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满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后面的话,两人沉默了半晌。
身后一个声音适合时地打破了寂静,“你俩又吵上了?”
周满满像见了救星一般扭头朝周甜走了过去,“我们没吵架。”
李响补充道:“周老师,我们已经和好了。”
周甜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不会是被打出幻觉了吧。”
周满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除了额头有点青色外,其他地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打完了?”
“嗯。”
贺南棠把魔杖插上了她的发髻,见了发冠又皱了皱眉,她反手就把魔杖扯了下来,“我应该怎么用它?”
“不急,我以后慢慢教你。”
这回换周满满皱眉了,那这意思是她还要继续和他见面?
第79章 079 吃肉
拿回魔杖后,周甜便打算去找盖兰了,这个春节光顾着照顾小孩了,男朋友的电话都来不及接。
周满满懂事地挥了挥手,掉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正好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徐老师。
她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贺老师?”
贺南棠皱了皱眉,“你认错人了。”
周满满知道他在费洛歌任教过,徐老师的年纪刚好可能受过他的教育,她张嘴想说话,贺南棠把手搭在了她肩上,她就没吭声了。
徐老师失望地笑了笑:“也是,我的老师不可能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贺南棠点了点头:“嗯,再见。”
徐老师也回了一句再见,等他们彻底离开她才反应过来,最后一次见那个人的时候,他说的不也是再见吗?
她慌忙想追出去,走到门口却又释然了,三十年前她还才十五岁,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偷偷写下的日记被母亲发现,并闹到了学校,然后,老师被学校开除了,她知道这并不是老师的错,追过去想要道歉,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忘了,只记得最后他对她说了句再见。
有始有终,从容离场。
当初年幼,以为他只是大人在强装大度,他一定还他怪着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放下过这件事。
时至今日她才想明白,他是真的没有怪过她,他原本也不会在费洛歌呆很久。
“再见,贺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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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你之前说李响看着眼熟,原来是因为徐老师。”
贺南棠没再深聊下去,这孩子算是他教师生涯里印象最深的一个,不过没什么特别深的师生情,如今他也不想透露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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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满满本以为他们还能坐私人飞机,所以才没有跟贺南棠分道扬镳,出了魔法局她才知道飞机被贺寻叫回去了。
她顿时就想溜了,贺南棠却揪着她的衣领问她要身份证号码。
“要那个做什么?”
“买机票。”
“我自己能买。”她又不赶时间,买什么机票,春节的机票是她能消费得起的吗?她坐火车就行了。
“周甜已经把钱转给我了。”早就猜到她会省机票了。
周满满顿时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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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机票很赶,能抢到的最近一趟也是晚上八点的,落地得十点多。
司机老王还在放春假,周满满又不想找陆杰,啃着指甲便打算麻烦程鑫,也得有个由头联系他吧。
她给程鑫发了个消息,定位在培南市图书馆,那边半天才回了过来:“你怎么跑培南去了?”
“办点事,晚上八点的飞机,十点二十落地,你来接我吗?”
“贺医生跟你在一起吗?”
周满满看了看买水去的贺南棠,还是老实交代了:“嗯。”
“那让他送你吧。”
周满满就生气了,不来就不来,离了谁地球都能转。
“行。”你给我等着。
程鑫烦躁地把手机扔进了沙发里,那天他醒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贺南棠抱着周满满就要走,他看见她身上有血,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她伤得不轻,他想带她去医院,贺南棠却说他想害死她。
他只能把她交给了贺南棠。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周满满的眼睛从来都只看得见贺南棠,他们相互喜欢,而他只是个卑鄙的,欺上瞒下的骗子而已。
现在,贺南棠回来了,她也不再需要他了。
她答应过陪他看的贺岁电影,他全都看完了,心里,却还是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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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天都没再等到回复,周满满气呼呼地把手机塞回了包里。就算贺南棠买了她最喜欢的奶茶也完全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跟他说这种事,他只会幸灾乐祸。
贺南棠也没有追问下去,“时间还早,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她没好气:“咱们又吃不到一块儿。”
贺南棠脸色一僵,周满满知道他不高兴,可她还是想说:“你是个素食主义,我又是肉食动物,你喜欢美式,我喜欢奶茶,咱们本来就吃不到一块儿,还是各玩各的,晚上在机场会合吧。”
贺南棠挡在她跟前,拽过她手里的奶茶就喝了一大口,甜得他想吐,但他还是忍着反胃吞了下去。“你想吃肉是不是?我陪你吃。”
程鑫能做的,他都能做。
周满满脸一红,一把将奶茶抢了过去,“你疯了。”
贺南棠拉着她就进了烤肉店。
周满满捏着奶茶想了想还是扔掉了。
他想疯就让他自己疯,她可不能跟着一起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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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南棠点了一桌的肉,没有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周满满笑眯眯地烤了一大块五花肉,然后放在了他面前:“吃吧。”
他面如菜色地看着碗里的肉,半天都没有动,“我出去一下。”
这就受不了了?
