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怎么又黑化了——浇酒
时间:2022-01-06 14:01:21

  不起眼的小门开了又合,鼻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是人衣襟上一块玉坠子。
  “好险,救不到你那可真要和本殿下没完了。”声音听起来耳熟,楚歇鱼正要抬头,头顶被大手压了下去,“老实待着别说话。”
  楚歇鱼终于听清楚,是那个溜达来问哪个是宋舟的皇子。
  “你松开我。”楚歇鱼用劲推他,那人在她头顶轻嘿了声,分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老实点,不老实把你扔出去喂鱼。”说着怕她闹出动静招来人,顺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间房不知道是用来堆杂物还是用来下人更衣,地方狭窄,站四五个人就要挤着。
  楚歇鱼被推在墙角,那人身躯高大,动作蛮横压住她手脚不让她动弹。二人都挤在一块儿,连抬头的空隙都没有。
  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不多时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压低,毕恭毕敬的,“殿下,安全了。”
  “知道了。”楚歇鱼能感觉到他点了一下头,往后倒退两步,终于给了她轻松呼吸的自由。
  房里摆了一张矮几,那人一身富贵锦绣的衣袍,通身不可言的贵气,大喇喇抬腿蹲在上面,一手捧着腮帮子,轻佻地打量她,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居然长这样么?”那人顺手摸下巴,自说自话,“不是听说是最像的那个么?本殿下看着,和那一窝莺莺燕燕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他一啧,挑挑下巴,“诶,你摘下面纱本殿下瞧瞧。”
  楚歇鱼听他自称殿下,应该是皇帝南下带的几位皇子之一。她对皇室人员不了解,不知道这是老几。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到现在她还不清楚状况,后背贴墙,小心打量周围环境。
  这间屋子封闭,地方小,东西也不多,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能出入。她和宋舟当时慌不择路,全心都在逃命上,也忘了怎么跑到了这里。外面情况不明,她如果从这里逃出去,到了外面能顺利下船的可能性极小。重要的是,宋舟现在是否安全。
  神情一通变幻,一会儿难看一会儿又放松,心里想事儿眼睛就滴溜溜转,要逃跑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苏辞也不吭声不戳穿,蹲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诶,小姑娘,你摘下面纱让本殿下长长见识,本殿下就送你回王府。”苏辞瞧够了,知道出去还有事做,也就不再磨蹭。
  楚歇鱼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回王府?”
  “哦,你不知道是吧,”苏辞歪着头挑眉笑,“本殿下跟人做了笔买卖,你的命倒还蛮值钱。你赶紧,趁侍卫还没彻查整艘船,本殿下有办法送你回去。”
  一番话糊里糊涂的,楚歇鱼却聪明起来,“你是要救谁?”
  “没和本殿下说是个傻的啊。”苏辞低头,不解地搔搔头,指着楚歇鱼,“自然是救你啊。”
  楚歇鱼问:“你要救宋舟?”
  “啊。”
  楚歇鱼顿时严肃起来,“我确实是王府的人,却不是宋舟,宋舟为了救我,自己去引开了刺客。”
  “救错了?”苏辞张大嘴,懊恼地一拍大腿,跳下矮几原地转了圈。指指楚歇鱼,焦急又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站定,“罢了,救你也算命,本殿下先暂且送你离开,那宋舟往哪里去了?”
  “门外,往右的走廊。”
  苏辞身影往外一闪,话音落在后面,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送里面那丫头出去。”
  ***
  “兄长担心事情不顺利?”蔺外抱剑盘腿坐在门槛上,望着日头估算时间,“应是差不多了,我们部署了许久,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定然出不了差错。再过个半刻钟一刻钟,应该就有消息传回来了,宋舟怎么还不回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我看她那么多次死里逃生,命硬得很,啧,这要是死了,那就真是命了……”
  “闭嘴。”树叶撑起的巨大穹顶下,蔺浮庭隐在一片阴影中,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一处一错不错,“若是闲着没事做就多读两本书。”
  蔺外揉揉鼻子乖觉闭嘴,“是,兄长,那我去里边看书了。”
  看出兄长心情不妙,蔺外决定还是不触这个霉头,抓着剑当拐杖拄,进屋看书。
  他一个习武之人,最烦就是诗词歌赋文绉绉的东西,但兄长总嫌他一根筋,心情不好就让他到书房看书。
  蔺浮庭书房中的书不多。
  王府有一座巨大的书库,数量浩如烟海,搜罗了不少古籍孤本在其中,但摆在书房书架上的都是普通文人书生家皆都有的那几样。经史国策,政论文章,蔺浮庭无需考科举,这类科举必考的书目倒是被他翻烂不少。
  蔺外背着手,兴致缺缺地在书架前来回溜达,转了四五圈,打定主意还是找个地方眯一会儿,转身瞄见书桌上摆了一沓纸。
  ***
  看到蔺浮庭脸上一瞬即逝的意外表情,楚歇鱼瞬间想通了所有。
  从来都是被夸稳重冷静的人,如今素净的脸上,一双杏眼却已然通红。
  “河上有人行刺,宋舟为了救我,只身犯险引开了刺客……我离开时听见他们说,送去的美人,泰半死在了混乱中,还有一半,皇上大怒,下旨将她们斩首……”
  脑中有一瞬空白。
  维持得无可挑剔的冷静猝然出现裂痕,一道接一道,再旁生出无数即将崩碎的裂纹,看似固若金汤的高墙摇摇欲坠,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表象。
  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出了差池,原本打算救她一命的人意外没有救到。一时间既然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哪一点,重重击得他瞬间麻木。
  “我知道了,”蔺浮庭很快回过神,轻轻笑着,温声细语安抚楚歇鱼,“我会想办法将她的尸体找回来好好安葬,倒是你,怎么会上了船?可有被吓着?”
