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他居武官之首,另一边,他爹顾太师居文官之首。
要是再往前推个十几年,顾容瑾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当武官,他一直读书勤勉,以父亲为榜样,将来想做的也是继承父志,做个清正的文官。
季崇德紧挨着他,站在他身后。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季崇德一直若有似无的盯着他看。
朝堂内正商议国事,他回头看了季崇德一眼,用气声问:“有事?”
季崇德摇头:“没。”
下了朝,顾容瑾低着头往外走。离大殿远了些,季崇德从后面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看一眼就放,什么也没说,先闷声笑了出来。
顾容瑾心里想着儿子,担心他又旷课惹事。没留神被吓了一跳,直到季崇德暧。昧的朝他挤眉弄眼,才一正衣领,端得是一身正气。
季崇德大概也不打算戳穿他,看一眼就算。扭身就要找旁的大人说话。
顾容瑾想了想,莫名有种被泼了一身脏水的郁闷,又转过头喊他:“崇德!”二人之间差了十几岁,按理顾容瑾应该叫他一声大哥。但季崇德这人委实不是个东西,也没有做长兄的样。白玨还在的时候,喜欢叫他“季蛋蛋”。顾容瑾要好些,只叫他名。
季崇德又泥鳅一般的滑了过来,笑容猥琐的简直让人手痒。
顾容瑾忍着不适,努力调整情绪,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崇德:“哦?”他这一声哦一波三折,明显不信。
顾容瑾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脸色铁青。
岂料季崇德忽然将他一搂,推着他走向别处,小声宽慰他:“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总有想的时候,正常,我们都理解。只是,这女人谁啊?我就好奇这个。”
二人拉扯间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季崇德的小声大概和别人正常音量差不多。因此等他一说完,走在边上的大臣们都集体消了音。
顾容瑾气得不行,甩开他的胳膊,脸都绿了:“我这树枝划的!”
说完就走,一刻不停,因为季崇德那厮根本听不懂人话!
*
“哈哈哈,这人谁啊?怎么来我们斌学院了!”放肆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顾长思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座位,摆好笔墨纸砚。
“哎,你怎么坐这了?这里是许有光的位置。”贾宝贵说话的同时一胳膊扫掉顾长思的笔墨。
砚台砸在地上,纸笔凌乱飞舞。
顾长思怒了:“你!”
说话的同时,许有光就到了,他的同位贾宝贵见他过来,指着他说:“你问问同窗们,现在许有光是不是坐这。你本就没资格坐这里,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不好好学就该把位置让出来。滚出斌学院!”
有了人起头,同窗们忽而都大声喊了起来:“滚出斌学院!”
也不知谁在顾长思身后推了他一把,顾长思往前一个踉跄。贾宝贵眼看着小山一样的顾长思朝自己倒来,吓得变了脸色,不管不顾朝他肚子就是一拳头。
这些斌学院丙班的小孩儿别看年纪不大,个子不高,因为刚学了本事,又是下手没轻没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打起人来,又凶又狠。
顾长思被打的恶心想吐,他忙捂住嘴,又是引来一通嘲笑。
“看他又在装模作样!”
“就知道装!要不是他爹,他有资格在这?挤了别人的名额,真厚脸皮!”
“贾宝贵,你完蛋了,你看他半天不起来,一定是等着先生过来,你要被先生骂被你爹揍啰!”
小孩子的世界大都是非黑即白,没有大人们的人情牵累,没有被官场碾压,人世磋磨,能让他们害怕顾忌的实在有限。有些甚至因为长辈对顾家的畏惧,而心生恨意。他们最怕的事无非是爹娘打骂,最喜欢的事便是在同辈中逞英雄。
贾宝贵此刻就有种“惩恶扬善,英勇赴死的慷慨激昂。”他大剌剌道:“我娘说他根本就不是顾太尉的亲儿子,他是武神和花月教教主的野种。要不然顾太尉那等美男子怎么就生出了这头大肥猪?因为□□教主就奇丑无比!”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众人表情各异。这样的传闻私底下也有人说过,不过从来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议论。
顾长思彻底没激怒了,一把抓住贾宝贵,按住头就打。
“轰”得一声,所有人都炸了,嚷嚷着:“打人啦!打死人啦!”
刚到的许有光一见表哥贾宝贵被打,冲进来就跳到顾长思后背猛打他的头。
被顾长思压在身下打的贾宝贵喊:“别打他脸,打他身上!”
