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车厢内,静到发慌。
陆池舟脸色到现在才有了些血色,他低眸抱紧怀里的人,好似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之漓适时问出了声,“所以,你们真的是在鬼宅那里找到的恬恬吗?”
陆池舟垂下眼睑,不答。
许之漓本就心虚地不敢正对上他,讪讪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还是杨执礼貌地做了答复:“是的。”
“天呐。”许之漓又想哭了,“那里我白天都不敢进去,他们竟敢把恬恬关在那里。”
“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怎么在那里熬过来的。”许之漓一连抽出好几章纸巾,囫囵往眼眶上抹。
车内的氛围在她的声音里,越发凝滞。
杨执瞅了眼许之漓,又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家老板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怀疑许之漓不会说话。
不然,怎么一说话就字字句句就往人心窝子捅。
没见人已经心疼成什么样子了吗!
杨执跟陆池舟这么多年,除了老爷子出事那天,还是第二次见陆池舟失态到这种程度。
他是跟着陆池舟一起进鬼宅的。
整个宅院阴森至极,连他个大男人都差点被远处的人偶给吓得叫出来。
当时裴恬将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发抖,冷风呼呼在她耳边灌,怀抱住膝盖的手背血红一片,触目惊心。
看起来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杨执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
男人还因为急急赶来而低喘着气,眼睛定定看着角落里的裴恬,扶住门框的手用力到发白。
如果不是侧首的门框,杨执都怀疑,他能当场栽倒下去。
不过还好,总算找到人了。
裴恬的位置,还是剧组的人熟悉方向,才迅速发现的。
否则,这样一个偏僻的宅屋,光靠他们,这一夜估计也找不到人。
到那时候,自家老板估计要疯。
杨执开车很平稳,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医院楼下。
早在见到裴恬的那一刻,杨执就已经和就近的医院打了电话,所以从办理入住到送进病房,整个流程都很快。
医生进行检查后,鉴定为高烧,给裴恬打了点滴,又将她手背上的伤口给上了药。
到一切结束,时间已经快到凌晨。
裴恬躺在病床上,唇色浅淡,无一丝血色,手也被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你晚上在这陪着她。”陆池舟看向许之漓,“等醒了再给我个消息。”
许之漓点头,对上男人暗沉的眼,讷讷问了句:“你不陪着她?”
陆池舟安静看裴恬几秒,声音有些哑,“我马上就回来。”
-
轿车行驶在回影视城的路上。
这辆车是杨执提前租的杭市本地车,开着还不太顺手。
“陆总,我刚刚已经和影视城方取得了联系,经过沟通,他们同意让我们查监控。”
“嗯。”陆池舟应了声,淡声问:“今天带我们找人的那位,你有联系方式吗?”
“有的。”杨执回答,“我会尽快给他汇款。”
陆池舟扯了下唇,眼里无半分温度,“不急。”
杨执表情一顿,后知后觉领会到些什么来,他奇怪地问:“陆总,您是怀疑汪斌?”
汪斌便是今天带他们找到裴恬的人,在剧组打杂。
“只是猜测。”
而事实证明,陆池舟的猜测确实有理有据。
监控录像的结果,让杨执背后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
画面中,裴恬原本在等饭,直到被一个中年女人喊住。
两人交谈了会,不知说了什么,女人随手拉了个人塞进等饭的队伍里,随后便将裴恬带走了。
而塞的这个人,就是汪斌。
鬼宅那边,是监控死角。翻遍整个监控,也只能看见这一段。
但裴恬出事,大概率和这个女人有关。
陆池舟指尖一下下叩着桌面,眸中漆黑一片:“截屏发给赵平,让他查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杨执惊愕地摸出手机,连忙就将截屏发给了赵平。
等消息时,杨执看着陆池舟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问:“陆总,您为什么会怀疑剧组的人?”
