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碎碎出了店,道了别要回家,李柔却把她拉住。
“蔡格在那边的KTV过生日,”李柔指了指街角处巨大的招牌:“碎碎,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去会不好意思的,你跟着能给我壮壮胆。求求你了嘛好碎碎,你就跟我去一次吧。”
李柔不放弃地劝,最后顾碎碎只能跟着去了。
一走进去,包间里沸反盈天,音乐声快要掀翻人的耳膜,变幻不停的光线在黑暗里晃出萎靡的影子,照亮年轻男女的身姿。
顾碎碎直觉这里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打了退堂鼓。
“李柔,我还是别去了吧,”她说。
李柔拉着她轻车熟路地往前走:“没事的碎碎,有我在,他们谁都不敢欺负你的。”
李柔带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给她拿了个果盘过来。
“我去把礼物给他,”李柔说:“很快就回来了。”
顾碎碎点头,看到李柔走到蔡格那边,红着脸把礼物送出去。
她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一人从她旁边走过,故意撞翻了她手里的水壶。一大半水全都倾倒在了她身上,把她的校服外套和裤子泼湿了。
她赶紧从沙发里坐起来,拿纸巾去擦自己身上的水。撞到她的女生不停在旁边道歉:“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碎碎没说什么,起身出了包厢,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外却搁了个维修中的牌子,她只好转道下了二楼。
二楼洗手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一面很大的镜子嵌在墙壁上,里头反射着白晃晃的光。
她站在镜子前拿纸巾去擦衣服上的水渍,把水分挤进洗手池里。白色的鞋子也被泼湿了,穿着很不舒服。
她大概处理好,拿出手机想给李柔发个消息,说她要回家了。
还没点发送,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
陈雅带着两个女生进来,把门咔哒一声反锁上。
空气陡然封闭,四周不漏风,白色的门割断一半光线,把另一半光线堵得刺眼。
女生们抱着手臂趾高气扬地看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来者不善。
她直觉不好,想装作看不见她们径直往前走。手刚碰上门把,陈雅猛地把她往后搡:“你还想走呢?”
三楼包厢里,罗致进来后看了一圈,问李柔:“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碎碎陪我来的,她不是在那吗?”
李柔往角落里指了下,往那看过去,却见顾碎碎根本没在那里坐着。
她以为是光线太暗,走过去仔细找了一圈,疑惑问:“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在这儿呢。”
她跟罗致一起出去走廊外看了看,又拿出手机给顾碎碎打电话,可那边一直无人接听。
二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顾碎碎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你们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陈雅越看她越讨厌:“你这张脸还真是让人倒胃口,整天装纯给谁看呢!”
其中一个同伴说:“当然是给男人看,你没见罗致都被她勾引的找不着北了吗。”
这句话让陈雅对顾碎碎的厌恶成功又攀升一层,脸上肉眼可见地颤了下。
她直直盯着顾碎碎,眼神如毒蛇般,像要把她盯出一百零八个血淋淋的口子:“让我看看先从哪开始,嗯……头发吧。”她手往外一伸:“东西给我。”
同伴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剪刀给她。
陈雅一步步靠近顾碎碎:“小美女,你别害怕哈,我就是帮你理理发而已。”
顾碎碎想逃出去,可她们人多,又都人高力壮,她还没摸到门就又被扯了回来。
陈雅扯住她长发:“你可别乱跑啊,剪子无眼,要是割到你其他地方就不好了。”
顾碎碎拼命想冲出去,对着门外不停喊:“有没有人,救命!有人来吗!”
“你别费劲了,”陈雅拿剪刀拍她的脸:“你不知道,这种地方的隔音效果最好吗?就算是有人听见你喊救命,你觉得谁会多管闲事来救你?”
走廊里,李柔和罗致找了一圈,甚至推开别的包厢门一一看过,可是都没有找到人。
最后一间包厢里,江慕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
他花了几个月取得这帮人信任,线索基本已经摸清,到了最后收尾阶段。屋里这些人丝毫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一直拿他当兄弟看,核心机密全被他套了出来。
市里发了红头文件的大案,派他和司彬过来做内应。他和司彬做小伏低跟在这些人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把他们一网打尽。
中途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年轻的一男一女探头进来,四处看了一圈,像在找人的样子。见并没有要找的人,很快把门关上走了。
搂着美女上下其手的中年男人不满地看了一眼门口:“这什么破地儿,怎么什么人都能闯进来!”
