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我去找顾容瑾。”
她一口一个顾容瑾,刘管事没忍住:“你别太放肆,说到底你也就是府里买来的奴才。”
白玨已出了院门:“你不说我倒忘了这茬。”是真忘了。
季云泽方才也不知去了哪里,正往回走,二人迎面遇到。季云泽愣了下,白玨扬声喊:“云云呀,去跟长思他们玩啊,别一个人呆着,多没劲。”
季云泽羞耻得又想掉头跑。……顾容瑾今日休沐,他一个人心神不宁的在书房里看书,说是看书,其实就是发呆。
他昨日没守住本心,又在别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他妻子的影子。神思不属的抱了那女子一路,又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虽说他已经惩罚了自己,现在也能坚守住心墙了。可关于他和那女子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顾太尉身居高位,耳目众多,想打听一些事不难,想压住一些事,尤其是这种事,难是不难,不过会适得其反,就跟他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太尉府内尚且风平浪静,但他知道若是任由流言传出去,过不了几天,肯定会生出一些麻烦。
这些麻烦,于他倒没什么影响。
就是……“顾太尉!顾太尉!”门外忽然传来女子高声的呼喊。
顾容瑾整个人一抖,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在。”
与他妻子一模一样的声音,于他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我跟你说件事,”白玨翻着白眼看着一堵墙似的守在门口的姜奴。
顾容瑾没回话,目光没有焦距的又发起了呆。
“……所以,你没意见吧?”等顾容瑾回过神,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
他不由自主起了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刚好看到白玨手里拿着扇子捣他门口的蚂蚁洞。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嘴里说着话,手里还要干些什么才不会无聊。
顾容瑾站在门口,又愣住了。
白玨看他出来,只一眼就明白了,他根本没将自己方才那番话听到耳朵里。
顾容瑾的这门绝技白玨也是服气的,虽说她经常将她爹的话当耳旁风。但也只是“听是听见了但我该闯祸还是会闯祸”,她相信大多数人跟她都一样,当初被长辈骂的时候,是肯定在听。但顾容瑾就厉害了,他是真的听不见。
后来见识到顾太师骂人的功夫,白玨算是明白顾容瑾这一绝技是怎么修炼来的了。
顾太师骂人反反复复就那几句,百说不厌,还能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你要是怼一句,他能从白天说到黑夜。而且他骂人非常没有创新性,犯不同的错,他都是同一套的骂人话。真不是一般的烦人。久而久之,顾容瑾就养成了,一旦陷入某种思绪,其他什么都听不见的毛病。
“我说,我想搬长思的院子里,长思身体不好,需要人贴身照顾,我……”她巴拉巴拉又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
顾容瑾呆愣愣的听,这会儿是听进去了,“哦。”
白玨:“哦是什么意思?同意了?”
顾容瑾又像是在神游:“……”
白玨福至心灵道:“你不是给我喂了肠穿肚烂的毒。药了吗?定期毒发呀,没有你的解药我活不了。这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没姜奴,我也什么都不敢做呀。”
顾容瑾:“哦,对。”他忘了。
白玨回身冲藏在暗处的刘管事说:“这下你都听明白了吧?赶紧的,回去收拾屋子。”她掉转身就走。
来如风,去如风。
独独留下站在门口的顾容瑾和姜奴面面相觑。
姜奴表情沉重道:“主人,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心乱 ·
顾容瑾:“你怕什么?”
姜奴低头想了想,从背后抽出长刀,嚯一声杵在地上,“奴才还是觉得此人当杀!”
顾容瑾:“哦。”
姜奴转身就走,杀气腾腾。
顾容瑾:“你回来。”
姜奴没脾气的回过身,跟着顾容瑾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内窗户大开,一。夜疾风骤雨,窗口的地面都湿了。姜奴嗅了嗅鼻子,空气里若有似无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姜奴疑心自己闻错了,再要细闻。顾容瑾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理由。”
姜奴:“噶?”
