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拧了拧眉,见她真的累了,顿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一想到尹叙说的话,他又实在憋不住。
他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云珏并不是因为沉溺情爱才和他在一起!?
领会到这层意思,赵启一时半刻都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生气。
若不是,那云珏就是实实在在喜欢他,若不是,那她是在拿自己的姻缘大事开玩笑?
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赵启沉声开口:“你和那个尹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珏眉头一皱:“你怎么又问这个?”
赵启别开眼:“你与他的事,满长安议论的人还少?你以为只有我会问?若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将军和夫人会挨个来问你,到时候你就没这么好狡辩了。”
云珏一个头两个大:“不是,我狡辩什么呀?”
赵启看向她,一句话在心口酝酿了半天,想问她:你真的喜欢他?
可说出口,却变成冷漠的:“还装?他都已说了,你又装什么?”
云珏神色微变,逐渐正经的看着赵启,点点头:“赵启,大家也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相处起来不那么累呀!?你到底要说什么现在赶紧说!不说我就要去睡觉了!”
赵启呼吸一滞,也像是被逼到了角落,脱口而出:“你与尹叙走得近,是不是想……想利用他在朝中的身份和地位来做什么!?”
看到云珏怔愣的一瞬间,赵启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答案。
一种松了口气的愉悦夹着恼怒还没来得及上头,就被少女疑惑的声音压下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启深吸一口气:“你还狡辩?还是你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人家毫无察觉?云珏,你可少犯点傻吧!”
云珏沉下脸,不说话了。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搞事情的不是赵启一个人。
尹叙到底跟他胡说八道了什么啊!
“怎么不说话了?”赵启鄙视着她:“云珏,你可别犯傻!”
云珏知道赵启一定是和父亲母亲站一边的,以她从小同父母斗智斗勇的经验来说,这时候不是想怎么跟尹叙兴师问罪的时候。
她迎上赵启的眼神,“我犯什么傻?男欢女爱你追我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无论外面有多少声音,我自己是怎么想的自己知道就好,还要一个个去解释?至于尹叙,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现在喜欢他愿意和他一起,谁又管得着呢?”
赵启便知云珏是不可能吐露实话了。
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合则聚不合则散。这么说来,你对他是一片真心?”
云珏点头:“当然。”
“可他对你未必如此。”
赵启毫不犹豫的否决:“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前后态度反差巨大,这当中必有所图!你凭什么说他如今又是真心真意追着你跑?”
云珏想,且不论尹叙是不是真心真意追着她跑,如今这个情况,确实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启直直的看着云珏:“怎么不说话了?你方才的信心和从容呢?”
他常年冷着的脸忽然溢出一丝笑来:“云珏,若你有一丝动摇,不如我帮你想个法子?像这样的贵公子,随便一试便可知真心。”
听到赵启说这话,云珏的脸彻底的冷了下来……
……
从云珏的院子出来,赵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越过院门,意外瞧见缠了云珏一整日的几个小家伙。
正都是被家中按着脑袋读书做学问的年纪,心思活泛,皮实又任性。
此刻,他们有模有样的讨论着云珏的事。
别看一个个都还没到说亲的年纪,话本子看了起码有一车,便是没看过话本子,也多多少少收到了陇西在情爱奔放方面的影响,论据头头是道。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登徒子要是敢对阿珏姐姐有非分之想,他们第一个不同意!
正当他们讨论的激烈时,有人无意瞄见了赵启,原本的热络迅速冷却。
“启、启哥哥……”
事实证明,所有弟弟妹妹都怕赵启。
可这些弟弟妹妹里,唯有云珏不怕死,回回与他斗嘴吵架结梁子。
想到这,赵启的眼神又暗了几分,他走过去:“你们方才说的,可是尹相府上那位三郎君?”
……
赶在樱桃宴来到之前,相府赴宴的日子先至。
云珏这些日子一直都以陪伴家人为主,尹叙伤势痊愈后就重新开始上值,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尹叙下值时路过市集给她买了捎带来的长安小食。
最后,这些小食都被云珏分给了弟弟妹妹们,结果让他们吃不下晚饭,又是一顿说。
等到赴宴这日,虽然云珏什么都没说,彩英还是给她选了最惹眼的裙子换上,走出院门,一众姊妹盯着她,眼睛都直了。
真好看呀!