陆池舟低眸。
“她没那么傻,不会随意轻信陌生人。”他交握起双手,轻声呢喃:“但终究涉世未深。”
“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剧组的人给带走的。”
“而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过是些耽于钱利的蝇营狗苟罢了。”
陆池舟语调异常平稳,堪称残忍地分析出始末,侧颜隐在暗沉的灯光中,无端显得薄凉又冷漠。
所以,短短时间内,他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并在找到人的同时,一点点将幕后之手给钓出来。
杨执无端起了满身冷汗。
直到这时赵平回了消息。
[男的叫汪斌,女的叫汪茹,是汪斌的姑姑。]
到此时,真相基本已经浮出了水面。
大致逻辑便是:汪茹受人指令,带走裴恬。听到陆池舟悬赏一百万的消息,为得钱财,联合侄子汪斌做了出戏。事成之后,二人再分赃。
但却不知,这自始至终就是个圈套。
杨执将二人的关系告诉了陆池舟,并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颇有种志得意满之感。
说到最后,他问:“所以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陆池舟撑着手肘,长指一下下揉着眉心,他轻声吐出几个字。
“陪女朋友。”
杨执:“啊?”
陆池舟站起身,淡扫他一眼。
“这件事背后主使你来查,假期时间五倍工资,我没时间。”
杨执笑意一僵,石化在原地。
末了,还听陆池舟悠悠补充一句:“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
第43章 我甜 喊我宝贝
裴恬醒来时, 周身似蒙了层雾般昏黑,屋内唯一的亮色便是从门缝中透出的些许灯光。
她恍惚了好一会,直到看到床边的吊水架, 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
时间大概已经到半夜了。
她美好的跨年夜, 最后竟倒霉到在病床上潦草度过。
浑身还是松软无力。
但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裴恬在包裹严实的被褥下动了动腿,缓缓掀起被子,看到自己被包裹成粽子的手, 无语凝噎。
谁知刚动一下,另只手就被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男人带着些鼻音的语调。
“干什么去?”
裴恬动作一顿,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还伏着个人。
陆池舟抬起漆黑的发顶。
他摘了眼镜,漆黑的眼眸淹没在无边夜色间,看不真切。
“怎么是你?”裴恬愣了下,“不是漓漓在这儿的吗?”
昏睡中途, 许之漓拿热水给她擦了脸, 裴恬还有印象。
那时陆池舟并不在。
裴恬甚至以为, 自己昏过去前见到的陆池舟, 是个臆想出来的梦。
陆池舟默了会,低声道:“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我来陪你。”
裴恬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手上动作不停, 继续掀开被子。
“要什么?”陆池舟长指揉了揉眉心, 恢复些清醒,“我去给你拿。”
裴恬委婉道:“不用你。”
说完,她撑着床就要站起身。
陆池舟却先她一步站起身,又将她抱回床上, 膝盖弯起搭在床沿处,俯身撑在她上首。
那双眼,自上而下,深深在她眉眼处逡巡。
看起来一派平静的人,不知被触动了什么神经。此时的情绪看起来,隐隐带着失控。
好几秒后,他低低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裴恬眨巴下眼。
其实在鬼宅里,情绪上头时,她是生气的。气陆池舟给她惹了这么多事。
可以说,没有他,她也就不会和唐小雨再次扯上关系,也不会跑到杭市,被关了这么久。
但这种生气,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按理说,此情此景就该互诉衷肠,再互相告白说他个几波情话。
但人有三急。裴恬实在是没有心思和他风花雪月,只简短道:“我没生气。”
说完,她手上微使了点力,想推开他。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薄唇紧抿,整个眉眼隐没在黑暗中,显现出料峭的轮廓。
他并未被推开,甚至握住她推他的手,顺着指节滑进,直至十指相扣。
“不会再有下次了。”陆池舟定定看着她,轻轻道:“对不起,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说实话,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陆池舟也只在今天喊她句宝贝。
但,为什么要挑这种时机!
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啊!!!
