘛,太倒霉了,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他们不一定相信神的存在,但他们肯定镇上有许多鬼。
因为他们跟杜涧一样,都是被骗进来的,不同的是,如果没有婆婆相助,他们可能已经被狰狞的众鬼撕成碎片了。
所以还有人像病急乱投医一样,急急地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所以它们才没找你?!”
“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杜涧看向这群人,“倒是你们有人身上确实有东西,不然,光是这家店应该护不住你们。”
其他人都是一脸懵。
被杜涧看着的人更是无措起来:“我?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她说完猛地反应过来:“要说有的话,我身上有一个从小带到大的金锁!!”
“什么?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好端端提这个干嘛,还当我炫富呢……况且就是一块金锁,没啥不一样的。”
她从领口掏出金锁。
小小的金锁样式很普通,上面刻着“长命百岁”。
他们翻来覆去都没看出什么花样。
也没想着问杜涧,估计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毕竟杜涧跟他们一样,也都被骗进来了。
杜涧也不在意,那个金锁萦绕着碎光,显然不普通,但是对于解决目前的问题也并没有什么帮助,只能够护住他们而已。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安静得可怕的镇子。
镇上的人就像冬眠的熊一样躲在家里,动都不敢动。
兮末山的这片范围似乎都被一个无形的结界圈起来了,在外面无法察觉,但进来就会发现整座兮末山似乎血色笼罩,死气直冲云霄。
天越暗,死气越浓。
而在这片浓郁的死气中,一行人戴着黄色的面具,跳着奇怪的舞,一步一摇,一摇三晃,迅速在街上闪现。
像制作精良的恐怖片的画面。
有人跳到杜涧面前,面具左右摇晃,似乎发出了满意的咯咯笑声。
“是你,就是你,你很好,快来吧,来见我,来啊,来吧。”
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古怪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嘶鸣、尖叫,这话听起来像是青楼人在招揽客人。
但没人敢笑。
躲在里间的年轻人吓得团团围住金锁,不敢动,不敢出声,只敢默默地掉眼泪。
老人家胆子很大,怒骂道:“少放狗屁!他不会去的,赶紧滚蛋!”
明明还在跳着滑稽的、夸张的雾,但面具却瞬间垮下来,阴沉沉地说道:“他不去?不去,不去,我们就得死,死光光,成为神脚底的灰尘——”
他最后一句话,声调陡然拉得尖细!
所有面具一瞬间全扭头,死死盯住杜涧,摇晃着说道。
“去。”
“去。”
“去。”
……
所有人都是一个声音。
杜涧身上的神力不自觉地腾烧起来,火焰如同金红色的薄盔甲覆在他身上。
‘对方是神,而且是邪神。’
杜涧从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拒绝不了。
杜涧:“我去,是祭神吗?”
“祭神?好啊,祭神,就去祭神吧。”
眼前的面具快乐起来,重复念叨着“祭神”。
杜涧回头,对老人家说道:“今天真是谢谢您,还有您说的是对的,只要在里面,不要出去,就行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这话不仅是对老人家说的,也是对那些年轻人说的。
只要不出去,金锁就能护住他们。
杜涧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记住,但他也不能再拖,因为面具已经急得变成愤怒的红色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
外面的景色蓦地变幻,变成红花绿草,一片生气盎然的美景。
戴着面具的侍从犹如优雅高贵的天使,引领着他前进。
杜涧攥着拳头,在心里祈祷。
【吾神,哮天。】
但是,【哮天】并没有回应他。
第50章 星辰1+抬头看 ·
杜涧的脸色未变。
他猜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显然【哮天】的力量在这里被大大削弱了。
所以他即便做足了准备,也还会被鬼遮住眼睛;所以他无法向他的神明祝祷。
他只能在这群“天使”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无数鲜花簇拥着的、恢宏华丽的巨大宫殿。
老婆婆他们隔着门, 只看到那群家伙绕着杜涧极力地舞动着,手脚夸张地摆动, 忽远忽近, 所有面具都变成微笑的模样,线条描绘的眼睛左右转动,似乎非常满意。
他们的颈部突然横向裂开一道口子。
黢黑的口子像肉虫似的蠕动着。
然后,阴气森森的歌声便飘荡出去。
这群人像僵尸似的, 蹦蹦跳跳, 撵着杜涧, 在道路尽头突然消失, 只剩黑暗张牙舞爪地弥散。
好半天,里间才有人怯怯地问道:“婆婆, 他们要去哪祭神?”