书院正是上学时间,很多学生正往这边赶,很多不明真相的只看到屋内几人打做一团,也跟着嚷嚷起来。
幸而先生很快被叫过来了。
来人是是教武艺的教头,上的前来,二话不说,先将正缠斗在一起的三人给分开了。
这三人一般大年纪,只因顾长思长得又高又胖,任谁看了去,都道是他在欺负人。
教头将这三人一看,顾长思除了额上细细密密的汗,咬着牙,衣裳头发凌乱,并无别的不妥。倒是那两个瘦小点的,脸上脖子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抓伤。
新来的教头没见过顾长思,不知其身份,厉声呵斥:“你这混小子哪里来的?以大欺小!自己去惩戒堂领罚。”
他这一声吼,只凭第一印象,不问青红皂白已断了案。斌院丙班的孩子围了一圈,也没人说句公道话。
顾长思攥紧了拳头,不动也不说话。教头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顿时来气。上前就要揪住他的耳朵拖他走。险些就要碰上了,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下,回头一看是季云泽。
季云泽他认识。季大将军家独子。斌院乙班的孩子。出类拔萃的少年。
“季公子?”刘教头回头看他。
季云泽匆匆朝他行了个学生礼,上前拉顾长思:“你今天来啦?”
顾长思才被刺过,正敏。感,挥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连你也想撵我走?”
季云泽:“我没有。”
人群后传来骚动,牧真挤了进来,将几人一扫,心中了然,手指一一点过顾长思,贾宝贵,许有光,“你们跟我来。”
教头是个愣头青,自认仗义执言道:“这事何须背着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掰扯清楚,该教训教训,该罚罚。”
牧真长的文文气气,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高手。武院师长排名第一。平时他都是一副好脾气,笑眯眯,慢吞吞。
然而,此刻当他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教头的时候,教头莫名感到一阵被压迫的寒意,舌头打结就再也说不出了。
“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牧真伸开手臂,将这三人往怀里一拢,“走,先生我现在刚好很闲。”
也不知是谁“嘘”了一声,围观的学生太多了,牧真也没管,笑眯眯撵人:“都散了,都散了。”
然而这声嘘却刺到了顾长思心里,他站住不动了,反问牧真:“反正在牧先生心里也肯定认为我不对吧?”
牧真:“哎?”
顾长思甩开牧真的胳膊,扭头就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日入V,入V三更
第24章 。应天书院&通天戟 ·
牧真望着顾长思跑远的背影,心内一连声的叹气。
“牧先生,这次真不怪我,你看我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我知道他爹是太尉,我都没敢还手。”贾宝贵赶紧辩驳道。
教头:嚯,太尉!原来传言是真的啊,顾太尉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蛮霸王。
许有光护着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立马道:“这我可以作证,我刚来就看见他正打我表哥,就因为我坐了他的座位,他心生不满。可是这也不怪我和我表哥啊,是他一直不来,那么好的座位白白空着可惜。范先生让我暂时坐了那边,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动手打人。”
贾宝贵更理直气壮了:“先生要不信,可以问过咱班学生。大家都亲眼看见了,是顾长思先打得我。”
在同窗们眼里,顾长思脾气古怪又敏。感,除了文科还不错,武科简直一塌糊涂,根本不配待在斌院。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邪恶。有人起了头排挤,剩下的也都站了队。当然,这其中还有不少明哲保身,站中立的。原因无他,这样的孩子大都早慧,听了爹娘的话,想和权贵结交,奈何顾长思一眼看穿,很不给面子,直说了出来。这些孩子心中也有气,转而就调转了矛头,不过到底懂事些,不敢明目张胆,只暗中有些小动作。
*
应天书院乃国学院,简言之就是国家投资兴办。书院的先生拿俸禄,书院的学生不需交束侑。但学业繁重,每季会有一次大考,四次大考综合评分后,每年会有升级留级以及末尾淘汰。
书院分文院,武院,还有文武兼修的斌院。
再细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123三个层次。譬如顾长思如今就在丙2。
书院每年春季招新,一次只招一百二十人,文武斌三院各招四十人。且有严格的年龄限制,只招8到14岁之间的孩子。经过层层考试后入选,一律从丙1班开始念书,一年一次升学考,逐步到丙2 ,丙3,乙1乙2……依次往上。等甲3读完,连科举考都不用,直接进入官场。
可想而知,这应天书院竞争有多激烈。
