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义父从小便打你么？”
萧钰抬起头，眼里却似蒙上了一层薄雾，分不清任何情绪，缓缓摇头，“不，他只是逼我练功，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意拨弄的玩物。”
“他养了一只鸟，而我就和那只鸟一样。”
一片静默，半响也无一人开口，唯有清风轻吻过少女的发丝，又轻抚上少年的脸颊，带来一丝宽慰。
赤焰握起手中的石子，将萧钰搁置在岸边的衣裤投置入水中。
萧钰听到动静回头，赶紧游走过来，惊道：“你疯啦，全湿了我穿什么啊！”，撩起已经湿透的衣裤怒瞪着赤焰。
赤焰一脸无辜道“这么脏臭，不也洗洗，还打算穿回去么？”
萧钰咬牙切齿道：“那我穿什么！”
赤焰笑眯眯的一摊手，随即便迎来一抔水，还好躲闪得快。接着又是一抔，萧钰见她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用水来攻击她，让她也湿上一湿。
赤焰躲着喊道：“你这是偷袭！就这么待你的恩人吗？好，谁还不会扔呢！”，说着把手中的石子朝萧钰置去，扔在萧钰面前的水里，激起一些水花。
萧钰结舌道：“你，你怎么能扔石头呢，万一砸着我怎么办！”
“砸的就是你！”
赤焰说完又捡了几颗，朝水里置去。
萧钰可是见识过她的技术的，这来真格了可真是要了命了，忙左右躲避离得远远的。
“你这是欺负人，看人家洗澡不说，还拿石子砸我，怎会有你这般女子！”
赤焰本也是吓吓他，扔的石子都置在他身边的水里，不过是激起些水花来，没想到这小黑球还如此嘴硬，好！心想姑娘全当是练练手了！
接下来的几颗石子就全往萧钰身上奔了，左肩，后背，手臂，右肩，哀嚎连连。
“停停停，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扔了！”
赤焰双手环抱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水中狼狈的萧钰，啧啧……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出水美人图啊。
“不知好歹！真就该让你在这水里泡一夜！哼！”，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开。
“喂！喂！赤焰！”萧钰喊着，却也不见赤焰回头，只好灰溜溜的走到岸边，这才发现岸上放着一套雪白干净的衣服，有些大，应是她口中的师父的，心下一阵暖却也不好意思起来，赶紧穿戴好，拿上湿哒哒的衣裤回到洞中。
洞中隐有火光，赤焰已经生好火，一旁架着木枝，萧钰走过去，将衣裤晾好，踌躇着如何开口，想了半天还是在赤焰一旁坐下，转向她咧了个大大的笑脸。
只是笑了半天也不见赤焰看他一眼，只能讪讪的收回笑，扯了扯赤焰的袖子，小心试探。
“好赤焰，还生着气呢？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赤焰早在萧钰进来那一刻便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少年本就五官俊秀的很，脸上的皮肤没有疤痕，干净白嫩的无可挑剔，此刻褪去那一身黑换上师父素白的衣服，到颇有一番翩翩公子的范儿。
这会儿见他巴巴的凑过来却支起小脸，佯声叹道：“唉，这人呐，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念着你的好时便是甜言蜜语，一念着不好，就是各种攻击。”，说完瞥了一眼萧钰。
萧钰讪讪一笑，点头应道：“我念着你的好呢！这不，还给你摘了些果子，可甜了！”，将怀里刚摘的小野果递给赤焰。
赤焰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看了萧钰一眼便爽快的接过果子吃起来。
萧钰见她吃了才长长舒了口气，也学她的样子，一手支起脸，看着她轻轻问道：“你自小便在这云境长大么？”
赤焰吃完果子，将手往火堆边凑近了些，暖一暖，随口应道：“是啊，这云境里只有我和我师父，自有意识起我们便在这儿了。”
萧钰继续问道：“那你爹娘呢？”
赤焰平静的回答：“不知，师父说在我出生时他们便不在了。”
萧钰看着赤焰平静的小脸，原是一样的人啊……
“巧了，咱俩还真是像。”
“不过你还好点，有个疼你护你的师父，在这山间也是自在快活。”
赤焰转过脸，也看着萧钰，半响之后收回取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莫要难过，你既逃了出来，这也是天意，往后的事谁知道呢，兴许你过得比我还自在呢！”
