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赋仟翊忽然语塞,觉得这个海鹰也是没意思的紧,伤成这样还被逼着参加校考,被罚了还要无缘无故为主家说话,八成是公主府的死士吧?不然忠心至此的人也并不很多。
海鹰再次开口道:“让你起身我不是说笑的,你起身走吧,蔚统领不会说你什么的。”
赋仟翊随口说道:“好歹你也救过我的命,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自己走,而把难题抛给你,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怎奈此话出口,海鹰听了却也不高兴了,说道:“我让一个姑娘陪我在这罚跪,你觉得我会好意思?”
“咱们争论这事没有意义,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下你自己跪在这的。”赋仟翊闷闷地说道:“我不是那种人。”
海鹰这才好言劝道:“我知道你仗义,此事蔚统领是针对我的,与你无关,你在这陪绑,不过是多一个人受伤而已,划不来。你若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回营房中给我晾一壶凉茶,等我跪够时辰过去喝。”
“我若走了,蔚统领一定让你把我那份一起跪了,那你就真没有命在了。”
海鹰刚想再说,却见远远地走来一个人,生生咽下了想说的话。
赋仟翊也看到了来人,身材高挑匀称,身板笔直,然而看起来却如此面熟。
“是他?”赋仟翊瞪大了眼睛指着来人——这不正是在木槿水榭和魏紫婧一起抢人家姑娘的人吗?
为何他会穿着一身近卫军的制服出现在这里?
那人的目光却全然不再赋仟翊那里,反而始终盯着海鹰。
“你们认识?”海鹰见赋仟翊反应反常,忙问道。
赋仟翊毫不客气道:“前些日子他和魏紫婧一同抢一个姑娘,被我撞见了,多管了个闲事。”
海鹰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来人,复又莫名其妙地看向赋仟翊:“魏紫婧?”
怎奈赋仟翊旁若无人地说道:“是啊,听说他姓络,搞不清他们两个怎么回事,非要抢人家木槿水榭的姑娘。”
“木槿水榭?他不是喜好女色之人。”海鹰仿佛有些意外。
“如果不近女色,或许是在木槿水榭让这个姑娘听去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着来人穿着近卫军的制服赋仟翊知道此人至少也是蔚统领的近侍。如此一来,那日木槿水榭一见,没准她的大名早就挂进了公主府。
第20章
海鹰无声地叹了口气:“谁知道他私下里在搞什么勾当。”
“想知道也很容易,我可以问上次被我们救下的那个姑娘,她一定会说的。”赋仟翊趁着那人还没有走过来,迅速低声说道。
却不料此言一出,海鹰的脸色变得很差:“若真是因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想必那个姑娘人已经没了。”
“啊?”赋仟翊闻言忽觉心中一寒,瞠目结舌地看着海鹰。
海鹰这才转而笑道:“玩笑而已,他不过一个副尉,能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再说凭他的三脚猫功夫,想杀人也太难了点。”
赋仟翊看向海鹰,心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海鹰,之前看着一本正经的,如今真的熟络起来,倒是有趣的多,性格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正统。如果他真是宣王伴读之类的,说起话来总该谨慎一点吧?
“哎,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啊?”赋仟翊终于皱起眉头来,不满地说道。
海鹰沉默了少倾,说道:“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身份就是海鹰,其余的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不会感兴趣的。”
“那你……”
“蔚统领吩咐罚跪思过,你们倒是闲聊得好啊。”
赋仟翊刚想再问,那人却已经走到跟前,开口说道。
赋仟翊一时间竟被此人一句话堵住,心里闷闷的不知如何回复。却是海鹰说道:“跪是跪了,不聊天我实在不知道该思什么过。”
“你校考都能来晚,还有理了?”那人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赋仟翊起初听着他们的话,还觉得两人关系熟络,却不料海鹰忽然道:“我为何来晚,你比我更清楚。”
原来他们关系不好啊。赋仟翊腹诽着,表面上他们似乎都是蔚统领的人,不过跟着蔚统领耶多少会有摩擦,也总有个对不对脾气,争不争地位吧?
