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旭谦走进去,坐上沙发,后背放松在软布包里,一双长腿拉得笔直,只把小腿随意交叠在地板上:“不错嘛,一天就花了200多万,又为柠城的GDP做贡献了。”
语调懒散得拖着悠长的尾音,完全没有平时作为总裁的庄重。
可越是这样,吴雪岚越是知道,儿子此时情绪危险,一言不合就要大发雷霆。
她挤上笑,嘴唇笑得夸张,表达自己的欣慰:“那不都是我儿子本事嘛,又会挣钱又知道疼妈,什么都尽着我,想要什么买什么。”
“是。”谢旭谦嘴角一勾,“儿子给妈花钱,那是天经地义。但是呢?”上半身缓缓挺直,声音起了架势,“你把施一诺叫去逛街,你把她当什么?女佣吗?”
冷眸从床上琳琅满目的衣物,扫到母亲脸上,“你有没有看到她手不好?有没有看到她脚不好?她是要和我结婚的人,是你儿媳。你有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体恤?有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最后一句,语气又重又快,带足了质问和谴责。
气到头上,谢旭谦站起身,抓起茶几上一个小纸袋揉成团朝房门摔去,脸上阴恻恻的,锁着眉心。
施一诺下车时,隔着车窗,他看到冷白的路灯下,她扶着自己左腿爬上台阶,进大楼的几步路,她那瘸了的背影占据了他整个心房。
那一刻,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太光明的手段,用这样一个交易绑了她。
地上的购物袋堆得成山,拓上他心里的背影,让他焦躁,烦闷,没来由得想发火。
“她跟你说的?她怎么这样?她这是挑拨我们母子。”吴雪岚急了,放下手里的新衣服,叉起了腰,“旭谦,她这样人品太差了,还没结婚就这样,以后还得了?你这方面太缺经验了,你不如多谈几个挑一挑的好。”
“闭嘴,你真是不可救药!”谢旭谦气得双目阴鸷,母亲和施一诺截然相反的态度,让他更肯定了自己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另一半。
他一脚踢开购物袋,郑重声明:“我认准的事,没人能改变。明天我就搬去御墅临枫,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折腾人。”
说着,就走出门去,毫无眷恋得。
“旭谦……”
*
第二天上午,施一诺被老陈接到了御墅临枫。
御墅临枫是个高档住宅小区,是谢旭谦22岁接手鼎言烂摊子的时候,顶着各方的压力破釜沉舟开发出来的。
小区从当初的一期,已经开发到现在的六期,规模宏大。年年被评为柠城居住环境最好的小区,也是房价节度攀升最高的小区,连宋氏集团这几年打造的小区都超不过它。
御墅临枫奠定了鼎言在柠城的地位,也使得谢旭谦一跃而起,成为了商界传奇。
谢旭谦在湖边视野最佳的某栋大楼里,给自己留了一套复式顶层,为的就是给自己将来的家庭生活的。
房子一层有800多平,装修低调轻奢,空置了四年,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迎接它的女主人了。
施一诺走进门里,站在略显空荡的客厅,脸上无波无澜,并没有男主人期待的兴奋惊喜。
“我带你参观一下?”谢旭谦朝她递上一只手。
他今天穿得一身休闲,上身深色带领的针织衫,搭配浅白色的裤子,背线笔直,腰窄腿长,比西装革履时多了几分亲切柔和,似是舍弃了尊贵的上神身份,回归了人间。
而脸上的笑,在暖冬的日光里如沐春风,黑眸幽亮,盛满了期望。
施一诺伸出一只手交了上去,谢旭谦拽住了,把人拉近到身边,嘴角轻扬。
说不上来的,自从第一次拉过她的手,心里就总想着她,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觉醒。
他牵着她,带她一个个房间走过。
其实每个房间装修风格统一,布局大同小异,走过三间,施一诺就停了脚。
她把兴趣放到了过道上的装饰画上。
每一幅都像是艺术品,多以风景为主,却独独有一幅与众不同。
在客厅往过道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的画是幅人体画,画上一女子纤纤细骨,单腿直立,裙摆飞扬,双手孔雀般举过头顶。
一眼,就让人知道这是个美丽的舞蹈女孩。
只是整个人影没有容貌没有细节,只有一个黑色抽象的影子,背景是幻彩渐变的深橙色。
这么看,还是个非常有梦想的舞蹈女孩。
施一诺看着这幅画,嘴角弯了弯,噙了一丝意味,言喻不明。
“你看到什么?”谢旭谦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咚”了一下,像是有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施一诺莞尔:“没什么,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会计较的。”说着,松开了两人的手,往前走去。
谢旭谦轻摇头,含着笑,跟上:“施一诺,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施一诺也笑,笑得无伤大雅。
一个30岁的男人没有一点过去谁信哪?何况对方是个跳舞的女孩,哪个男人不喜欢?