“噗！”萧钰被她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嘲笑道，“装什么老成呀你！”
“啧……你又来了是不是？”
“……”
“没找到？”
离渊用手中的黑骨扇悠闲的逗弄着鸟笼中的鸟。鸟儿似是不满这样的逗弄，不停的啄着扇骨，每一下都似是反抗，但于坚硬的扇骨而言每一下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在浥城还发现了小少主的踪迹，之后就突然消失了。”
离渊轻笑道：“有意思。”
“好啊，你这么不听话，这么想飞出去，就让你出去看看。”
离渊收回扇子，打开鸟笼，鸟儿一得了自由，立刻便向远处飞去，眼见越飞越远。
“崖主……”
“嘘！”
离渊将扇子抵在唇边打断暗卫的话，静静看着飞在远处的鸟，久久也不见飞回。
良久离渊轻轻叹了一声，随手将扇面一开，朝那方向飞出。
黑骨扇在空中急速旋转，隐藏在每一股扇骨里的利刃瞬间伸出。扇子恰巧在鸟儿的脚边旋了一圈后又稳稳地飞回离渊的手中，利刃划破了鸟儿的双足，鸟儿瞬间失了衡，翅膀努力扑腾着不愿坠下，但终究无法忍受伤口传来的疼痛。
离渊点足轻轻一跃，将小鸟接住，满是怜惜的抚顺了鸟儿的毛，查看其足上的伤势。
“你说你，让你出去看看，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回来呢。还得让我接你，真真是不让为父省心啊。”
第4章 年少几时
剑灵阁内，饭桌之上寂静异常。
水伯轻轻叹了口气，盛了碗鱼汤递给容汐，有些犹豫道：“这事儿交给老仆去办就是了，公子您不必亲自去跑一趟的，何况那陈老鬼的脾气实在是古怪的很。”
容汐接过汤碗轻轻放下，看着水伯,温言道：“水伯，我说过的在我面前您不许自称“老仆”，在汐儿眼里您就是我的亲人。”
“我知道水伯担心我，但父亲的剑已毁，想要更快的炼成父亲的剑法，还得请陈叔再铸一把一模一样的。这事儿汐儿一定得自己去，陈叔脾气虽怪但也是父亲挚交，不会太为难我的。”
水伯心里明白自家公子虽温润，但认定的事是难以劝动的，便只好作罢，给容汐添了些菜满眼慈爱。
“好，老……水伯等公子回来。”
“嗯。”
容汐看着水伯的双眼，朦胧之余竟像是父亲的影子，记忆里父亲也总是这样笑着给自己和小钰儿添菜。
又过了两日后容汐和浮沉便动身出发了。
临行前水伯对着容汐身旁的浮尘嘱咐道：“浮尘，这一路上可要照顾好公子，莫出差错。”
浮尘俯首应允。
容汐接过水伯手中的缰绳，牵了牵水伯的手道：“水伯，我们去几日便回，勿担心，您照顾好自己。”
“好，公子放心去吧。”
水伯目送容汐浮尘二人离去。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不论何时都笔挺着，可明明从前总有人能将他逗得直不起腰来，可自那人走后就在未见他真正的笑过，水伯内心有些隐痛不忍，自己当年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哈哈哈，容汐，我在上面呢。”
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便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轻声嗤笑，少年心下一阵臊，顺手便捡了颗小石子。
他慢悠悠的立直腰杆，回头便看见那玉一样的人儿强忍着笑意慢慢走向自己。
瞄准时机便将手里的小石子掷去，扔完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道：“笨蛋容汐，输了还敢笑我，吃我一石子吧你！”
“啊哟！”
容汐的肩上硬生生的挨了一石子，捂着肩也立刻追了出去。
“小钰儿，你给我站住！”
两个少年跑了一段路，又打闹了一会儿才累得靠坐在榆树之下，享受林间的清风。
这风倒也仿佛是怕惊扰了少年们，只是缓缓地抚过两张玉雕般的小脸，连发丝都只是轻轻扬了几下便乖顺了。
萧钰被风撩起的发丝弄得痒痒了，便睁了眼，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打量起这榆树来。
容汐不解道：“你看什么呢？”
萧钰又看了一会儿，笑对着容汐说：“这树真不错，够大够挺！”
容汐也起身跟着看起树来，微微点头道：“嗯，有几百年了……”
