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谜是五年前才偶然得知事情的真相,从而对皇后恨之入骨,五年之内没踏入过椒房殿半步。
络音听罢一笑:“不知是谁‘偶然’不留神将消息透露给珈谜,才挑起了她和皇后之间的冷战。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还得多谢这个人。”
第105章
“可是今日他们二人同时驾临公主府,来得实在奇怪。”劭泽说着,心中一直在打鼓:“我得过去看看。”
“喂!”络音刚想要拦,却顿住声没有开口,只神色茫然地又透过窗口向那一行人看去,脚上却挪不动步子。
转眼间那一行人已然进了公主府的正殿大厅,络音微眯了眼,模模糊糊地扫了一眼随行站在外面的一众侍卫,忽而笑了。
“皇后难得来我这转转,可有什么事情吗?”雩珩很不客气地没有谦让,自己坐上主座,向一旁的副座处随意打了个请的手势。
慧皇后见她此举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却也没有异议地坐下了。珈谜正坐在她的下首处,和劭泽相对而坐。
慧皇后坐定后方才轻描淡写地一笑:“本宫听说公主府并未为蔚统领办理丧事,想来问问公主这是何故?”说罢她见雩珩公主不语,忙补充道:“公主府的事虽不是后宫之事,但公主贵为皇上的姐姐……”
“不要说了。”雩珩公主打断了慧皇后的话:“这是我家私事,用不着皇后操心!”
雩珩公主本是名门闺秀,但在魔界的十年中,并没有人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对她另眼相待,她向来不把惑明皇族自持身份的自称当做身份的象征,没有公众场合,她向来不多遵循规矩,即便是面对玄封帝也没有例外。
而慧皇后仍旧因为她的话而皱了皱眉头:“本宫只是问问。”
雩珩冷然的神色忽然转为嘲讽:“蔚翰英欺君罔上被判了死刑,身为惑明皇族成员难道我还有脸面给他办丧事吗?皇后此问实在是多此一举。”
慧皇后垂目思考了一刻,转向劭泽:“你多劝着点公主,切莫让公主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劭泽和雩珩公主的目光触碰了一下,心中也有了计较,随即一笑:“区区一个头衔并不能铸就威严,皇后此言实在是要贻笑大方了,不知皇叔当年立后时为何如此草率。依劭泽看,明妃娘娘就很好,再者而言,当年皇太女的生母华贵人……”他说着有意瞟了一眼珈谜忽然阴沉的脸,笑道:“是臣弟失言,还望皇姐海涵。”
珈谜神色一紧,迅速看向劭泽,却又不知向来谨言慎行的劭泽为何会突然沉不住气,又想到劭泽刚刚丧父,心下一宽,反常地没有多加计较,道:“劭泽说的是实话,本宫怎能怪罪?”
劭泽确实和雩珩公主会意,不需要给皇后面子,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将话题拽到珈谜身上,话一出口自己也是后悔得不行,珈谜平日里虽为人不善,但他从未在表面上拂逆过她,换言之,珈谜对他还算不错。听此言他只当是自己的话正中珈谜的心思,于是冲珈谜笑笑,沉默下来。
劭泽语毕慧后的脸色已然铁青,再加上珈谜一句不疼不痒的评价,她忽然一掌拍在茶案上:“放肆!”
珈谜嗤地一笑,望向劭泽的目光中忽而带了一丝感激,她漠然说道:“劭泽刚刚说过,区区一个头衔不可能铸就威严,母后这是恐吓谁呢?”
“珈谜!”慧皇后说着拍案而起:“你……”
话音在这里突然顿住,转眼间鲜血从她喉间喷涌而出,溅得坐在她下首的珈谜满身都是。
珈谜见状并未首先想到去扶皇后,而是立即闪身躲开。
待到劭泽和雩珩反应过来冲过去按住伤口的时候慧后的身子已然瘫软下去,眼神也涣散了。
那是一支银箭,瞬间穿透慧后的喉咙钉在了殿后的红漆柱子上,箭尾处还依稀挂着尚未凝固的血液,远远看去鲜红而粘稠。
“皇后遇刺了!”慧后身边的侍女见状不敢接近慧后的尸体,颤抖着双腿好不容易退到殿口,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大喊道:“皇后遇刺了!来人啊!”
劭泽和雩珩公主不知道络音为何要刺杀慧皇后。
那天当皇后的尸体倒落在地的同时,他分明感受到了络音轻蔑儿复杂的眼神。而当他们再去找络音的时候,络音已经留了口信,自己返回了晞月郡。
雩珩公主木然坐在正殿中,望着那殿中央她与蔚统领和劭泽一家三口的画像出神:“蔚翰英,应当不会背着我们指使络音刺杀皇后。可是……”
“慧皇后在公主府被刺杀,我和母亲在此事上都脱不了干系,若是络音真的为我们好……”劭泽顺着母亲的思路做着大胆的猜想:“难道是秋苑潇紫?”
