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琼拖着剧痛的身体,艰难地爬行着,去够地上的小竹篓。
她把小竹篓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竹篓里曾经装着荒芜老君亲手写的《拾荒法》。
虽然现在《拾荒法》和荒芜老君都不在身边,但是应琼觉得,抱着这个小竹篓,师父就能感应到她的痛苦,或许下一秒,就会像她小时候吃坏肚子一样,出现在她身边,照顾她、哄她......
第6章 我变强了,也变秃了
即便应琼的幻想很美好,但是荒芜老君并没有像她想象一样出现。
再次睁眼时,这漆黑的小破屋内,依旧只有应琼一人。
所幸,她的胃已经不难受了。
昏昏沉沉之间,应琼再度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睡到了晨鸡破晓。
应琼感受到自己通体法力顺畅。
上一次有这样顺畅轻盈感的时候,还是两千年前她修为有所突破的时候。
为了测试修为是不是真的长进,应琼全力行使御风之术。
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阵狂风吹得她眼睛疼。
反应过来,才发现,产生这阵狂风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她飞得太快了。
“厉害了,”应琼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庭学堂,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不是在梦里。
现实感更令应琼惊讶,她究竟是修为精进了多少,导致原本要磨蹭很久的路程,眨眼之间就到了。
精进修为的契机——应琼联想到她昨天在垃圾堆里捡到的那个锈红色的果子。
难道是那个果子?
空想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应琼决定,今天放学捡完垃圾之后,去一趟天庭学堂的藏书阁,查一查她吃的那个果子到底是何来历。
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她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应琼双手捂住自己的胃,上下摩挲着。
从小,她就被荒芜老君教导过:莫贪小便宜,福祸乃相依。这种白来的修为,搞不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打定主意要借用学堂的藏书阁之后,应琼决定再上一天学。她迈步上楼梯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
回头一看,是扎着两个可爱圆揪揪的玄漪。
玄漪紧攥着书袋,走在天庭学堂的楼梯上,她望上看时,发现应琼站在学堂的正门处,于是欣喜地叫住应琼,和应琼打招呼:“早呀应琼,你是不是也担心今日夫子评讲作业,所以整晚睡不着,一大清早就来了?”
“呃,不是。”实不相瞒,我是一不小心就飞了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来都来了,又想着上完课之后去藏书阁找找资料,所以懒得现在就走。
后面这些话,应琼觉得没有必要跟玄漪解释。
不仅仅是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主要是应琼以为玄漪口中的“作业难”是一个谦词。
在应琼的视角中,玄漪是谦虚型的人格,就是那种对于简单的作业,也会谦虚地说自己不太会的一类性格。
应琼从来没有想过玄漪是真的不会,毕竟夫子布置的作业简直简单到令她发指。
她误解了玄漪,玄漪也误解了她。
玄漪以为应琼十分要强,从后者敢和沉振针锋相对就可以窥见一二。
这种要强的人,往往自尊心很强,会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短处。
玄漪深觉如此,本着对好朋友性格的尊重,她自以为体贴地为好朋友解围道:“应琼你是不是来的时候飞得太快了,瞧瞧这发型都被风吹乱了。我觉着你额头这儿没了刘海之后,发际线有点高哦。”
应琼虽然发育得不太好,人比较矮,但还是比只有六千岁的玄漪高一些。
玄漪要触碰到应琼的头顶,直接伸手是有些困难的。她轻轻踮着脚尖,小心地给应琼捋顺额间碎发,完美地挡住了应琼有些高的发际线。
“谢谢!”应琼道谢后,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门。
她想:难不成我变强了,也变秃了?
