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感谢他们的惦念,但尤静知道他们因何才记起,心里依旧不好受。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颠簸辗转十八年,自己有真真正正收获过什么东西吗。
是亲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还是朋友推心置腹的一段友谊?
不,这是别人的。
她什么也没有。
即便到了傍晚,空气的湿气还未散去,连带着尤静的心情也闷闷的。一团团的乌云压着天边,阴沉沉的,似乎又有暴雨要下。
突然划开一阵阴风,把尤静安安分分扎好的头发吹得松散,全身的衣服都吹得往后带。她在风中瑟缩着,莫名感到难过至极。
明明是一年中最特殊的一天,却频频遭遇这种情况。
大风还在吹着,呼啸着朝尤静驶来。南城似乎从来没有这种天气——极端又诡异,仿佛能听到无数幽灵诡谲的哭嚎。
尤静忍住心中倏然而生的委屈,费力往前迈步。
她时常会在心中做出某些幸运突然而至的幻想。幻想着有一个人能恍若神明降临般地站在她这边,目光坚毅,语气笃定,义无反顾永远陪在她身边。
有时候想着想着,把自己哄开心了,也就不难过了。
此刻亦然。
尤静自我调节好,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刚走到面包店门口,突然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
尤静心里一惊,猛地往后退一步,低头——
和一只金毛大眼对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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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静静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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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刚准备绕过这只来路不明的金毛,却再次被它舔了一下。
金毛哈着气,显然有点街头小流氓的架势。
尤静蹙眉,毫无攻击力地瞪了它一眼,又往旁边缩了缩。
她虽然不怕狗,但是对流浪狗一直抱有警惕之心。
想到之前被流浪狗咬过,最后折腾半天去打狂犬疫苗,费时费力还费钱。
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敢接近任何一只流浪狗。
平心而论,这只金毛体态匀称健美,毛发洁净亮泽,走路的姿势让人怀疑是接受过专业训练或是悉心□□过的狗。
但它的生长状态,和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都是一只流浪狗该有的样子。
面前的金毛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突然扯开嗓子吼了几声,磨着牙,像是回应刚刚尤静的嗔叫声,正不甘示弱地彰显自己作为兽的天生优势。
这只狗要干嘛?咬她吗?
天空越来越暗,不知什么时候起,成团状的乌云已经压在了她头顶上空。突然响起几记闷雷,轰隆隆的声音闹得尤静心慌。
马上就要下暴雨了。
想到家里的衣服裤子还没来得及收,她更加着急。她得抓紧时间回家。
尤静不敢和它纠缠,干脆默不作声绕路走。没想到她往左,金毛也往左,她往右,金毛也往右。
它还是保持刚刚的姿势,张开嘴,露出一颗颗尖尖的牙齿,喘着气,从喉腔中发出一阵骇人的声响。
尤静被吓到,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这只狗了,向左也不是向右也不是,连躲都躲不了。这条狗显然是做好要和她对着干的架势。
怕是缠上她了。
金毛依旧挡在她面前,将最凶狠的牙齿展现在尤静面前,像是伤害力极强的利器。
她收回目光,不敢对这只狗做出任何举措。等了好一会儿,这只狗好像没刚刚那么吓人了,她才敢移动自己的身体。
她快步从金毛身边走开,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面包店的门。
尤静蓦然心中腾升一股委屈,眼眶中瞬间带上一层水光。
她今天似乎没遇上一件好事。
被噩梦侵袭、被朋友爽约、被表妹讥讽……现在连一只流浪狗都莫名其妙地对她示威。
柜台最中间摆放着一排精致诱人的蛋糕,缀以卡通人物或者小巧可爱的图案,其中一个海绵宝宝夸张地咧嘴大笑。
尤静移不开眼。