劭泽和雩珩公主都知道蔚统领之前与秋苑潇紫的一段私情。虽然此时秋苑潇紫已经嫁作他人为妻,她与蔚统领的私生子络音仍旧在蔚统领和雩珩公主面前鞠躬尽瘁多年,蔚统领在的时候尚可在她与雩珩公主之间平衡这中间的矛盾;而今蔚统领去了,她们之间的矛盾怕是会愈演愈烈。
雩珩公主神色一动,却很快趋于平静,肯定地说:“秋苑潇紫不傻,公主府倒了,她也难以独善其身”
“可是……”
劭泽刚开口想辩,雩珩公主忽然冷下脸来呵斥道:“我知道你父亲的死你心有不甘,但这不是胡搅蛮缠调转矛头的理由!”
“我……”
雩珩公主的神色变得十分愤怒,她大力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蔚翰英苦心孤诣地教你如何海纳百川,最终你宽容没学会,反倒学会了猜忌!”
“我不是……”劭泽忽然觉得百口莫辩。秋苑潇紫是幕后指使这个设想是他目睹慧皇后被刺杀全过程后的第一反应,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他确实是为蔚统领莫名其妙的送命而心存怨恨,但他怀疑秋苑潇紫绝对不是负面情绪所困。此时此刻的他虽然悲痛,却确定自己清醒。
“你还狡辩!”雩珩公主的愤愤之色几乎要将劭泽灼烧成石炭一般:“你最好到你父亲灵位前好好思过!莫要再将这种负能量带到日后的生活来!”
蔚瀚英因是大逆不道之罪赐死,不能立碑建陵,雩珩公主只私下制了一块灵位牌放在了公主府正殿之后。劭泽心知自父亲在那刑场瞬间灰飞烟灭后,母亲的情绪一直不能稳定,也不多作辩解,默默地走到后殿父亲的灵位前跪下,微闭了眼。
此时雩珩公主正静静站在他身旁,望着那黑漆的、死气沉沉的木雕,神色木然。
“劭泽。”她轻声说道:“活在世上,不可能摆脱了人与人的私欲之斗。即便有一天你会发觉你将心都掏给他的人却是那个在背后害你的,你大可不必悲伤或苦恼,你要试着去理解,那是他的私欲。他能够曾经寄托着你的信任,便不算负你。”
劭泽问道:“这样的人难道不算恩将仇报吗?”
雩珩公主忽然笑了:“或许有一天你要逼不得已去伤害更多真心对待你的人,只是为了成全大局,这也算忘恩负义吗?”
“我并不想伤害那些不相干的人。”劭泽道。
雩珩公主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你父亲一直在教你如何用锋刃挫败对手,我却始终教你与人为善。但事到如今,我必须告诉你,与人为善是好事,却不是一个王者应有的做派。你可以学着做一个仁君,但该有的果断和狠厉不能丢。换言之,你在日后的行事上莫不可因为一时之仁而为自己制造绊脚石。绊脚石,明白吗?”
“大约明白。”劭泽点了点头道:“但怕实施起来起来太过困难。”
雩珩公主释然笑道:“不急,你总学得会。”她说着看了看蔚瀚英的灵位牌,低声道:“或许是我计算错了,我总觉得这一天会来得晚一些,什么都没有准备。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蔚翰英始终是蔚翰英,即便是真的负了我,如今也只好认了。至少,他是为了我们整个惑明的未来损耗了一生的美好时光。”
“其实劭泽觉得,既然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就不需计较那么多。父亲仁义有余,没有对不起任何的人。他爱你,但也不能不对秋苑潇紫和络音负责。若真的将络音自小寄养在公主府,大约我们都过得辛苦。”
“你何以见得他是爱我,而不是那个女人?”
“眼神。”劭泽说道:“父亲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是不同的。我从那里能捕捉到欣赏和爱慕。”
“就如你看赋仟翊的时候一样吗?”雩珩公主反问道:“我倒觉得,你看她的神色很不一样。为什么?”
劭泽此时神色缓和了许多:“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就如你总问父亲为何爱你,你究竟是想要得到他怎样的答案呢?”
雩衡公主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赋仟翊鬼点子多,虽然折腾了半天,没有保住你父亲,这只是疏漏或者意外。近卫军交给他们赋家,你当无后顾之忧。只是我看她和段鸿羲关系匪浅,多少有些担心。”
提起段鸿羲,劭泽倒是不以为然:“关系好罢了,没什么。”
“希望是这样。”雩衡公主长叹。
第106章
赋仟翊支支吾吾道:“他,只怕是没这个能力。”
雩珩公主怒道:“西南军营的副都尉都没能力接任卫队校尉,络音区区一个副尉,就能管得了近卫军精干的卫队?”
蔚瀚英说道:“如今陛下想让邱溯接一个副统领之位,邱溯上任,定是要带着人来的,不用络音,你想等着邱溯将近卫军换血吗?”