其实不然,只是刚刚飞行时风力过大,导致原本蓬松的头发变得紧实,肉眼看上去,头发少了、发际线高了。
应琼用手指按着自己还算完美的发际线,心下松了一口气。
今日课上,夫子要评讲作业。
那些自觉自己作业做得不太好的同窗,都非常自觉地提早来了。
应琼和玄漪二人来得不算最早的。她们到天字号学堂时,已经有人端坐在教室内了。
在整个教室的左后角,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正低头看书。
男孩子的身影让应琼觉得熟悉,似乎是昨日和沉振一起给她套麻袋的其中之一。
应琼不敢断定,往男孩子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注意到应琼动作的玄漪,指着那个男孩子对应琼说:“你在看天四五吗?他估计也是作业写砸了,怕待会儿挨夫子骂,这才早早地坐在教室里,展现一种认真学习的风采。”
“天四五?他的名字有点特别唉。”特别像一个代号。
问问题的是应琼,满脸疑惑的却是玄漪。
对于玄漪的疑惑,应琼更加疑惑,“‘天四五’这个名字不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吗?怎么好像你比我更加疑惑?”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玄漪脸上那茫然惊讶的表情才消退,变成了恍然大悟。
“哦,我想起来了,开学那日你迟到了,所以没听见夫子说的,关于天庭学堂学生的编号。”
她很耐心地跟应琼解释道:“天四五不是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坐在天字号学堂的第四列第五排,所以整个学堂都可以叫他‘天四五’。以此类推,我是天一四,你是天一五。”
“原来如此,谢谢科普。”应琼朝玄漪递了个感谢的眨眼。
玄漪被这类似于抛媚眼的动作电到了,她害羞地低头说:“不客气啦。”
按照这种编号方式,应琼看着沉振的位子——
第二列第二行,二二,真是适合沉振:比二更多一个二。
同窗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大约上课前五分钟,夫子也提前到了。
玄漪给应琼科普夫子的名字——荀喻。
荀夫子走至讲台处,看见底下坐的笔挺的学子们,他欣慰道:“今日众生精神面貌俱佳,夫子我很是感动,值得鼓励,值得鼓励。”
位置上腰杆子打得笔直的学生们,在看到夫子脸上的欣慰表情时,心下松了一口气,坐姿也松了些。
夫子话锋一转,“但是,作业该批评的,还是得批评。”
“即便是第一次作业,你们也不能做得这么差!一个人差就算了,一群人都差得不分伯仲,是想气死我吗!”
被严厉地批评了一番,原本已经放松到歪七扭八的学生们,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钉,一个个的恢复了笔直的坐姿。
放眼望去,皆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除了应琼。
应琼现在非常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她拿出了先前捡到的一本关于三界美食的书籍,翻开,津津有味地看着。
课堂开小差要不得,这边应琼刚开小差没多久,就被夫子点名了。
夫子说:“但,我还是想把一个人拎出来说一说,那就是天一五的应琼同学。”
应琼翻到东坡肘子彩页的手一顿。
她抬头看夫子,夫子也在低头看她。
坐在最后一排的应琼,和夫子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她眼神又不太好使,看不清夫子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
只能寄希望于夫子也老眼昏花了,看不见她手肘下压着的东坡肘子彩页。
前座的玄漪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她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在一群人当中被单独拎出来。
接收到安慰的目光,应琼在夫子的视觉死角中,朝玄漪勾了勾食指。她在用小动作让玄漪不要那么担心。
“你过来。”夫子朝应琼招手。
应琼合上了她的东坡肘子彩页,毫无畏惧地走向讲台。
在路经沉振座位时,应琼看见沉振满脸的幸灾乐祸。她故意地抬高步伐,重重地跺了下沉振座位旁的空地。
沉振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他被应琼的动作威胁到了,觉得自己前天被应琼踩痛的脚,依旧隐隐发痛。
不过转念又想,昨天他带人把应琼胖揍了一顿,也算是报了仇。于是脸上又挂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夫子把应琼叫上讲台,指着应琼交上来的作业说:“把你的作业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地朗读出来。”
这是公开处刑吧?玄漪紧皱着眉头。眉间的褶皱是熨不开的担心,她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玄漪脑补着,如果夫子点名的人是她,让她上去把自己写的文章读出来......
那场面......她绝对会尴尬地抠出个地洞,然后钻进去。
看见应琼现在还昂首挺胸的模样,玄漪不由得敬佩起来。
作为当事人,应琼倒是淡定得很。
她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口齿清晰,声音洪亮。
“夫天地之初也......”
读完第一段,底下看好戏的目光消失不见。
读完第二段,底下的目光变成了崇拜。
......