顾容瑾:“你要杀她的理由。”
姜奴的表情有种陷入回忆的恐慌感,“就刚刚在门口那情形,主人您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岂止是似曾相识,分明是旧日重现。
姜奴护主,且有些不通人情世故,这点在少年时期尤其明显。白玨喜欢顾容瑾,就免不了会招惹他。用季崇德的话说,姓白的像个小子,姓顾得则像个大姑娘。顾容瑾经不住逗,一逗就脸红,再逗就会躲。他是不会轻易生气的,但喜欢把“我要生气了”挂在嘴边。有时候说一句,“姜奴,我不要再看见她。”姜奴就当了真。
也是像现在这样,姜奴横在门口,将二人一个堵在屋内一个拦在门口。
白玨起先还会说些好话,但姜奴实在是个说不通的,除了顾容瑾的话谁的话都不管用。少年人的心最是复杂多变,顾容瑾在屋内早就不生白玨的气了,可薄薄的脸皮又说不出轻易原谅的话。他自个儿还在纠结。殊不知,白玨已耐心耗尽。捏着拳头,跟姜奴另找了个地,谁得拳头硬谁说话算话了。
那会儿,大家都刚接触,姜奴不知白玨武功深浅。白玨不知姜奴是个死心眼一根筋。
总之,打到最后,都打出了火气,也打出了血性。
从单纯的“看你不爽”,演变成了非要分出个胜负雌雄。
关于雌雄这事,季崇德早就说过她,无论她打赢多少次,都永远不会变成个雄的。然而,行走江湖嘛,嗷一嗓子,气势上就先赢了。
牧真最先发现了他们,他看白玨的眼睛就知道要坏,白玨是越挫越勇型的,她血脉里就存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打红了眼容易失去理智。这大概也和她小小年纪就被强行灌满玄天功内力有关,容易失控。
姜奴来历成谜,武功也是诡谲成谜。白大将军曾说,西域有种邪法,叫炼蛊人。跟蛊虫的炼法差不多。百十来个孩子从小一起养大,隔一段时间赶到一起让他们彼此厮杀。用最邪恶的方法,炼出最趁手的“人间凶器”。因此,至死方休也刻在了姜奴的骨血里。
牧真不敢轻易加入战局,慌里慌张的找来了季崇德。
季崇德一瞧那情形,头皮都麻了,喊也喊不住。
俩人就跟与外界隔绝了般,眼里只有对手。
后来其他人陆续赶来,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生怕被殃及性命。
季崇德自暴自弃的想,“让他们打吧,打到精疲力竭,打到都不能动了,自然就停下了。”
牧真说:“这要打死了怎么办?”
季崇德卷了卷袖子:“那咱们一起死吧。”白大将军就跟临终托孤一般的将他们都交给了顾太师后就失踪了。他作为大哥要是再护不住小妹,那也没脸活着了。
季崇德跟牧真商议,待会他俩个该如何瞅准时机冲进去,分开二人。顾容瑾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冲了进去。一面喊:“姜奴,停手。”一面上前就抱住他的腰。
姜奴是真听顾容瑾的话,他一说停,他就停了。然而千钧一发之际,岂是你说停,所有人都得停的。至少打红了眼的白玨就没停。
一爪子插入顾容瑾后背的皮肉,白玨甚至都感觉到了指甲摩擦到他骨头的声音。泊泊鲜血从她的指头一直烫到了她心里。
顾容瑾的后背至今有五处略微陷下去的疤痕,那是白玨留给他的,也是她向他保证一辈子要护他周全的开始。……“还有,主人,你知道她叫季小公子什么吗?”
顾容瑾疑惑:“什么?”
姜奴的表情变得更奇怪了,“她叫季公子云云,季云云。”
顾容瑾眼中的情绪就像是千里万里的云飞速向后撤去,只留下璀璨的金光,刺得人睁不了眼。……“你下次能不能别乱给人起绰号啊,云泽哥是斌院乙3班的学生,今年秋天就要升甲1了,书院里有很多他的崇拜者,你这般一叫,生生将气势都给你叫下去了。”顾长思跟着白玨后面抱怨道。
白玨正巡视自己的新屋子,指挥着刘管事将不用的物件搬出去,又叮嘱他添些新物件。刘管事站在门口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季云泽那三个孩子在她去找顾容瑾的时候偷溜了,大概都觉得她有些匪夷所思,没敢久待。
白玨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你爹以前还叫容容呢,起先也是不乐意,叫习惯了,不也喊一声就答应一声。”
顾长思想起她给自己取名叫“思思”,心道:这什么人,真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忌讳!
“说句真话啊,你到底叫什么?”