可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啊。
尤静的心一下下地揪。她动作机械地开始挑拣今天的晚餐,刚拿过店里的一个托盘,就感到手心一阵刺痛。
她仔细查看,手心上是被坚硬磨人物体划伤的痕迹,一道一道的,又细又长。大概是之前和唐嫚在教室门口纠缠的时候划破的。
他们文科九班是全年级有名的吊车尾,不良少年聚集地。不知是校领导有意还是无心,整个教学楼最差的教室正好分在他们头上。
门口锈迹斑斑,裂纹不断,手不小心被划破很正常。
血渍鲜红,一直没干,但也没有流出来。她之前只是感到擦地的疼痛,并未检查手上的情况。再加上心里塞满了事,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刚刚拿托盘的时候用大了力气,这才注意到。
尤静从书包里拿出酒精湿巾,擦掉了血渍,准备回家之后再用碘酒好好清理。
她自嘲般扯出一个笑,倒霉的事情接踵而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先为哪个感到难过。
尤静耸了耸鼻子,压制住情绪,买完面包就准备走。
刚推开门,没料想一场大雨就在这时倾盆而至,哗啦哗啦地冲刷整座城市。暴雨如注,天地间顷刻便成为白茫茫的一片。
连成线的雨点铺天盖地向地面俯冲,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层楼叠榭上,拍打在枯枝败叶中,拍打在阡陌交错间,拍打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事物,几乎要把这世间吞没。
尤静在书包里摸了摸,幸好带了伞。
真称得上是“万幸中的不幸”。
她撑好伞,得以在这一片片雨帘中安身蔽体。这样的安全感把她刚刚所有的失意和伤心尽数驱散。
她在伞下终于展颜,心中的郁结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这一笑,便是对之前的一切和解。
尤静刚走几步,就见一只金灿灿的小家伙也在她伞的庇护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看来还真是只流浪狗了。
雨声盖过傍晚的一切喧嚣嘈杂,空气也因为这场不速之客而变得清新不少。
这哗啦哗啦的拍打声充斥双耳,尤静感觉舒畅许多,回想起刚刚对金毛吼叫的那两句,也有些于心不忍。
和一只狗置什么气。
她带着愧疚,把声音放软:“我可没办法带你回家呀。”
她把狗送回面包店门前的屋檐下,撕了几片刚刚买的面包放在地上。
“你将就着吃吧。别跟着我了。”
“等雨停,你再找个地方安家。”
“拜拜,小金毛。”
金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像是听懂了一般,刚刚还张牙舞爪地冲着她吼叫,此刻却依依不舍地凑过来,原本金黄发亮的毛也被雨淋得湿漉。
尤静蓦地发现这栋楼的檐边短得可怜。雨下得大,被风一吹便落在檐下,没有任何庇护作用,完全不遮雨。
尤静叹口气,重新进了面包店。
“姐姐,请问有多余的纸箱吗?”
“有的,”老板娘笑着点头,“小姑娘,我去给你拿!”
“谢谢啦。”
老板娘潜身进入杂货间,传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待之余,她的视线又停留在那一排蛋糕上。
168元。
这三位数已经足够尤静将近一周的餐费,她想都不敢想。
尤静垂眸,收回视线。
“来,小姑娘,拿去吧。”
幸好初秋的暴雨来地快,也去得快。现在再看,已经比刚刚的雨小了很多。
尤静用废纸箱,借着门外一个消防柱的支撑,给金毛搭了个小棚。
“下雨就别乱跑了。”
把这只金毛安顿好,尤静绽放出舒心的笑容。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姑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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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今天倒霉的事如潮水般一股脑涌来,但却也发生了一件能让尤静庆祝许久的事。
她如获至宝地捧着老板娘特意多做的小蛋糕回家,表情和上面的海绵宝宝别无二致。
大概是她渴望的眼神太明显,老板一眼便猜中今天是她生日,询问了一句后更加确认。
“你这小姑娘啊,我看着眼熟,几乎天天来我店买早餐。送你一块蛋糕,就当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反正是块小蛋糕,你收着可千万别有负担!”