裴恬连在梦里都在找厕所,幸运的是,在找到厕所的前一刻,她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唇,面色一派纠结,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难道要在这种氛围下,插一句“你的宝贝快忍不住了,要先去个厕所,等会继续”吗。
久久没得到回应,陆池舟比往常更没耐心,他轻吸一口气,微凉指尖抬起她下巴,倾身凑上来就要吻她。
“等等。”裴恬下意识往后一缩,“你别过来!”
陆池舟动作一僵,眼睫也颤了颤。
看起来有点受伤。
“我真的不是怪你。”裴恬实在是无可奈何,瓮声道:“我只是想上厕所。”
所以这种关键时候,不能受刺激的。
说完,裴恬心如死水。她不染纤尘的仙女形象,就这么碎成了渣渣。
病房内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陆池舟别过脸,先是浅浅弯起唇,到后来,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弯腰,打横将她抱起,还淡淡反问她:“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裴恬:“……”
谁能想到你大半夜突然这么矫情啊喂!
她反驳道:“仙女怎么能让人知道她要上厕所!”
“那以后和我结婚了,你也不上厕所?”
裴恬脸一烫,将头埋起来,闷声道:“谁和你结婚啊。”
陆池舟瞥她一眼,淡哂道:“你想睡我,你不和我结婚?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裴恬瞪他:“那你得先让我耍到流氓啊!”
陆池舟走到洗手间门口,将裴恬放下来,指尖从她耳垂轻抚而过,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你要不乱跑,今晚就该在我床上。”
裴恬被他看得脊背一麻,半句话不说,拉开洗手间门就钻了进去。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得一声响。
这个门隔音不太好。
裴恬站在门边,羞恼地冲外头道:“你走远点。”
外面传来陆池舟懒散的语调,他轻叩一下门,“你自己行不行?要不要我进来…”
裴恬捂住耳朵,“滚呐!”
陆池舟从喉间低低笑了声。
随后脚步声渐小,他真的走远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裴恬的脸还没恢复常温。她倍觉丢人,闷闷地回到床上躺着。
陆池舟依旧坐到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许是太过疲惫,一躺下,裴恬的睡意又上来了,她耷拉着眼,模糊建,看到陆池舟疲惫的双眼,咕哝道:“旁边还有个床,你怎么不去睡?”
暗色间,陆池舟摇了摇头。随后,伸出微凉的手,重新将她手拢紧,“睡吧。”
裴恬闭上眼,手指在他掌心间蹭了蹭,连声音都带上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娇气,“你怎么不喊我宝贝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池舟摩挲着她手心,又起身替她拢紧被子,俯身下来的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宝贝。”
“晚安。”
男人嗓音映着这夜色,宛如大提琴般低沉,听得耳朵酥了半边。
裴恬心满意足。
她放空大脑,正要沉沉睡着时,不知怎的,一股颤栗从脚底传到头顶。
在鬼宅看到的一切——
墙面上诡异扭曲的图画,红衣木偶阴气森森的脸,突然在此刻一一灌入脑海,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凄厉的风声。
她还是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裴恬心慌地皱起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紧陆池舟的手。
“怎么了?”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陆池舟再次起身,声音紧紧绷起。
裴恬摇头,她睁开眼,定定看着陆池舟,突然轻声喊他:“几何哥哥。”
“我在。”
裴恬:“今天我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很多。”
“其中便有,如果我真的没了,你会怎么…”
未等她说完,陆池舟便皱眉,冷声打断了她,“没有这种可能。”
裴恬:“……”
陆池舟语气冷硬,再无半点温柔,催她:“很晚了,你还睡不睡?”
裴恬:“……”
怎么就许他深夜矫情,不许她做作一次。
裴恬胸腔间那点多愁善感,没了,砰砰乱撞的小鹿,啪叽一下,摔死了。
她恨恨闭上眼。
这一睡着,再也无梦。
从三更到清晨,浓墨般的夜色褪去,天边三两繁星也朦胧黯淡在放晴的天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