周满满点头,等他走了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肉肉这么好吃怎么能不吃肉肉呢!
没多久,贺南棠就折返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两个塑料小帽样式的发夹。
她看了看店门口举着伞卖小夹子的老人,以为他是去发散爱心,以降低自己吃肉的罪恶感,便没有多做评价。
然而下一秒,贺南棠就伸手把她头上的皇冠摘了下来,然后顺手换成了帽子发夹。
周满满看着桌上的皇冠愣了愣,她把这玩意儿给忘掉了,可那种帽子发夹不是更幼稚吗?还左右带一个……
“我以为你只是想发挥爱心……”
没想到他是真想给她戴这个啊。
“我看起来是那种很有爱心的人?”
“不像吗?”不然他能对她这么好?
“你对我可能有所误解。”
“你长得也挺善良的。”
贺南棠眯着眼问她:“那你喜欢长得善良的吗?”
周满满没有入套:“我喜欢我男朋友那样的。”
贺南棠的脸就冷了下去,空气都跟着凝重了几分,好在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蹦了过来,“这个皇冠好漂亮呀。”
周满满把皇冠递了过去,“那送你吧。”
“谢谢姐姐。”得了好处的小萝莉嘴巴特别甜。
周满满又问她:“姐姐头上这个小帽子好看吗?”
“也好看!”
她把发夹摘了下来:“那也一起送你了。”
“真的吗?谢谢姐姐!”
旁边小姑娘的母亲见了急忙跑来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快还给姐姐。”
“不要,这个姐姐说送我了!”
“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准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吗?”
“这不是拿,是姐姐送我的。”
周满满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是我送给她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幼稚了,我不喜欢,宝宝喜欢给她玩吧。”
小女孩母亲道了几声谢,这才不好意思地抱着孩子走了。
贺南棠冷眼看着她,说道:“不喜欢的,就能随便送给别人是吗?”
“是啊,不然就腾不下位置给喜欢的了。”
他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以前他还觉得她心里多少是有他的,现在才知道,对于不喜欢的人,她是可以这样的无情和冷漠,皇冠她不喜欢,发夹她也不喜欢,他和李响没什么区别。
他心里像火烧一样痛苦,却还不能对她发一点火,她不喜欢他,他若敢不高兴,她就能跑得远远的。
他活到这把年纪,长得像他母亲,倾慕者无数,他连耐心都没有给过她们,上天大概是看不过眼,所以特意派她来惩罚他了。
程鑫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她就这么喜欢他。
就因为她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吗?
贺南棠苦涩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周满满塞满了腮帮子,脸鼓鼓地看着他。
贺南棠却脸色大变,扯了餐巾将肉吐了出来。他一脸惨白,像吃了什么绝世毒药,捏着拳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起身站了起来。
周满满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洗手间。
她皱着眉有点不放心,到底还是跟了过去,但男厕她又不能进,只好站在门口等了半天。
贺南棠迟迟没有出来,她等得有点着急了,随手便拽住了一个大叔,“叔叔我舅舅喝多了,进去半天了,您能帮我看看吗?”
“我这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穿着黑色大衣,带眼镜,眼角这里有个疤,麻烦您了。”
大叔点着头,没几秒便出来了,“这哥们喝了不少啊,还在吐呢。”
周满满更急了,“里面还有人吗?”