说来这应天书院最开始便是由顾太师一手创办出来的,那会儿他还年轻,精力旺盛,为了大周国人才的培养可谓呕心沥血操碎了心。后来书院经历数次改革,越来越完善,就形成了如今的体制。
如今,顾老太师已不再过问书院之事。原本是想将书院交给儿子打理。顾容瑾以“能者居之”推拒了,但仍挂了个名。如今担任书院山长的则是已辞了官的原吏部尚书郭大人。
却说应天书院重规矩,学风严谨,但凡事都有例外。顾长思就是这个例外。
顾容瑾就顾长思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想摘太阳,顾容瑾恨不得将月亮星星都一并给他。在顾长思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听说了应天书院,也得知了他娘在书院的一些事迹,心生向往。就跟他爹提了。
他爹二话没说,就将他塞了进去。
没有经过任何考试,跟书院的山长打了声招呼,连夜腾了个地方,搬了张桌子,顾长思就进去了。
因为进来的太容易,很长一段时间,顾长思以为大家都一样。所以当他说出一些话,大家都只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并不附和,后来一次偶然,他听到同学们背后议论他,才知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笑话。
顾长思想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做此安排,可年少敏。感的他,在听了更多的传闻后,反而变得多疑多虑畏首畏尾。
顾容瑾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同窗们的排挤,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都令小小的少年人感到烦躁愁苦,却又无法排解。就像同窗们背后嘲讽他的,所有顺着他心意的都是畏惧他顾家权势,所有对他好的只不过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他什么都不是!离了父母他什么都不是!
*
顾长思闷头往书院深处跑。
应天书院依山而建,圈地极广,奇木怪石,环境优美。
顾长思一路快跑,躲到无人处就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过了会眼圈就红了。
有人说,他不是武神白玨的后人,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废物,连武学最基本的锻炼体魄都做不到,跑个一里路就气喘吁吁,干呕难受,早几年身体更差的时候还会当场晕倒。
也有人说,他不是顾太尉的儿子,因为顾太尉堂堂大周第一美男子,不可能生出这般貌丑如猪的孩子。
甚至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是外面捡回来的野种!
“奇了怪了,刚刚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跑了,”有人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自言自语道。
顾长思听出是潘潮的声音。他不自觉的往身后的大石靠了靠,此时此刻,他只想安静的呆一会,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起冲突。
“潘潮,找到顾长思了吗?”另一人快步跑来。
“不知道那小子跑哪去了,一身肥肉没想到跑得倒快。”
“那现在怎么办?萧二哥已经去了。”
潘潮抓了下耳朵:“那人说只有带上武神的儿子一起才肯交出通天戟,萧二哥那么想要通天戟,咱们一定要帮他。”
“原本还想去太尉府引他出来,没想到他今天会来书院。”
潘潮:“早知道就半路堵他了。哎?啊!啊!啊!”
潘潮被突然怼到眼前的顾长思吓了一跳,后者沉着脸,问:“你们有我娘通天戟的消息?”
传说通天戟能引雷电,劈江水,是天上的神物。是所有习武之人的终极梦想。
而这柄神器也随着白玨的死去消失无踪。这些年来,一直流传着通天戟出现在各处的消息,不过最后证实也多是谣传。
顾长思也不知这次是真是假,可当他听到她娘的物件,本能反应已占了上风。
潘潮瞅着他犹豫了起来。倒是他身边的人将他一撞,“你还在犹豫什么,人都出来了,咱们快走啊!”
潘潮道:“我丑话说在前头,通天戟是我萧二哥的,你要是打得过我萧二哥就给你,打不过就归我萧二哥。”
顾长思从鼻孔里哼了声。
潘潮继续道:“另外,你不可以告诉你爹。”
顾长思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还走不走?”
潘潮气了个仰倒。
进了书院就不好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潘潮有绝招,他抱开围墙边的一捆干草,赫然一个狗洞。
顾长思:“我不爬狗洞。”
潘潮:“这不是狗洞,是我自己挖出来的。”
顾长思一脸吃惊。
潘潮得意:“我厉害吧?”
潘潮一点点砖石掏出来的小洞只适合他这样细细瘦瘦的人,他轻轻松松爬了出去,回头喊顾长思。
顾长思这身架,显然就没那么容易了,才露了个头,肩膀就困难了。又哼哧哼哧的往外爬,到了屁。股,彻底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