这块蛋糕确实没有店里买的生日蛋糕那么大,只不过是店里最普通最普通的方形小蛋糕,可是因为老板娘为她多画的海绵宝宝图案而变得特殊。
尤静的心里暖暖的,感动的一塌糊涂。
回到家的时候,衣裤鞋袜都淋湿了一点。她赶紧把阳台上晾着的衣物收进来,然后迅速洗了个热水澡,以免在这换季的时候患感冒。
她把今天还剩下的家务和作业完成,开始兴致勃勃地拆蛋糕。
其实,她从小到大都还没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
她父母都是比较务实的人,所以在大大小小的各种节日上就少了很多仪式感。例如家人的生日,也只是多做几道菜,三个人小小地庆祝一下。
后来他们相继离开,就更别提了。
今天是尤静第一次吃生日蛋糕,她激动得不行。
这家店蛋糕盒设计很精细,尤静有些弄不明白。她买蛋糕的经历为零,此刻连开个蛋糕盒都有些无从下手。
她笨拙地探索,好不容易解开环扣,双手一扯。
没想到用力过猛,等反应过来时,她左手是盒,右手是底,蛋糕本体却甩在了地上,海绵宝宝的表情瞬间扭曲,难看至极。
如受当头一棒,尤静的喜悦还未褪去,就突然面对这样一个晴天霹雳般的事实。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的鼻头一酸,一整天的不愉快再次抱成团向她砸来。
为什么就连这块小蛋糕也掉在了地上。
尤静喉头酸涩,难过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泪断珠般滴下,她不敢浪费,一边哭一边把蛋糕捡起来。她用手机外放一首生日快乐歌,把房间的灯关了,只留蜡烛的火光,然后虔诚地闭上眼。
她极力告诉自己,今天过生日,要多回想生命中愉快灿烂的时光。
可一闭上眼,那些噩梦般的黑暗过往便在她脑海中重演。
她回忆起爸妈墓碑前黑压压的人群,亲戚们用怜悯同情的目光一边看她一遍叹气。
她回忆起本来说好养育她的舅舅舅妈时不时展露出的嫌弃,和表妹隔三差五尖酸刻薄的嘲讽。
她回忆起同学听说她没去过是中心站那个最大的购物商场的惊讶。
她回忆起每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和一次次近乎将她吞噬的梦魇。
她抽泣着默念心愿,希望赶紧逃离这些画面。
只要许下愿,也算是过了个完整的生日吧。
终于,她睁开眼,如见天光骤降,猛兽退散。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恍惚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一只人形金毛正站在她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他头发金黄,皮肤白皙,身高腿长,容貌昳丽。
尤静定在原地的时候,他一边抬步靠近,一边摇晃自己身后毛绒绒的尾巴。
尤静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当机,完全无法预测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兽人长得像混血,帅得过神仙,顶着张逆天妖孽脸,不由分说凑到了她面前。
“怎么哭了。”
他低头轻笑,动作缓慢轻柔,又极具魅惑地——
舔了舔她鼻尖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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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昨天怎么又下了一晚上的雨,这鬼天气!”
“对啊,这雷打得我半夜才睡着,今天上课估计又会犯困。”
“搞笑,说的好像不下雨就不困一样。”
“确实啊,不要把这事怪到雨头上。”
“诶,你们今早看到学校新来的一只金毛吗?好可爱啊!”
……
文科九班的早自习,早已演变成了好友之间聊天吃早点的茶话会。
彭思悠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放到尤静桌上:“迟来的生日快乐!”
“昨天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啊。”
她是昨天晚上才突然想起尤静生日的。
大半夜给尤静发了条献上祝福,今天才把礼物补上。她担心了一个晚上,生怕尤静不高兴。
“谢谢悠悠!”尤静毫不介意,欣然接过。
彭思悠松一口气,瞎操心一场。转念一想,尤静确实不是为小事和朋友较劲的人。
于是继续道:“对了,你今天过来时看到那只金毛呢?他们都在讨论,我只看到了图片,简直错亿!”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萌化了!”
彭思悠似乎没发现,这照片里只有一个背影的女生,恰是身旁正讪讪笑着的尤静。
萌?
她怎么就觉得挺渗人的。
晚上十点多化身成不人不狗的生物突然出现在一个十八岁独居女孩的卧室,还……还做出那样的动作。
尤静懂事起,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啊神啊之类的,她一概不信。
直到亲眼见证了这兽人的降临,她没办法认为自己的眼睛说谎。
昨晚,那男生看出了尤静的害怕,又变回了金毛。
尤静这才发现,这就是之前在面包店门口看到的那一只。
再次看到他从人兽之间切换,她依旧咋舌,不敢相信。
如果她不是尤静,她或许会因为这项发现沾沾自喜,试图从金毛身上探寻出人类未解之谜,宇宙平行空间等问题,努努力,说不定能拿个诺奖什么的。
她已经不想耗费精力去弄懂了,她只是一个家徒四壁,伶仃孤苦的女高中生。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个谜团。
不仅如此,按照他的话来说,是尤静把他召唤过来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体原因。
这么一来,就更加邪门了。
怎么也和萌挨不上边。
尽管不想打扰彭思悠的兴致,但她实在没心思就这只狗聊下去。尤静掩唇打了个哈欠,象征性附和两句,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你节目一般什么时候排练?今晚,还能一起吃饭吗?”
说到这,彭思悠的眼神开始躲避起来。
“没办法,这两周都要排练。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他空余时间都得去。晚饭的话……最近大概都不行。徐佳会帮我们一起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