谢旭谦看着她,看着她又若无其事得去看其它的画,一切解释都似乎多余,不然自己便真的成了那个计较的人。
施一诺把一楼走了个来回,兴致平平,往二楼的楼梯也只是张望了一下,没有再参观的欲望。
谢旭谦期望的心有点落空,这样的豪宅竟入不了女人的眼?
“我们有说过不住在一起的吧?”在男人开口之前,施一诺想到要自己掌握主动权,不能再一味地附和对方。
谢旭谦点头,眉间轻蹙了蹙:“是的。但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夫妻,分居不太合适。所以,我想你搬过来,这里的房间任你挑选,你住一间,我住一间。我们充其量算同个屋檐下室友的关系,我绝不会干涉到你。”
“总之。”他公务化的神情里,又多加了一点诚意,“一切以你为主。”
施一诺走到厨房与餐厅之间的中岛边,拉过一张高脚椅坐上,这样视线和男人几乎达到了平视。 这个高度,让她心生满意,脸上也明媚了些。
她也拿出谈判的口吻,晓之以理:“我不会住过来的。这里离铭泰太远,每天上下班来回要两个小时。”
“我给你买辆车。”
“我不想开车。”
“那就请个司机。”
“不要。”施一诺唇角扬起,忍不住发笑,“我一个打工妹一个月工资有没有司机高?”
“……”
两人言谈间,暗暗较着劲。
谢旭谦走到她旁边,也坐上一张高脚椅,姿态又比对方高了个头。
但他微倾了身子,看向她的眸色里,一片清和的光,大有无论对方怎样,都必须由他说了算。
他说:“我们结婚之后,生活层次必定会同步。你以后就是谢太太,怎可能和打工妹同日而语?”
“但是……”施一诺还想再顽抗一下。
“一诺。”谢旭谦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像极了迎着海风呼唤走散的伴侣。
施一诺最受不了他这样压着喉咙的声音,心一颤,挺直脊背:“谢先生,你不要叫我名字,你好好说话。”
“谢太太。”谢旭谦头一点,换了个称谓。
“……”施一诺勾着高脚椅脚蹬的脚一滑,差点摔下去。
谢旭谦一把扶住她,得逞地暗笑,见女人有了点恼怒,口吻又立即恢复了商务化:“谢太太这个称谓,你要习惯。”
好像刚刚他只是在试用。
施一诺这一听,安心了些,却同时又觉得前一声自己被戏耍了。
可是不淡定的是自己,怨不得人家。
情绪几经转变,她最终放弃了和男人的争论。
最后谈定,她带几套衣服过来,放这里装装样子,以备不时之需,平时她还是住香颐新城。
“这样的话,我把钱多多的垫子也带一个过来,让它也来你的豪宅遛一遛。”施一诺看着宽敞空旷的房子,想象钱多多在这里撒丫子奔跑的样子,也还不错。
“钱多多是谁?”
“我的狗。”
“狗?”谢旭谦脸上表情一顿,顿过之后,眉心紧锁,“狗!”
“怎么?你不喜欢狗?”施一诺见他反应不太对。
“你从来没说过,你有狗。”
“你也没问过。”
谢旭谦搁在中岛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像是一种恐慌。
“你……怕狗?”施一诺看出点什么来了。
“不是,我只是对狗没好感。”谢旭谦嘴硬,暗暗吐息,隐了情绪,“什么狗?多大了?”
“比熊犬,很可爱的。”一提起钱多多,施一诺就像提起自家女儿一样,拿了手机出来,要翻照片给对方看,“现在才5个月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好玩了。”
谢旭谦见她要递手机过来,急忙挥开:“我不要看的。”身子往后挪了挪,“才5个月?你养了多久?”
这是个大问题,关系他的命门。
面前是他决定缔结婚姻关系的女人,可她怎么会养狗?养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东西?