  楚歇鱼怔住了,她知晋南王待她们楚家几兄妹如亲人,可被他亲手送入虎口的宋舟同样间接死于他手,他居然还可以如此毫不在乎,仿佛一切没有发生,神色如常地对她关怀备至。
  楚歇鱼往后倒退几步,面前的蔺浮庭陌生得令人害怕,“你不伤心吗?你不觉得愧疚吗?”
  “我安排了人手救她,结果如此,你能安全回来已是万幸,至于宋舟,也只能怪命运弄人。”蔺浮庭温柔地看着她,唇边笑意干净温暖如清澈春泉,字字句句却胜过世上最凛冽的寒冬。
  “宋舟没回来吗?”蔺外抓着一把纸走出来,并没看见宋舟,倒是见到意料之外的楚歇鱼,“没救回来?”
  低头看着丑不拉几,但明显花了心思抄写的经书,忽然觉得惋惜,“可惜了,还觉得她多少还是有点优点,兄长随意唬弄她几句,她居然也实在,真把经书抄完了。”
  纸上的字是认认真真写下的,一个个字圆滚滚的,在条框里排着队,笔划笨拙稚嫩,看着还有点可爱。
  蔺外沉浸在遗憾中,没发现,从看到这一沓纸后,蔺浮庭神色骤变。他仍旧自顾自说话,“兄长还常训我,我看宋舟还不如我,连个临字都能写错。”
  ***
  草长莺飞,二月天的柳絮飘摇,绵白轻软,乘着春风洋洒洒满院子都是。
  笔墨纸砚无一不缺,随意凌乱地摆了一桌。少女抓着胸前的头发摘沾上的柳絮,认真劲儿像是在做世上顶重要的事。
  “又偷懒。”少年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屈指敲她额头,作势要敲得用力,最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痛不痒地蹭了一下。
  “谁偷懒了,柳絮沾我头发上了,等我弄干净就接着练字。”少女摸了摸被敲过的地方,继续投身到和柳絮作斗争的努力中去。
  手中忽然一空,头发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挽到后面,少年垂下头,拿下一片柳絮,“我帮你弄干净,你好好练字,不许偷懒。”
  被戳穿的少女气馁,抗议道:“你要参加科举,我又不用,为什么要练字。”
  “因为你字丑。”
  “……蔺庭庭,我建议你想好再说。”
  “不但丑得极具特色,还错字百出,”手臂绕过她肩膀,少年微微弯下腰,撑着桌子,长指哒哒点点圆滚滚的错字,又含着笑轻轻戳了戳少女的额头,“临字几时多了一点出来?”
  少女还不服气狡辩,“那,那你看那些文人大家,写字不是都有自己的特色,还有的一个字只写一半呢。这也是我的特色,以后你看到临字多一点,就知道这一定是我写的了。”
  ——以后你看到临字多一点,就知道这一定是我写的了……
 
 
第24章 南巡(九)   我是天上的仙女
  模仿一个人的字迹轻而易举, 可,写字习惯呢?
  那一手字,明明是他, 手把手, 一笔一划带她练的。
  轻飘飘的纸张化成最后一击,将蔺浮庭心中筑起的高墙撞为齑粉,那些被藏起来的、许久不曾再碰过的、满目疮痍的伤口, 血肉模糊。
  ——我说我是你想的那个人,你信吗?
  蔺外终于注意到蔺浮庭骇人的脸色, “兄长?”