“……山里头的山神庙。”
……
兮末山的山神庙曾经寄托了许多人的心愿。
那时,兮末山还是一座土石山, 贫瘠的土地连顽强的荒草都无法生存。风一吹, 能在街道上落下一层沙土。每个人的头发里都藏着碎石子和小土块, 脸和山是一个颜色,面黄肌瘦, 饿的时候孩子连哭都没有力气。
背风的山坳里错落着的墓碑几乎大半都属于饿死的人。
所以, 不愿背井离乡的人们年年都会虔诚地叩首上山, 在小小的庙里点起袅袅烛烟, 祈愿能顺心如意。
但是从来没实现过。
后来政府搞绿化, 带领村民费了不少力气才在山上种满了树。
最初的小树苗又矮又细,只有干瘪的绿和稀疏的叶芽, 风一吹就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被折断。
但是它们长得很快,根系深深地刺破表层的沙土,插/入地里,汲取微末的地下水,然后绿色一点点丰盈,枝叶逐渐变得繁茂,从上往下看,就像大片绿色的苔藓,湿润的绿像水珠般沁人心脾,连风都温柔起来,裹挟着淡淡的草木香将落叶吹到村边。下雨时,淅淅沥沥的雨顺着交错的叶片升腾起迷蒙的水雾,就像朦胧的薄纱,美丽妩媚。
兮末山以此成为有名旅游景点。
连破败的小村落也发展成漂亮的镇子。
这是杜涧在进入兮末山之前就查看的资料。
他原本有着诸多猜测。
比如说这里的人在发展起来后,便对山神有所厌憎,甚至侮辱。
但是在看到眼前修葺一新的山神庙时,他的猜测便如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
这座山神庙在树林当中,漂亮的红黄与林荫糅合,显得格外静谧美好,里面放着已经枯萎了的鲜花和腐败的水果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因为他们被困在镇上等死,根本出不来。
自然也就无法换上新鲜的花和水果。
那群戴面具的人也只在山的边缘徘徊,根本不敢进入。
而上山后,“鬼遮眼”便消失了。
但杜涧不管往哪走,最终都会来到山神庙前。
他吐了口气:“走了鬼遮眼,来了鬼打墙……”
他的心情很糟糕,这样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很不好,仿佛他只是任由宰割的鱼肉。
这种□□裸的恶意……
但杜涧并没有进去。
他看着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树,手上立刻浮现一层潋滟的火光,然后上前摸了摸树干。
褐色的树皮在摇曳的火光中显示出蓬勃的生机,完全没有被杜涧伤到。
‘难怪是拔树,而不是烧树。’
杜涧正想爬上树端来俯视整座山,但是山神庙里突然响起沉沉的歌谣,那些如同呓语般的字眼往他耳朵里钻,在他的脑中描绘出神明辉煌荣耀的历史。
——神明于亘古的荒凉中降临,给予地球生命的契机,创造了人类,赋予了人类生存的智慧,让他们的文明得以在历史的长河当中屹立。但是当人类发展到一定的高度时,他们竟然试图反抗神、取代神,神明勃然大怒,降下洪水,将平坦的田野、繁荣的城镇通通淹没,人类如同蝼蚁般被吞噬,与城市的残骸一起沉入海底。但宽容的神依然为人类留下了文明的火种,等待着他们再次成长。
神明无所不能。
神明掌控着所有人类的命运。
衪时刻看着人类。
……
不要忤逆衪。
不要惹怒衪。
臣服吧,信仰吧,献上最虔诚的心意,成为衪的一部分。
来啊。
加入我们吧。
……
戴着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在树林中,他们绕着杜涧跳着舞,脸上的面具都露出兴奋的大笑。
杜涧的脸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面具,闪现的面具忽而痛苦,忽而大笑,忽而尖叫。
歌谣唱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森林刮起一阵阵的大风,树叶哗哗地响。
杜涧身上那快要熄灭的火借助风势陡然猛烈起来,瞬间将那面具烧成一股扭曲的黑气。
杜涧猛地睁开眼睛!
他还没完全清醒,就看到眼前、旁边、后面,全部都是戴着面具的人,他们脸上的面具都愤怒地倒竖着眉毛,死死地盯着他,暗沉的红色仿佛流动的血一般。
杜涧手一挥,火焰肆意而起。
虽然他不是很清醒,但他也知道他的火用处不大。他只是想用火遮挡视线,为他创造机会。
横肆的火如同炸开的烟火。
杜涧瞅准时机,踩着一个人的肩膀上树。
他脚还没踩稳,整棵树便剧烈地摇晃起来,在硬生生的拔高后,又猛然倒下。
杜涧在跳向下一棵树前,用火托着这颗倒下的树,微微挪动方向,用力歪撞,树枝仿佛鞭子落地般狠狠刮过人群。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有人的面具被撞掉,露出来的却是没有脸皮和血肉的骷髅脸。
杜涧心里一惊。
他脑子里转过万千念头,还没来得及理清,落脚的这棵树又开始剧烈晃动。
他只好再跳。
但是跳起的那一刻,一团扭曲在一起的恶鬼突然出现,砸中他,火将恶鬼烧得发出刺耳的嚎叫,噼里啪啦,像干柴爆裂的声音,但被揉成一团的恶鬼愣是拼着灰飞烟灭也要拖他下地狱。
在脱离树干、落到地下的那一瞬间,无数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杜涧。
那些面具全部紧紧凑上来,脖颈上的豁口蠕动着发出声音。
“神,爱,世,人。”
……
“然后呢?”
空了托着下巴,点了点杜涧。
杜涧喘了口气,苦笑道:“然后我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把他受的折磨一笔带过。
但沈岚漱和空了也都能从他惨不忍睹的模样中猜出大概。
空了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作为神眷者,你打可能确实打不过,但是跑应该是能跑得掉的,怎么就非得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杜涧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岚漱倒是想到了什么。
戴面具的人说他不上山,他们就得死……所以不是跑不掉而是不敢跑吧。
她抿了下嘴唇,朝着空了说道:“大师,您说,镇上的人还活着吗?”
空了:“有活着的。”
杜涧:“所以这些鬼真的是兮末山的?”
空了低垂眼睑:“差不多吧。”
沈岚漱和杜涧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沈岚漱的脸变得尤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