天作之合,是这么诠释的?
“我才养了3个月。”施一诺回答,见男人有些失态的样子,她表示很吃惊。
好像一个矜贵沉稳的神摔下了神坛,跌进尘泥中,失了神力,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施一诺试探地问。
谢旭谦扬头:“有什么事?”垂眸,掩过心绪,“走吧,我们吃饭去。”
才3个月,应该有办法斩断的。
离开中岛,去卫生间洗把脸,换了几个深呼吸,稳了稳心智,谢旭谦重新再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又一副矜贵睥睨了。
施一诺看去男人,高深莫测的眸色里,似乎终于被发现了一丝裂缝,可教她一窥见底。
她嘴角浅笑,跟上他的脚步。
第14章 领证
两人吃了午饭,谢旭谦带施一诺去金店挑婚戒。
“你挑,喜欢什么样的就挑什么样的,我全随你。”谢旭谦发了话,坐在沙发上,看着未来谢太太望向橱窗的脸。
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真精致,水灵灵的眼睛抬起时,那圆润的弧度,像宝石的曲面,流光溢彩。
明天之后,她,便是他的了。
谢旭谦眸光流转,眉宇间英飒之气风发盎然。
施一诺把挑好的对戒拿给他看,他疏朗一笑:“低调,内敛,很符合我们的气质。就它吧。”
可是SA一报价格,他又不满意了:“这么便宜?”
那是一对铂金对戒,不带钻,价格自然不高。
SA一听,满面堆笑地捧出钻石戒指,请女主角重新挑选。
施一诺推开,与谢旭谦道:“戒指本来就是个形式。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人,哪怕就是一根草打个结,也是无价之宝。可如果不是,再贵的戒指也绑不住两个人。是不是?”
两人挨着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施一诺有意和男人摆明两人只是交易的关系,可SA就隔着桌子坐在他们对面,她只好把自己微微附到男人身侧,与他含蓄一点说话。
可这个动作,却更像极了爱人之间的低耳密语。
谢旭谦将身子倾向她,鼻尖闻到她的发香,淡淡的,清雅,似乎还伴着她的鼻息,清清柔柔。
他下颌微抬,凑近了想闻更多:“如果我只送你一根草做戒指,你会答应吗?”
这话有点歧义,似乎他不屑这种真心相爱的方式,却又同时渴望。
施一诺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一秒之内抽离了自己。
不等她说答案,谢旭谦又好似善解人意地解嘲:“你不用回答我。”
既然现在不是他要的答案,那他就给足时间,慢慢碾磨,直至有一天碾磨出他的答案,就是了。
挑好对戒,SA说:“我们有免费刻字服务,两位有需要吗?”
谢旭谦点头,在单据上写下:“一诺谦金”四个字。
施一诺拉住他,又反对了:“这就没必要了吧。”为避开SA,她不得不用后脑勺挡开,把脸面靠近了男人说话。
她嘴唇微动,声音极其细微:“我俩又不是真的,将来让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好。”
谢旭谦看着她,五官明晰,表情生动,尤其樱唇近在咫尺,急切中有咬齿的动作,有种娇憨的诱人。
他克制地垂下眼眸,一边深叹自己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一边还要假惺惺地感激对方:“你为我想得真多。”
施一诺无奈,回正身姿。
既然是大佬买单,那就大佬说了算吧。
谁知,刻字服务要把戒指送回工厂,至少要一个星期的时间,那明天领证就戴不上了。
施一诺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旭谦不答应了,他问SA:“你们工厂在哪?”
SA说:“在深圳。”
“只是深圳,又不是国外,怎么要这么久?”谢旭谦略有不满。
SA忙解释:“这是程序,公司就这么规定的。”
“规定都是人定的。”谢旭谦挑眉,转而一副气魄从容,“如果你们愿意多挣一份子的钱,我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SA立马来了兴趣,喊了经理过来。
一场协商,金店答应现在就派人赶飞机把对戒送去工厂,连夜刻好字之后,明天早上9点前送到谢旭谦手上。
只不过费用以对戒十倍的价格,有谢旭谦承担。
“大佬,你钱真多。”施一诺对着男人签下的单据,不知该讥讽好还是羡慕好。
“为你,在所不惜。”谢旭谦眼角朝她一勾,像是戏谑,又像是虔诚的诺言,风流宛转其间,有种为卿若狂的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