在赋仟翊眼里,这种小动作实在是无聊,如此看来海鹰在蔚统领面前也算不得十分得脸,算不得蔚统领的心腹,那么跟着蔚统领说不定还不如跟着她爹赋恂呢。
她正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干脆让赋恂把海鹰给要过来,来的那人却忽然从袖口抽出一支鞭子,牛皮绞的,大约有两只粗。
显然眼前这人根本没有将赋仟翊看在眼里,反而认真地看着海鹰道:“统领说,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二十下,小惩大诫。”
赋仟翊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营里的规矩,一罪不两罚,蔚统领已经罚了跪,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那人神色不动,也不关注赋仟翊,只看着海鹰,旁若无人地说道:“跪五个时辰,是营里的规矩。至于鞭子,”他瞟了赋仟翊一眼,将嘴巴贴近海鹰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府里的规矩。”
看起来海鹰的确是公主府的人,误了校考而已,就算蔚统领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免了军棍罚了跪,就算真气怒海鹰的迟到,以蔚统领的心胸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吧?如此看来,海鹰在公主府的日子应该过得也不怎么好,在蔚统领眼中的地位也不怎么高,但既然不怎么好,何必话里话外始终维护宣王一家?
既然是这样,她更得想办法赶紧把海鹰捞过来了。
“哪有这样的规矩?他明明已经受伤了,迟到是情有可原,我去找蔚统领!”
赋仟翊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那人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大小姐稍安勿躁,你现在是在罚跪,蔚统领说你若坏了规矩,就让他替你跪。”
赋仟翊听着此话腿下一软,如同灌了铅一般站不起来。她平日和蔚统领交流不多,但多数时候觉得蔚统领虽然治军严苛,待人也算宽和得体,今日对海鹰这样苛刻和得理不饶人的情况还没有发生过,难道真的如果赋传铭所说,海鹰接近了她,蔚统领和宣王看不惯,故意要收拾他?
若真是这样,她可是把海鹰害惨了。
“手拿开。”
此时海鹰的关注点似乎根本不在那人手中的鞭子上,竟冷冷地开口。
那人的手按在赋仟翊的肩上,若是放在平时,赋仟翊早就要出手收拾他了,然而今日也不知是不是那人话中有话,迫于蔚统领和海鹰的微妙关系,生怕给海鹰惹了更大的麻烦,竟没敢出手。
却不料海鹰先开口了。
那人倒也不犹豫,竟马上松开了手,转到海鹰身后就扬起鞭子。
“哎你等一下!”赋仟翊慌忙喝止住他:“他受伤了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
那人答得毫不含糊,赋仟翊语塞,竟不知这话到底如何接了。
“没事。”海鹰低声道。
许是知道赋仟翊不会善罢甘休,那人继续威胁道:“看不惯可以不看,但在近卫军中,即便是副统领也不敢忤逆蔚统领的意思,更何况你只是副统领的女儿。”
赋仟翊从未觉得自己受过这样的讽刺,那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赋仟翊算个什么东西?敢质疑蔚统领?在蔚统领和宣王面前,她的确算不得什么。
但是明摆着海鹰受伤,并且伤在腹部,刀伤,就算蔚统领气怒海鹰多管闲事,这样落井下石,难道是不想用他了吗?海鹰在近卫军的名声向来不错,功夫更是数一数二的,理论上像蔚统领这么惜才的人,对海鹰应当是极好极好的。
赋仟翊实在不知道蔚统领为何能对海鹰如此不尊重。
“你话这么说就难听了。”
海鹰声色不动,但是赋仟翊能听得出来他此话之中有着难以压制的怒火。
“他身上有伤,能勉强跪在这已经不错了,我替他挨,总行吧?”
赋仟翊虽然听着此人的话感觉尖锐刻薄,却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话不无道理,蔚统领决定的事,她也不可能阻止和改变的了。只是海鹰有伤在身,却还要被人这么排挤喝锤楚,不论此事是不是源于她,她心中都觉得别扭得很。海鹰腹部的伤口虽不大,却很深,若真是再挨了鞭子,哪还能有命在?
奈何赋仟翊就是这么个人,就算京城的名媛们个个花枝招展、娇弱可人,以赢得世家公子的保护欲,她还是不习惯那个样子,还是希望能维护自己想维护的人。
“蔚统领不会同意的。”那人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认真地看着海鹰。
“你不问怎么知道蔚统领不同意?还不去问?”
赋仟翊忍无可忍。
此时的海鹰只怕更加忍无可忍,听到这里终于怒道:“你有完没完?和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赋仟翊基本没有被人吼过,千算万算更想不到自己居然被海鹰吼了,她明明在想尽办法维护海鹰,而这个海鹰不领情也罢,竟然还吼她?
赋仟翊有些瞠目结舌,细细换位思考,又觉得海鹰这样的人,总不可能真让一个姑娘替他挨鞭子吧?她的话说说也罢,若是真这么做了,海鹰也不能同意。换句话说若是海鹰真同意了,这朋友还有的交吗?
想到这里,赋仟翊破天荒地没再多嘴,生生看着那人举起鞭子重重落在海鹰肩背之上。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海鹰出门太急,连铠甲都没有穿。他大概是真的没打算参加校考吧?