还未说完就见萧钰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在树干上刻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萧钰继续刻着，回道：“刻个记号，留下我的印记，就是属于我的了。”，说着得意的朝容汐一笑。
容汐踌躇道：“你这样，树会疼的……”
萧钰听完回了个大大的白眼，手依旧未停。
“我以后种一片林子来补偿它。”
容汐无奈看了眼树上歪歪扭扭的一条小鱼，好笑道：“这儿就数树最多，谁跟你争了，何必要做这记号。”
萧钰撇撇嘴，收回匕首对着容汐道：“你不懂，我看中的，那一定是最好的，只是你看不出罢了。”
“我还是没看出它究竟哪最好了。”容汐轻摸着树上依稀可见的丑鱼儿轻声说道。
“公子？”
浮尘随着容汐出了城门就改道走了小路，本纳闷公子缘何绕路，此刻看见树上这钰公子独有的小鱼符号才明白，这是想钰公子了，为了再过一过这片林子罢了。
容汐回过神，背靠着树坐下，看着浮尘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地面，浮尘也就地坐了下来。
“浮尘，我有点累了。”
“累了，便停下来歇一会儿，属下会陪着公子。”
容汐看着远处的双眼依旧无法聚焦，开口说：“如今是可歇一歇，可再往后便不能停了……”
许久，容汐看向浮尘问道：“你说水伯当日为何要瞒着我将小钰儿送走？”
浮尘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公子不是亲自问过水伯了么？水伯这么做想必也是有缘由的。”
容汐苦涩的笑了笑，呢喃道：“只道是为我好。”
眼前的路，除了树哪里还见得着人，陪自己走过的人一个个的都离开了，可这路分明还那么长，却只能独自前行。
“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小少主在浥城本欲停留，应是发现了属下的人，便又出了城，之后……就再不见小少主的踪迹了。属下无能！”
离渊抬了抬手，将黑骨扇收起轻嗤道：“还想回剑灵阁？哼，真是天真，既然送出了又怎会再留你呢。”
“崖主，前面这片林子，之前属下的人进去过但一直未见出来，似有古怪，属下先前去查探一番。”
“慢！”
离渊扫了一眼周边，以及眼前这片再寻常不过的林子，暗自思忖这小子倒是聪明，竟然躲到这逸泽云境中了，难怪出了浥城便寻不到他踪迹。
“既是老朋友的地儿，就不该莽撞行事，人家可不是个愿意多事的主儿。”
慕云逸从神识中惊醒，脑中还浮现着师姐的话：师弟，我这一生，命数已定，我不怨、也不恨。唯你我欠了太多，还有清儿，只愿你能护她平安。莫重蹈我的覆辙……
这么多年有些事，有些话终究还是没能忘记，也忘记不了。
额间渐渐起了细密的汗珠，内息有些紊乱，一时调运不齐至气血攻心，引得将积血吐出。
慕云逸稳了稳心神，暗自运功，正欲闭上眼，一阵浑厚的内力传音而来，响彻整个山谷。
“云逸兄！叨唠了，离渊本无意冒犯，只因我这顽劣小儿一时误闯你云境，只怕这会儿迷了路识不得回家的方向，烦请云逸兄将这我小儿送出可否？”
慕云逸缓缓抬眸，运功感受了一下布的阵并未破，心想离渊之子怎会误入云境……
罢了，自己与巫源崖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千里之外特此寻来，应是不假。但清儿并未离山，也不曾来唤，想必二人此刻定是在一块儿了。遂也传音道：“清儿，送客！”
赤焰与萧钰在洞中听得真切，赤焰转眼看向萧钰满脸愁容，立刻站起身来道:“要不，我去和师父说……”
萧钰一把拉住赤焰的手，说：“别去，没用的。”，说完两人一齐看至相触的双手，略一顿，各自下意识的又赶紧收回。
赤焰又蹲了下来，习惯性的支起脸嘟囔道：“那我可真把你送到你义父手上了。”
萧钰从怀间掏出一块小玉来，递给赤焰道：“这是我的玉。”
赤焰接过，像是时常放在手中摩挲把玩，圆润剔透得很，背面刻有一“钰”字。
“赤焰，能否帮我一个忙？”，萧钰看着赤焰倒是难得的认真。
赤焰也是答的爽快：“好说好说，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这次他亲自寻来我势必逃不掉了，我有一兄长，名容汐，住在剑灵阁，就在山下浥城之中，我原也是来自那儿的。待我走后你可否帮我拿着这玉去寻他，让他来巫源崖见我。”
赤焰听完，一时踌躇，只怪自己嘴太快乱应什么，可倒也不希望就此眼睁睁看着小黑球再次步入深渊，为难道：“我是想帮你，只是我能力有限，况且师父如今闭关严令我下山。我对这山下的什么城一点儿也不熟悉，只怕是寻不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