云珏心里美滋滋,摇着小扇往外走去,赵启看见了,眼底沉沉的……
第105章 耻辱!
抵达相府时,大家才发现相府今日还挺热闹。
这个云珏问过,是尹叙的意思。
原本去年尹相寿辰就该摆个大寿,奈何去年实在是个多事之秋,边一切从简了。
所以,拟定邀约名单时,尹叙便做主多邀了些,算是弥补去年的遗憾,给相府招些热闹生气。
然而,无论尹叙作何打算,在受邀之人看来,今日都是个很有看头的局,以至于尹叙一些素日往来交好的友人与同僚都忍不住私下打趣他。
“述清,过了今日,咱们是不是就该筹一筹你成婚的礼钱了?”
尹叙从早上开始便顶着营业微笑迎客招待,闻言一愣,只是笑了笑:“你吃的是茶水还是酒水?”
言下之意是指对方胡说。
可对方不这么认为:“你我相识这么久,这事儿你就没必要骗我了吧?难道你敢说你对那陇西云氏的小娘子毫无想法?”
圣人亲自下旨召云赵两家入长安赴宴,是何等重视。
结合此前种种,联姻之意再明显不过。
是以,尹氏赶在樱桃宴之前又借家宴邀了云赵两家,所谓何意,不言而喻。
这是要截胡啊!
面对友人打趣,尹叙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咬死不放话,对方一再打趣得不到回应也觉无趣,便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翩然离去。
然而,尹叙遇到的打趣和打探,俨然不止这一个。
大家都当今日的局是云赵两家和尹相谈婚事来了,甚至有些已经成家的过来人同他支招:“尽管将态度放好些!拿出你尹氏公子的气度来,此外,女婿这个东西,得努力入泰水大人的眼!”
尹叙原本无心应付,却在听到这话时生了些兴趣:“这话怎么说?”
“啧。”友人觉得他不愧是尚未成婚的愣头青,朝堂上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到了这事上无端显得几分笨拙。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不过,反过来,你得暂时放下攻克泰山的想法。我就这么同你说,哪怕你人人称赞优秀上了天,他也一样看你不顺眼。”
听到这里,尹叙才终于觉得自己听到了点有用的东西。
这时,友人又道:“此外,这小娘子的兄弟姊妹们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亲近对象,须知自家姊妹们的相助,有时候能达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一听到兄弟姊妹,尹叙刚刚升起点趣味的表情立马垮下来,推着友人让他多饮几口茶,懒得再说了。
客人到的差不多时,相府处处都变得热闹起来。
云珏今日大概得了什么嘱咐,一直挨着母亲裴氏与尹叙的母亲王氏说话。
母亲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眼神一直瞄着云珏,尹叙不用走过去就知道她这是在夸人。
云珏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大概是被夸猛了,连裴氏都笑着摇头。
见此,尹叙也未去打扰,转身去别处招待。
刚走出两步,尹叙步子一顿,看向一边,只见一颗小脑袋嗖得从回廊拐角缩了回去。
尹叙认得那是赵家两个小辈,他站定看着那处,果然,缩回去的小脑袋又探了出来,这次正正好对上尹叙的目光。
呀!被发现了!
尹叙袖手伫立,侧首看着那头,温柔问道:“怎么了?”
几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索性背着手大大方方走出来。
“尹三哥哥,你现在忙吗?”
当然忙。
尹叙还是耐心道:“何事?”
“我们在那边玩投壶,你要一起来嘛?”
尹叙顺着他说的方向看了眼,还挺热闹。
他笑了笑,说:“好。”然后跟着一群小家伙到了投壶的位置,到了才发现,赵启也在这里。
赵启的性格本就不合群,所以并未与大家一同耍玩,拎着一壶酒坐在池边的凉亭里,时不时斜眼看看这头,尹叙被带来时,他挑了挑眉。
将尹叙拉来的是云珏的表弟赵澜和赵诚,两人从小就被云珏带着调皮捣蛋,感情深厚。
赵澜仰着头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三郎哥哥,我们来玩个带彩头叭!”
尹叙闻言,无声的看了眼赵启所在的方向,果见赵启也注意着这头,便笑道:“好啊,你们想带什么样的彩头?”