“没。”
“好的,谢谢。”
她硬着头皮闯了进去,贺南棠正扒着洗手池在发抖,她连忙走了过去。“你是对肉类过敏吗?”
“不用你管,出去。”
她伸手拍上了他的后背,“吐完舒服点了吗?”
贺南棠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想被她看见这般狼狈的样子。
“我以为你只是单纯的不杀生呢,对不起啊。”早知道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就不该夹那块肉的。“能出去了吗?我给你买咖啡好吗?”
贺南棠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看来她就吃这一套。
程鑫也是这样追到她的吗?
卖惨就行?
那他也卖惨行吗?
正想着,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便走了进来,他睡意朦胧边走边解着皮带,贺南棠连忙伸手捂住了周满满的眼睛,哑着声音说道:“不准看。”
她又没那爱好,不过这里毕竟是男厕所,不宜久留,“出去说吧。”
第80章 080 往事
贺南棠面色惨白地回到了座位,周满满买完咖啡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抖。
“实在不行,咱们去医院看看吧。”过敏可不是小事。
贺南棠捧着咖啡拒绝,“不用,我不是过敏。”
“那怎么会这样子?”
他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她点头。
“那你坐过来。”
她顿了顿没有动,贺南棠又垂下眼,“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说着还故意手抖地捧起了咖啡杯。
周满满到底还是受不了他这样。她一起身,贺南棠便自觉往里面去了点,她落座后帮着他捧起了咖啡杯,“先喝一口。”
贺南棠听话地喝了一口。
“好点了吗?”
咖啡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能有什么好的,但是她就坐在身边,近得能闻见她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这让他的神经放松了很多。
然后他说,“我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妹妹。”
“嗯。”
“我母亲是在有了我之后,才知道我父亲还有个原配的妻子的,她恨我父亲,又觉得愧对原配江氏,所以不肯入贺家,带着我住在武侯巷的古屋里,后来贺家落了难,我父亲战死,江氏病重,临终将儿女托付给了我母亲,没多久联盟的人就找到了她,希望她能上战场使用魔法,我母亲认为魔法师不应在战火中搅弄风云,这对普通人来说不公平,上天看得见这份不公平,施法者最后招反噬,我父亲便是这样死的。”
他说得很遥远,周满满却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她还记得武侯巷的古屋,也记得那窗棂上的儿童画,想必他同母亲的感情应是极好的。
“母亲被害的时候我五岁,大哥九岁,小妹两岁,之后没多久便遇上了□□,本来就朝不保夕的我们更吃不上东西,我妹妹……从出生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大哥把唯一一件袄子给了她,妹妹却趁我睡着后把袄子盖在了我身上,然后她就生病了,我们请不起医生,只能希望雪快点停,等太阳出来了,晒晒太阳,妹妹就能好起来了,但雪下了三天,妹妹没有晒到太阳,临死,说想吃个馒头,我们都没能满足她。”
时间啊,无论过去多久,悲伤的事情说起来还是让人肝肠寸断。他眼里沁了水雾,谈起这些的时候,妹妹的样子还是清晰可见,但这对他来说还不是最痛苦的。
“妹妹死后,大哥让我呆在家里,他要把妹妹埋在江氏的旁边,他去了很久,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到家的时候,背篓里还装着几块肉。”
周满满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该不会……
贺南棠说着握紧了咖啡杯,“我太饿了,没有多想,还帮着大哥把肉腌好,放进了罐子里,饱饱地吃了好几天,直到吃完最后一块肉,大哥才拉着我对着父亲的灵位哭了。”
“那个肉……”
他压低了声音,“他把妹妹拿去换了……那个时候大家都饿,但不敢吃自己的亲人,所以……”
周满满感到一阵反胃,虽然这种事她在文献和漫画里看到过,但毕竟不是身边的人亲身所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遥远。
如今听见他这么说,却仿若身临其境。
“我是个罪人,我吃了自己的妹妹。”
隔着遥远的岁月她都感受到哀痛,更何况是亲历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