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出了门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气也来得莫名其妙。可当白玨摇着扇子过来哄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气一会。
因为白玨要搬过来,还提了一堆要求,顾长思的院子里哐当哐当,来来回回都是搬东西的摩擦声。
白玨拉了顾长思一把,“走!别在屋里闷着,我带你出去玩。”
顾长思是不怎么喜欢出门的,偌大一个太尉府要什么有什么,他什么都不缺。反倒是外头,他时不时要忍受旁人的冷言冷语。要不是有了他娘的消息或者去书院学习,他情愿一辈子待在府里。
白玨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强拉硬拽也要将人带走。拽住顾长思的一条胳膊,夹在咯吱窝,拖着就走。
姜奴从顾容瑾那回来,尽忠职守的继续监视白玨,一眼看到这情形,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连翘!连翘!”白珏一面走一面喊,经过姜奴时又问:“赶紧将我家王迟还回来。”脚步不停。
顾长思要是真不想走,完全可以喊一句“姜叔叔救我。”姜奴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拦住。
姜奴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顾长思的脸有那么一会变成了少年时期的顾容瑾,他一边挣扎一边厌烦道:“你放开我,我说了我不出去,我书还没看完。我不出去……”这时候少年时期的姜奴就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即便他和白玨才你死我活的斗过一场,身上的伤并未痊愈。牧真和季崇德这次现身的颇为及时,一左一右将姜奴架住,嘴里哄着他:“我妹子就想和你家公子培养点感情,你就别掺和了哈。”
白玨哈哈大笑:“季蛋蛋,牧真真干的好!”
季崇德:“滚!”
牧真:“赶紧走!”
姜奴岂是那种好压制的,白将军说他是蛊人并不是没有道理。姜奴就跟不怕疼似的,拼着伤口崩裂也将那二人掀翻了出去。
顾容瑾看着不对,忙喊:“姜奴,我没事。”
姜奴已到了他面前。
顾容瑾从白玨怀里抽回胳膊,查看姜奴的伤势。
白玨:“真是条汉子!”
姜奴:“主人。”
白玨指了指自己:“女主人。”……姜奴跟出去之前,先去了趟顾容瑾那。
顾容瑾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冷冷清清,怪可怜的。姜奴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出去了,挺对不起他的,他明明是去执行任务,却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
顾容瑾没说什么,起身从柜子里翻出几瓶药。顾长思身体不好,经常犯病。顾容瑾遍请名医,也炼制出了一些便于携带的丹药。
但长思这孩子自从今年初开始,突然就喜欢和他扭着作对。也不是像别人家孩子那样,你让他往东他往西,或者大吼大叫。就是,怎么说呢,突然不跟他交心了。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就有症状了,只不过他那会儿跟季崇德他们说,他们就万般同情他,说他既当爹又当娘不容易。
顾容瑾不需要人同情,一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就用这种同情的语气让他很受不了。更有甚者借机劝他再娶,理由就是孩子不能没有娘。
新娶的夫人也是个大姑娘,自己都没当过娘,能教好别人的儿子,全心全意付出?顾容瑾觉得不可能。那就没理由害人害己了。
他心里的那点疑惑没人说,也就堆在心里解决不了,后来就是越演越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昨晚那个叫白。花。花的孩子提醒了他,难道是长思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对他这个爹生了隔阂?
打发了姜奴后,顾容瑾重视起了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决心起身亲自走一趟应天书院。岂料下人匆匆来报,说牧先生来了。
牧真昨晚回去后一。夜没睡好,早上打发了两个孩子去太尉府探探情况。俩孩子回来后一人抱住他一条腿,争先恐后的将所见所闻都说了遍。
牧真越听越心慌,又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千万别告诉他们娘,更不要告诉闵栀阿姨。
最后一个警告是有些多此一举的,闵栀在太师府,俩孩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她一次。就算逢年过节,牧真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师请安。闵栀也会刻意避开。
闵栀和牧真的妻子小流儿不对付。二人见一次掐一次。少年时期就彼此看不顺眼,后来白玨身死,二人直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牧真实在是坐不住了,也没提前递拜帖,直奔太尉府而来。他倒是希望顾容瑾今日轮值,他就有借口以考较功课的名义跟顾长思谈谈,再顺道打听打听,若是再凑巧能见到那个人,那就更好了。
顾容瑾接待了他,小厮奉了茶。
牧真理了理袖子,从今日天气骤变一路聊到了四季五谷再聊到了长思的功课以及即将而来的秋考。
顾容瑾心里明镜似的,竟也不急不忙,顺着他的话说,聊到秋考也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儿子不用考也是直接升上去的。他愿用半生功劳换儿子平安顺遂,护崽子护的明明白白。
牧真欲言又止:“你不打算让长思丙2再读一年?”
顾容瑾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奇怪,又联想到先前所思所想,当即表情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我儿子在书院被欺负了?”
牧真表情不自然,结巴起来,“没,没,有,倒也不是那样,就是……”
顾容瑾啪一下,重重放了杯子:“我信你才没在书院安插眼线,你这小舅是怎么当的?”
嚯!这走了后门还嫌别人后门开的不够宽敞理所当然的语气!
顾容瑾沉了脸,不怒自威,“是哪家的孩子?他们爹是谁?你跟我说,我去跟他家大人聊聊。”
到底是身居高位,十几年下来,官威深重。牧真怔怔的看着他,感觉再也找不到他少年时羞涩谦逊的模样了。
顾容瑾迷了眼,不解:“你盯着我看作什么?”