赵澜狡黠一笑,早就和赵诚商量好了:“我们比投壶,输的人要脱衣服跳到水池里。”
尹叙:……
没等他答复,一旁传来了其他人的起哄声。
赵澜和赵诚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尹叙一个年过弱冠的男子,没道理被几个孩子吓到。
再者,云赵两家都是陇西贵族,魏王一事后,陇西配合圣人清缴,可以说在长安城竖起了非常深重的威势,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试图再度挑拨圣人与陇西之间的关系。
几个毛孩子就想挑衅他们长安城有名的贵公子,要让他们得逞了去,那还得了!?
是以,无论是站在看热闹的立场还是地域立场,大伙儿非但不觉得尹叙是以大欺小,还非常期待他能露一手。
“尹兄,你就露一手,权当给孩子打个样啊!”
“就是,尹兄来一个!”
尹叙扫过那些看戏不怕抬高的围观群众,又垂下眼,看向目光闪亮亮盯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轻叹一声,挽起袖子:“那便玩两把。不过,若是你们输了,也不必脱衣跳水,”他弯唇一笑,倾身低声道:“叫声姐夫就行。”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两个小家伙。
他们跟着撸袖子,就差把“你想得美”几个字刻在脸上。
尹叙也不在乎他们的敌意,站到了投掷线前,礼貌谦让。
事实证明,两个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对这种游戏绝对是得心应手,箭无虚发。
不过尹叙这方面也不差,长安城长大的贵公子,皆是涉猎广泛,甚至两个小家伙卯这劲儿一脸认真时,他还能从容有余。
不知道是两个小表弟真的伸手非凡还是尹叙有意相让,一番比斗下来,尹叙只险赢一支。
但这足以让赵诚和赵澜两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小少年大受打击,瞳孔震动。
怎么会!这个白斩鸡弱郎君怎么可能赢了他们!
耻辱!
羽箭在男人指尖轻松一旋,又被稳稳握住,尹叙隐隐含笑的看向两人:“现在你们要叫我什么?”
两个小家伙憋红了脸,扯着嗓子嚷道:“不公平!我们只是小孩子,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认真!”
尹叙轻笑:“方才你们同我说赌注时,可比一般小孩子认真许多。”
“总之就是不公平!”
赵诚双手抱胸:“我们可没有阿姐那么好骗!”
两个孩子口无遮拦,压根没想过给尹叙留面子,一旁观战的人隐约察觉到一丝丝尴尬,又不好说明,便都跟着装傻。
就在这时,破风声嗖嗖传来,只听“咔哒咔哒”几声,几支羽箭正正好落在壶中,好巧不巧的,最后一支入壶时,巧妙的力道将壶震倒的同时,还将壶中原本的几支箭都抖了出来,唯有最后那支箭斜斜插在歪倒的壶里。
周围顿时爆出一阵惊叹呼声。
太厉害了!
尹叙淡定的转头看去,就见赵启靠坐在凉亭里,一手随意枕着后脑,单手发力投壶。
凉亭挨着水池,距离壶的位置更远一些,这个局里箭无虚发,还能逼退其他,简直逆天!
赵澜和赵诚也瞧见了出手的人,两人反应极快,立马跳起来指着尹叙欢呼:“输了!你输了!”
尹叙看一眼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
云珏一向比较欢腾,今日纯粹是被母亲裴氏耳提面命不许乱跑拘在身边的。
起先尹叙的母亲过来,她还能打起精神说说话,可随着王氏去与旁的夫人说话,云珏还被困着,便有些无趣了。
裴氏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让步。
云珏一边无聊着,一边暗想,母亲似乎是有意隔着她与尹叙,唯恐她借着今日热闹去缠尹叙,又被一双双眼睛看了去。
正琢磨着这事,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夫人!夫人!”相府的老奴快步走来,“三郎君落水了!”
王氏原本还在笑着说话,一听脸色都变了:“他水性不好怎么掉水里了?捞起来没?可有受伤?”
老奴一脸难色的往裴氏这边看了一眼。
裴氏敏锐察觉,隐约猜到了什么,还没等老奴道明原委,一抹娇影忽然从裴氏身边冲了出去。
“阿珏!”裴氏阻拦不急,只能看着云珏跑掉。
云珏来到事发的地方时,尹叙已经被捞了起来,看见他,云珏生生一愣。
从认识尹叙至今,便是私下相处,云珏也鲜少见到他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