  蔺浮庭好似如梦方醒。
  牡丹开成繁华锦簇,风吹过,馨香与艳色便热烈漫过山谷。此处可见漫山遍野的牡丹,可见骄阳从熹微喷薄而出,亦可见夕阳在薄暮中染红天穹。
  小山坡上立着一块无字碑,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都被双手捧着, 献给地底长眠的姑娘。
  而它如今被挖开, 埋葬数年的棺材依旧没有腐朽, 重见天日时仍留有檀香。
  棺盖打开,是一座空棺。
  蔺浮庭死死盯着那座空棺, 漆黑的瞳仁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眼角眉梢染得猩红, 山上的风将乌黑发丝扬起, 白色衣袖在风里翻飞。
  骄阳热烈的天气,天地温暖明亮,唯独对男子避之不及。上苍从不曾舍予他半分垂怜,慈眉善目而又无情地看着他一次次失去, 紧接着给予他希望与钟爱,然后轻描淡写着再次收回。
  命运将他视作玩具,哪怕面前是暗无天日的泥淖,也无情地,把他反反复复摁进去,直至心肺都衰竭还不肯手软。
  ——你这样的人吧,一点不值得人喜欢。
  蔺浮庭茫然地眨眨眼,嘴角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
  他没有认出她,他又害死了她。
  ***
  从前晋南还是一块极小的封地,只有一座还算能住人的城池,与城外荒草连天的山野。富贵的人住城内,贫穷的人只好住城外。
  山上高低错落的房屋皆是百姓的居所,雅致漂亮点的,则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别庄。
  青瓦白墙的院子干净宽敞,偌大的地方却只有两个婆子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两边聊天。
  “咱们前面那个王妃又死了,现在是新王妃管家做主,你是没瞧见王爷有多宠咱们那位新王妃。”
  “宠又能宠多久,有了新人,现在这个肯定也是转头便忘了。你操心这些做什么呢,和咱们也没关系。”
  “就是可怜咱们少爷,本该是名正言顺的世子爷才是,亲娘死的早,娶的续弦跟王爷撒撒娇,王爷就把少爷送到庄子里不闻不问,后院里那么些夫人,也没一个说要把少爷接回去养的。”
  “接回去干什么,世子爷的位置只有一个,回去同自己的儿子抢东西?”
  两个婆子说着话,隔壁的寡妇又扯着嗓子在骂,“哪个瞎了眼的丧背扫把星,家里死光没人给喂粮了是吧,偷人家的玉米怎么噎不死你啊!”
  一墙之隔,白衣少年微微低下头。木簪子束起马尾,眉眼如画,五官像是工笔细描出来的一样,眼睛是墨玉石一样的黑,唇红齿白,漂亮又纯粹。
  眼里闪过讶异之色,看着蹲在他面前,扭头望向墙那边,听完隔壁骂街后一脸惊愕的少女。
  少女扯着他衣服下摆,脸上敬佩之色由衷,“你们这里的人,骂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少年下意识点点头,又记起来惊讶,“你是谁?”
  少女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少年老实道:“我叫蔺浮庭,这是我家。”
  少女眼睛一亮,噌的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见到新物种一样,踮起脚盯着他的脸,“你就是蔺浮庭啊,果然长得好看极了。”
  克己守礼的少年不适应如此热情的小姑娘,往后仰了仰,扭过头,耳朵已经通红,“姑娘,你还没说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家。”
  “我啊,我是天上的仙女,司命老儿说我命中有一桃花劫,只有凡间一个叫蔺浮庭的能解。”少女笑眯眯答。
  少年的手被紧抓着不放,属于姑娘家独有的柔软不由分说勾住他的手指,吓得他结巴起来,“姑,姑娘不要,随便,说笑。”
  “谁说笑了,”少女探过身又与他面对面,一双漂亮的眼睛朝着他眨呀眨,“我不好看吗?只有仙女才会生得我这样好看。”
  少年忍不住看她。他见过不少漂亮的人,他那些王妃后娘,还有后娘生的妹妹,花尽心思精心打扮,都没有眼前的少女万分之一的好看。
  一双漂亮的眼睛弯着,弧度柔软娇媚,眸子里盈满星星点点的光,唇色殷红饱满,最正的朱砂都画不出这么好的颜色。发丝乌黑柔软,乖乖垂在胸前,衬得露出的一截脖颈更是雪白得晃眼。
  她穿一身白,身后朝晖为她披上轻纱。他忽然就想起来书中勾引书生的狐狸精,可没有哪一只狐狸精眼神能这么干净,看着天真却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咳了一声,俊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的少女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背着手在院子里四处观光起来,“这里是你住的院子吗?”
  扑了满怀的馨香没了,少年漆黑的瞳孔盯着被少女抓过的自己的手,愣了一下,目光便跟着少女,“是。”
  “那我以后就也住这儿了,不过因为我是从天上偷溜下来的,所以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少女跳着转身,歪着脑袋冲他笑,“好不好?”
  “这……”少年稍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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