那人的鞭子落得不紧不慢,也不曾将海鹰的衣服打坏,但是从落鞭的沉闷声音判断,这种打法能渗透皮肉直达骨骼,只怕比划破表皮要严重的多。
这人是和海鹰有仇吧?赋仟翊看着那鞭子简直要把海鹰生吞活剥了,根本没有一点被蔚统领吩咐无可奈何逢场作戏的意思。
看着这个状况赋仟翊更没敢吭声了,毕竟她和此人的关系应该也不怎么好,毕竟她和段鸿羲上来就揭穿了他冒充宣王的事,这个时候她越多说,或许越要起反作用。
想到这里赋仟翊不禁自责起来,她明知道宣王有着想娶她的意思,竟还和海鹰走近,这不是给蔚统领和宣王找堵吗?若是海鹰和他们无关也罢,偏偏海鹰还就在他们手底下。她这不是坑人吗?
直到那人停了鞭子,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地离开,海鹰才缓缓弯下腰来,用手撑着地面,深深喘息。
海鹰戴着面具,赋仟翊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便他自始至终忍着没吭声,这么重的二十鞭子下去,就算不曾受伤,只怕也难以忍受,更别说他原本伤得就不轻。想到这里她不由向他那边挪了挪,伸手扶住他,说道:“你怎么样?”
海鹰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好多了。”
话说得轻飘飘的,简单,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隐忍和无奈。赋仟翊听着心里更加难过:“真的对不起。”
海鹰在赋仟翊的搀扶下挣扎着跪直,这才说道:“他打我是因为别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别的事?”赋仟翊意外地看着海鹰。
像海鹰这种凤毛麟角,为人又不卑不亢,能做出什么惹怒蔚统领的事?就算蔚统领吩咐的事儿办不好,蔚统领也不必这么做吧?
“不是你操心的事。”海鹰补充道。
第21章
赋仟翊碍于近卫军中的说法,或许海鹰是被授命做什么秘密任务,什么都不敢说,因此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说道:“蔚统领待下怎么这么苛刻?平日在营里也没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海鹰沉默了少倾,说道:“他算不得苛刻,是我的问题。”
“你?”
“对。”
“不管是谁的问题,看起来他也不够尊重你,不如我想想办法,你到赋府来吧?”赋仟翊忽然说道。
“我去赋府?”海鹰莫名其妙地反问一句。
赋仟翊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真的没有在说笑,她是真心想把海鹰从公主府这摊浑水里捞出来。
海鹰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赋仟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终于绕到了这件重要的事上,话说出口,反而得意地看了看海鹰,想着事情到这个份上,海鹰再没有理由遮遮掩掩的了。
不负赋仟翊所望,海鹰终于开口道:“我是宣王的近身。”
赋仟翊起初的确猜测过海鹰是伴读的事儿,然而看着海鹰的样子,又觉得并不像一个随从。想到这里她继续说道:“起初我还怀疑过你是宣王伴读来着,但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你若说你是近身,那倒是有点像。”
“可能是和宣王相处久了,耳濡目染吧。”海鹰说道。
赋仟翊继续问道:“这几次你和我偶遇,不会是宣王派你来的吧?”
海鹰倒是很快转过头来看了赋仟翊一眼说道:“他没事闲得,派人来勾搭你?”
“不然你来找我作甚?你可别说都是巧合,我不信。”
海鹰却忽然笑了,仿佛一笑牵动了伤口,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腹部的伤处,继而说道:“公主府的暗探得到消息,有人雇赏金猎人杀你,我只是跟来看一看。”
“所以到底是不是大皇子?”赋仟翊未必完全相信海鹰的话,紧接着问道。
海鹰却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不知道,所以吓得我已经躲进军营里不敢出门了,你告诉我,我也好有个防范方向不是?”
赋仟翊一边说着,一边询问试地看向海鹰:“是大皇子,还是宣王?你若说不是宣王,那就是大皇子,你若说不是大皇子,那就是宣王了。”
“我若说,都不是呢?”海鹰忽然说道。
“那不合常理,我自小在西北军营长大,回京城也没几年,别说结仇了,就是朋友也不多。如果不是这两个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对我下手了。”赋仟翊不可置信地瞥了海鹰一眼,说道:“你看,你也保护了我不止一次了,你肯定不想让我死的对吧?你不告诉我实话,还整天跟着我不成?”
海鹰却道:“如果我去了赋府,的确可以天天跟着你。”
赋仟翊听得一肚子邪火,说道:“你功夫这么好,又读过书,你整日跟着我,你不嫌屈才我还嫌屈才呢!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若什么都不肯说,咱们这个朋友也没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