助理赶忙点头哈腰解释:“贺总息怒,最近风声紧,以前那些地儿都不能去了,只能来这儿凑合凑合。”
江慕把手里的烟蒂碾灭,语气是听不出任何作伪的吊儿郎当:“这几天还是谨慎点儿好,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等熬过这阵,我再带你们去个好地儿玩玩。”
被叫贺总的人笑了笑,一张脸上赘肉横飞,挤得五官都快看不见了:“行,你找的地儿那还有错吗,我可得好好等着。”
江慕起身,两手插进口袋里:“出去放放水。”
贺总笑得别有深意:“要不要找个妞陪你去?这洗手间隔音不错。”
江慕哂笑:“不劳烦贺总,我自己去挑。”
中年男人抽了口雪茄,没再说什么,继续跟怀里的美人嘴对嘴喂起酒来。
江慕出了包厢,找到还在走廊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罗致和李柔,把他们带到楼梯转角。
“你们要找谁?”
“是碎碎!”李柔急得都快哭了,认出他是曾来过学校的一位便衣警,如看到救命稻草般颤声说:“碎碎突然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洗手间里也没有。她平时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走的,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
江慕的脸色倏地变了。
在他走后不久,司彬也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看见他在这里,过来低声道:“你在干什么?被人看见怎么办,快点回去。”
江慕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冷凝着一张脸匆匆下到二楼,径直跑到最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被反锁着。
里面顾碎碎往门上拍了两下,不停喊人来救她。
“你是聋了?我跟你说过,外面没人听得见。”陈雅朝自己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把她按住。”
顾碎碎尽管知道自己不是她们对手也还是拼命挣扎。陈雅揪住她一把头发,狠狠往外扯了扯,拿剪刀去剪:“我让你还敢勾引罗致!”
剪刀合上的声音清脆有声。
被揪住的那把头发被剪掉很长一截,凌乱的发尾只将将扫到了肩膀。
顾碎碎眼睛猝然睁大,伸手过去,想把陈雅的剪刀夺过来。
她本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陈雅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差一点儿剪子就要脱手。
“你这个贱人!”
陈雅生了气,大骂了声猛地把人推了一把。
顾碎碎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前搡,身体不稳朝前跌倒,额头咚的一声磕到了冰冷的大理石墙上。
眼前猝然一黑,她失去意识朝地上摔落下去。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砰地一声在墙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第27章 . 你好吗? 别怕。
陈雅几个人被轰然的响声吓了一跳, 不约而同扭头去看。
江慕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晕倒在地的顾碎碎。她头发被人剪了些,发尾在瘦削的肩上扫出一截孤立无依。
司彬在江慕后面赶来, 注意到陈雅手里拿着的剪刀,眼疾手快夺了过来。他还没说什么,江慕突然像一头野兽般暴起,上前死死扼住了陈雅的脖子, 掐着她砰地一声按在墙上, 口里恶狠狠地:“你找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眼前的男人黑发冷眸, 眼睛红得像血, 满面嗜杀冷凝之色。
陈雅吓得都快哭了, 呼吸不畅, 张大了嘴不停挣扎, 两手痉挛着要把江慕的手拿开。可男人的手就像铁箍, 快要把她脖子生生掐断。
江慕空着的一只手伸向司彬的方向:“剪子给我!”
他竟是要亲手把陈雅的头发剪了!司彬觉得他简直像变了个人, 为了顾碎碎竟然会对一个女生动手。
“你疯了不成!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快放手!”他劝。
江慕却完全没有了理智:“给我!”
司彬自然不能把剪子给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唐娜从外面进来, 看了眼里头的情况,说:“这是在干什么!你不知道今天有行动吗!”
她过去扶起地上的顾碎碎:“快叫救护车来!”