读完整篇文章,底下的目光如同星河一般亮闪闪地,宛若应琼就是他们的月亮。
夫子在应琼读完文章之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不用我多言,大家也能听得出来这篇文章的水准。
你们再对比一下自己写的文章,瞧瞧是多么地拉垮。”
他顿了顿,喂鸡汤道:“看到某些同学羞愧地低下去的脸,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没事儿,离毕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有的是机会努力。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再不断的改正,才能超越自己,攀得高峰。”
众学子大多都是一副被鼓舞了的模样。
沉振与众不同,他举手驳斥道:“夫子,我不服。”
“哦?”夫子是一位开明的夫子,允许学生有不同的意见。
他抬手,做了个请说的姿势。“那我们就来听听天二二同学为何不服。”
天二二......是挺二的。
为了防止自己被这个名字逗笑,应琼低下了头,握住拳头:忍住!我要忍住!不能笑!
可是这低头的举动,在沉振看来,无疑就是没有自信的表现。
他的不服,则愈发有底气。
“我想问应琼同学,夫子给的主题是‘凡间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的方法’,而你通篇都在讨论凡间的吃食,虽然文章辞藻优美,但你不觉得偏题偏得有点儿远吗?”
夫子转头看向应琼,问:“愿不愿意给我们天二二解释一下呀?”
他通晓应琼为何文章中都在写吃食,不过无意替应琼开口辩解。
年轻人之间的矛盾,就该让年轻人自己去化解。有时候长者的调解,反而会成为矛盾激化的催化剂。
夫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将问题抛给了应琼。
“不愿意。”应琼果断拒绝。
她看着沉振因为这三个字而怒气上涌的模样,心情甚好。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7章 我又不是不同意
“别这样嘛应琼同学。”夫子出来打圆场道:“我们天二二其实也代表了一小部分同学心中的想法,他们肯定也疑惑为何我给出这样的题目,你却通篇在写食物。”
坐在后排的玄漪重重点头。
她觉得夫子不愧是夫子,一眼就看穿了她这种理解能力差的人心中真实的渴求。
应琼自然也看见玄漪点头的动作。
算了,她想。既然玄漪想听,夫子又劝,那就说说吧!
不过,应琼不想给沉振一种错觉——沉振轻飘飘地说出一个质疑,她就非得屁颠儿屁颠儿地解答。
灵机一动,应琼想到了能够深入人心的方法。
“咳咳。”应琼清了清嗓子,正色问沉振:“在我说出自己为什么写食物之前,我想听一听,我们优秀的天二二同学,对于夫子给定的凡间治国安|邦的主题,有何高见?”
沉振非常自信地说:“要想治国安|邦,首要任务自然是‘强兵’。只有军事力量超然,才能在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中占据绝对的优势,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持本国疆土内的和平稳定。基于强大的军事力量,邦可安,国能治。”
“啪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
是应琼给沉振鼓的掌,“说的好!”
随后她杀人诛心,“那你知道为什么夫子让我到讲台上来读文章,而不是让你上来读吗?”
这也正是沉振想不通的地方,不然他为什么不服?但他总不能说是夫子没眼光吧!虽然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
应琼批判道:“方才拿我自己的文章时,无意间扫了一眼你的文章。你的文章,通篇都在写如何强兵、如何练兵、如何驱兵。
确实,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是无法抵御外敌入侵的。但是,有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也要守得住本我,不去侵犯他国。
夫子给的题目是‘凡间人民群众安居乐业的方法’。所谓安居乐业,非安居乐业于一国。
试想,若每个国家都大力发展军事,将所有的资源投入到练兵上,民何以为富?将所有的目光锁定在武力发展上,文官如何有谏权?发展军事,有必要;过于强调发展军事,没必要。
凡人不像神仙,他们脆弱,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之苦。你的一次不切实际的妄想,可能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沉振被这一通话批评得面红耳赤,他不死心地反驳道:“你说了这么多,好像你的文章有多么出彩一样。不也是通篇在讲吃的吗?人要是一天天的都想着吃,怎么能发展?”
应琼意味深长的说,“你学过辟谷术,不懂饥寒之苦,我可以理解。但是想着吃,并不是一件会阻碍凡人发展的事情。为了吃得更美味,凡人学会了火的使用;为了吃得更便利,凡人学会了种植养殖。吃,是凡人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民以食为天!’凡人可以半月不练兵,但不可半月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