雩珩公主刚要开口,劭泽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忙道:“络音接一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卫队,应当勉强可以。”
近卫军共有十二支卫队,南冕、北冕、白泽、螣蛇、麒麟、梼杌六支是最为声明鹊立的。依照传统,除去北冕卫队负责近卫军统领府上安全以外,其余五支皆在宫中。南冕卫队负责皇帝近身警戒;白泽卫队负责保卫后宫妃嫔;螣蛇卫队负责太子近身警戒;麒麟和梼杌卫队皇宫所有岗哨防卫,其中麒麟卫队主要负责皇宫内部站岗和巡逻任务,梼杌卫队则负责皇宫各处岗哨和外围安全。
麒麟卫队的责任比梼杌卫队更加重,络音接手一个负责宫外警戒的卫队,只要维持卫队的正常运转,应当不成问题。
蔚瀚英安插人,不论能力大小,至少要安排到重要的地方,赋仟翊心知肚明。
雩珩公主见劭泽这么说,瞪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蔚瀚英将目光转向赋仟翊,说道:“你觉得呢?”
赋仟翊有些纠结,不知道此事该不该提议,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给络音这等小人做嫁衣。转念一想,络音再为不堪,至少也会站在公主府一边,如今保证近卫军一条心才是最重要。
蔚瀚英这些年来在近卫军,几乎十二支卫队都是他的人,然而宫内忽然出现刺客,转眼两名校尉折损,还是军内最为重要的两支卫队校尉,眼见着邱溯就要到近卫军挤位置,只怕此事也跟大皇子脱不开干系。
若是蔚瀚英不及时反应止损,接下来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近卫军可不是要让他们连锅端了?
赋仟翊想想都觉得恶寒,于是说道:“若是梼杌校尉调任麒麟卫队,络音管理一个负责宫外警戒的梼杌卫队,应当不成问题。”
梼杌校尉庄铎,是自小就跟着蔚瀚英的,为人自然靠谱,宫内这些重要岗哨,蔚瀚英自然要安排最为信任的人。在赋仟翊看来,庄铎接任麒麟校尉再好不过。
提到庄铎,蔚瀚英却眉间一动,忽然说道:“陛下希望从近卫军挑一个顶级高手,担任南冕校尉。”
赋仟翊不语,若说近卫军的顶级高手,除了劭泽,就是赋传铭,再往后就是幽萤都尉,要挑,自然是在幽萤都尉里面挑。她即将要和劭泽大婚,皇帝自然是不会用她的。
蔚瀚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道:“十二支卫队的校尉,皆是都尉待遇,权利比起都尉一职只多不少。赋传铭去接南冕校尉,你看如何?”
这种事,不该是和赋恂商量吗?赋仟翊一时间有些懵。若说这南冕校尉一职,自然是近卫军中最好的位置,正常而言,虽然作战都尉权利更大,但还是南冕校尉好一些。但皇帝原本就对公主府多有忌惮,真的肯用赋传铭吗?
换言之,如若他真的肯用赋传铭,会不会也如对楚瑜一般,随意赐死?
赋仟翊想到这里慌忙摇了摇头:“我哥哥为人不够谨慎,胜任不了南冕校尉。”
“赋传铭武艺胜过楚瑜接近一倍,南冕校尉一职他尚可游刃有余。”蔚瀚英向来是话出口,即不愿反悔,说道:“只是暂时调任,若是传铭站在陛下身边,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
蔚瀚英难道指的是将邱溯安插到近卫军的事吗?皇帝如何能因为赋传铭当上了南冕校尉,就轻易放大皇子鸽子?此事只怕也是蔚瀚英的托词罢了。
赋仟翊忽然觉得蔚瀚英此人并不如她平日所认识的那般,绝对正直且铁面无私,他做任何事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并且总能将自己的想法与是非大义联系在一起。
这大概也是为何劭泽和雩珩公主双双反对他培植络音,却始终说服不了他了。
他的这一招道德绑架,做得可谓滴水不漏,毫无反驳的余地。
劭泽显然知道赋仟翊心中想的是什么,然而似乎他也对赋传铭调任南冕校尉很有兴趣,于是问道:“传铭调任哪里都是平调,如今的问题是,有两个都尉级别的空缺,我们总要马上找人顶上才是。”
怎奈蔚瀚英竟将目光落到赋仟翊身上,看得赋仟翊直发毛,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蔚统领,我不行。”
蔚瀚英眉头一皱,似乎对赋仟翊的忽然退缩十分不解:“你在西北军营带兵数年,经验丰富,任作战都尉一职有问题?”
赋仟翊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蔚瀚英看向自己,是想让自己去任麒麟校尉一职。说到底,宫内的几支卫队的确是近卫军中最好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但这些位置是立功比出错难得多。诚如此次宫内出现刺客,南冕校尉楚瑜首当其冲被赐死,便是作为麒麟校尉的邬东明,即便是她们都极力保着,还是挨了五十军棍,被停职。
这种极容易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她才不愿意去做。
却不料蔚瀚英竟是想让她任作战都尉。
作战都尉在近卫军中属于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呢?就是统领副统领之下的第一人,然而权利却也可以比副统领更大。副统领尚有明确分工,而作战都尉没有,作战都尉一职,什么都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