江慕这时才恢复了一点儿理智,把陈雅甩到一边, 过去把顾碎碎从地上抱了起来往外走。
女孩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落叶。
司彬想追上去提醒他还有任务, 唐娜把他拦下:“算了,该铺的路都铺好了,他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叫了两名警员过来:“把这里的学生全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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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医生检查过顾碎碎的受伤情况, 对江慕说:“没什么事,额头虽然撞了下,还好没有大碍,按时敷药,好好休息两天就行,一周内不要有剧烈运动。”
江慕谢过医生,拿了单子去外面交费。
回来的时候顾碎碎已经醒了。她想摸摸自己的头发,看看还在不在。注意到真的有一部分头发被人剪掉以后,眼眸微弱地颤了颤。
看到他进来,她有点儿恍然,盯着他看了会儿:“哥,你怎么在这儿?”
她唇色苍白,额上贴着纱布,眼睛半睁着,头还有点儿晕乎乎的:“我又做梦了。”
这一句很轻,可江慕还是听见了。他没有多想,只问:“喝水吗?”
顾碎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想趁做梦的时候多看他一会儿:“喝。”
江慕把她扶起来,倒了杯温水给她,把杯子送到她唇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只能就着他手把水喝光了。一滴水从嘴角滑下来,被他拿指腹抹掉。
“哥,”她担心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不丑,很漂亮。”
顾碎碎侧头看了看脸旁的头发。
有一些被陈雅剪掉了,长度只到她肩膀。
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留长发,每次都只剪一点儿而已,还从来没有留过短发,是很珍惜自己头发的那种女孩。有时候做梦梦见自己的头发被人剪了,她就会很恐慌。醒来发现只是个梦,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多希望现在也只是个梦。
她躺回床上,闭了眼睛重新睡去。
江慕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发上摸了摸,动作小心翼翼。
谈媛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医院,刚进病房,看见江慕正坐在她女儿床边。
她变了脸色:“江慕?”
江慕起身,礼貌喊她:“谈阿姨。”
谈媛冷笑:“别,我跟你可没有一点儿亲戚关系,没这个命能跟你们江家沾亲带故。”
她走到顾碎碎床边,越看越是遏制不住的烦躁:“我早跟她说过,让她在学校安生一点儿,别给我惹麻烦。我说的话她全当耳旁风,简直跟她那个爹一模一样!”
江慕眉心皱起:“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错。”
“这些都不用江警官操心,”谈媛回身看他,眼神锐利:“江警官救了我女儿,我很感激。可现在已经没事了,江警官不用陪在这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江慕没说什么,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孩,朝谈媛颔了颔首,迈步而去。
警方那边已经顺利实施抓捕,把贺昌文一干人等都带了回去。警局里一片灯火通明,又是一个不眠夜。
司彬看见江慕回来,有点儿艰难地告诉他:“这次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那个陈雅,就是欺负你妹的学生,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司彬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她爸是陈部长。”
江慕脸上神色不变:“放走了?”
“走了。她咬定说碎碎是自己不小心磕到墙上去的,跟她没有关系。还说她们几个只是想跟碎碎开个玩笑,并没有真想动手。到下个月她才满十八岁,又是高三学生,局里不好拘着她。”
江慕点燃了烟,很久没有抽一口,白色的烟雾在夜里蜿蜒四散。
“我管她是谁的女儿,”他凉凉开口,一双眼睛被夜色浸得像冰:“她哪怕是天王老子的女儿,这个公道我也会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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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碎碎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过来给她换药,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告诉她可以回学校了。
中午的时候她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谈媛只来看过她一次,说了些尖酸刻薄的话后又走了。
她拎着药走出医院,先去了商业街的一家理发店。
理发师看了看她的头发情况,说:“我会尽量按这个长度帮你修,差不多到肩膀的位置。”
顾碎碎点头。
理发师开始动剪刀。每剪一下,顾碎碎就感觉鼻子更酸了一分。最后实在忍不住,从眼眶里滚出豆大的泪来。
理发师从镜子里看她哭得难过,心疼地说:“哎呦小同学,哭什么,这也不是不能再长了,过个一年很快就又留起来了。”
顾碎碎也不想哭,可她忍不住,拿手背胡乱擦着眼睛说:“没事,你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