白玨:“叫人。”
顾长思拖长了调子:“师……父。”
白玨伸脚踢了踢里屋的木床:“这床小了,我喜欢大床,至少要两三个人都能睡得下的那种。”又看了顾长思一眼:“唔,我本姓梁,名清。”
刘管事两只手交握在身前,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心内腹诽:“大姑娘家家的张口就要双人床。真不怕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哼!”
顾长思小声嘀咕:“梁清。”
白玨:“哎。”
顾长思琢磨道:“那个梁?哪个清?”
白玨眨眨眼:“你再念两遍就知道了。”
顾长思一看她的表情就不对,警惕起来,默念几遍,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就变了,“你!”
白玨笑开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一个女师父,当不了你父,你叫我一声娘亲,又不亏了你。”
顾长思掉头就走。
出门猛得住了脚,迟疑道:“爹?”
白玨止住笑,整了整表情,不紧不慢的出了门,二人在屋内笑谈也不知顾容瑾听去了多少,看他表情是看不出什么的,冷冷的一张脸。倒是姜奴跟做贼心虚似的,眼神飘忽。
“何事?”白玨站在门槛上也不走近。挺胸抬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顾容瑾面对她既摆不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做不到冷若冰霜的转身离去,更不可能温柔似水的说几句关切的话,纠结半晌,“来给你送解药,唔,这次的解药。”
白玨愣了下,会意。左右没看到连翘只得亲自走了过去。
顾容瑾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瓶子上大剌剌写着三个大字:“补气丸。”他手心一转,藏到掌心。
白玨权当自己瞎了,“多谢。”
顾容瑾:“不谢。”
瓶子里滚出两枚黑漆漆的药丸。顾容瑾大概是觉得自己倒多了,鬼使神差的从她手心拿,白玨握住,一不小心就握住了他的指尖。
白玨闻到了一股被压在熏香下的血腥味。
顾容瑾倒是一副被马蜂扎了般的惊慌表情,抽了手就退开了好几步。一句话也没说,脚步匆匆,走得贼拉快。
姜奴紧跟着他,到了无人处,说:“我就说吧,很吓人吧。”
顾容瑾不说话。
姜奴:“要不要杀,主人你给句话。”
顾容瑾自从成年后就绝少露出惊慌的表情。大概比白玨小两岁的缘故,少年时一直被她压一头,又长大了两岁,就一直想表现的比她稳重。每每故作深沉,就是怕被白玨看轻了。
“你,你容我再想想。”顾容瑾感觉身上的伤口随着心里的波动又裂开了。……白玨大概是觉得刘管事靠不住,自己列了一长条的清单,让顾长思给她屋里置办新物件。
顾长思别的不多,就是银子比旁的孩子多。他爹给他,他祖父给他,他闵姨给他,更有那宫里的皇帝表哥,皇太后姑姑每到年节变着法儿的塞东西给他。
顾长思说:“管家那有咱家库房的钥匙,你要喜欢什么就跟他要,就说是我要的。”
白玨看他这大方的气派,忽然心里有些发愁。俗语有云: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可当官的爹应有尽有,娃要是跟了自己过不来穷苦日子可怎么办哟。
她心情复杂的在扇子上写写画画。
顾长思伸了脖子看过来:“你在写什么?”
雪白的扇面上已端端正正的写了好几个名字,依次是:王迟,季云云,牧大乖,牧小乖,白小宝,连翘。
写完最后一个字,白玨收了笔。
“你这字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非常端正有力。不过你为什么写这么多名字?”
白玨:“因为你们在我心里都是重要的人啊,重要的人就要随时带在身边,想你们的时候就展开看看。”
这突入起来的暖心话,顾长思有被暖到。
不过,他指着扇面,有些不开心:“为什么我排在他们后面?”
白玨:“排名仅仅代表时间顺序。”
顾长思想了想:“不对,王迟就算了,为什么我排在季云泽和牧文牧章的后面,明明第一个跟你说话的是我。”
白玨:“呃……”
顾长思:“还有,你为什么擅自将我送你的双鱼送人了?”
白玨:“呃……”
顾长思迟到的醋意终于发作了:“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了。”他一扭身走了,像头发怒的小牛犊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大神码字锁住了,一直出不来。抱歉抱歉。
第33章 。护崽子 ·
白玨看着扇子上的名字,等墨汁干了后,缓缓合上,握在掌心。关于他儿子和他侄子们一起出现,她为什么单单将她儿子的名字放在最后这件事,她完全是下意识看脸啊,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