牧真回神,长叹一声,“忽然有些感慨。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一直觉得你若不能为长思遮风避雨一生就不要事事为他披荆斩棘。人活一世,每一次的磋磨都是一次成长。你当初不听我的意见,一意孤行将他送进斌院,就该预料到他会被排挤。以长思的能力,他进文院完全没有问题。从丙1到丙2,他的武试并不合格,按照规矩,丙1应该重修一年……”
顾容瑾听不下去了,嚯得站起身,他身量比一般人都高,冷冷得看下来时,气势吓人,“你说我家长思不好?你凭什么说他?你还是他小舅?”
牧真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想和他谈一谈孩子教育问题,不想顾容瑾护短护成了这样。不,一直以来都这样。这次是他蠢了,竟以为孩子大了,顾容瑾的想法会也会变。
顾容瑾很生气,“文武斌三院每年各院招收40人,我儿进去不占任何一个人的名额,也不存在抢了谁的位置一说。”
牧真:“但是……你不觉得就因为这样太特殊了吗?”
顾容瑾一只手按住牧真的肩膀,“那他们还想怎样?我孩子就想去应天书院读个书,不占任何人的名额,也不影响任何一个人出仕当官,他们怎么就容不下他了?哦,我终于知道长思为什么经常逃课了。因为你尸位素餐,不管长思,你也联合其他人一起欺负长思!是不是因为你家牧文牧章还没考进应天书院,你嫉妒?”
哐当!这顶大帽子扣的!牧真真心觉得顾容瑾一谈到白珏母子脑子就不正常。
曾经那个温柔克制,喜欢讲道理,还讲得人心服口服的顾容瑾呢?现在护崽子护到栽赃陷害不分青红皂白,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顾容瑾沉痛道:“牧真,我错信你了。”言毕,收手,朝门口走去。
牧真直着眼:好嘛,这就定罪了。
顾容瑾:“廖凤。”
廖凤不在,进来的是其他护卫。
顾容瑾:“给我去查,仔仔细细的查……”
牧真哀嚎一声,祭出杀手锏:“姐夫!”
顾容瑾僵住。
白大将军喜欢□□,季崇德牧真小流儿他们都是他捡的。捡孩子的理由是给白珏作伴。牧真跟白珏一般年岁,只是月份上比她小了一个月。白珏惯爱充大,时常在牧真面前以大姐自居。小流儿叫她姐姐叫的甜。牧真打死不干。除了有事求她的时候,那一声姐姐喊出来,简直比嘴里裹了蜜糖还甜。
牧真的这一声“姐夫”也是不常有的,因此顾容瑾还真有些被叫住了。
顾容瑾回过头,神色也好看了起来,“何事?”
牧真搓了一把手心的汗:“就是,关于书院的事,咱们可以再聊聊。不必大动干戈。”
顾容瑾收敛气势,苦口婆心道:“长思小舅,你知道,我就长思这一个儿子。这辈子也只有他一个孩子了。他要是过得不好,我也会过得不好,我要是过得不好,旁人若是受了波及影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邹月儿 ·
话分两头,却说白珏带了儿子要出门,二人先去了马厩挑马。顾长思已有好长时间没骑马了,上次跑去青阳镇,全凭一口气,回来后不仅生了场病,还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好几天走路都不对劲。现下看到马匹就有些发怵,磨磨蹭蹭的不愿上马。
白珏一眼相中一匹汗血宝马,招呼都不打,抓了鬃毛就骑了上去。马是匹烈马,也没有放置马鞍,无端被人骑了,前仰后翻,跟疯了似的。
顾长思抓着马夫发抖:“啊!师父!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父啊!啊啊啊啊!”
白珏有心想驯服这匹烈马,但见儿子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便先跳了下来。头发一抓脑后一盘折了根树枝别上,眼底泛着热烈的红,卷起袖子激动道:“不着急啊,等老娘将这匹烈马驯服了,再带你出去玩。”
马夫吓得不行,手里还抓着一袋子没放下的草料,“哎哟,姑奶奶哎……”
顾长思:“那是我爹的坐骑朱砂,除了我爹旁人靠近不得,你想骑,我去跟我爹说。不过可能要我爹带你。朱砂太烈了。”
白珏一听是顾容瑾的坐骑,兴致被扫了一半,还留一半是因为这马实在太好看,给了这马面子。
“诛杀?你爹什么时候这么会起名字了。”白珏看向朱砂,由衷赞叹,“这名字确实很适合它,可惜了。”可惜好马没配上好主人。
马夫说:“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外头泥泞难行,少爷要出门,不如套了马车。”
顾长思心说:“好啊好啊。”
白玨说:“又不是要干净整洁的出门访友坐什么马车,出去玩儿当然还是骑马方便。”言毕,不由分说又牵了一匹马。
要说白珏眼光好呢,这匹马也是顾太尉的,前些年西域番邦国赠送的宝马。这马年岁稍长些,性格也稳重。它是认识顾长思的,白珏牵了它,也不反抗,乖乖让骑了。白珏遛了两圈,颇为满意,一手拉住连翘,就将她拽上了马。吓得连翘惊呼连连。
顾长思心里唉声叹气,牵了他的小马跟上。姜奴跟顾容瑾回禀了后,也骑了马追了出去。他们这边才走,牧真的马车从另一边过来,敲开了太尉府的大门。
同一时间,在外人眼中足不出户的闵栀在京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偶遇”了前来采买的显国公嫡孙女邹月儿。
邹月儿容貌姣好,却又不似她的名字那般柔弱,她是个颇为英气的女子。与大多数闺阁女子不同,她因喜欢骑射,即便逛街也喜欢手里拿着马鞭或者腰佩短剑。
闵栀手里拿着店家力荐的最新式样的珍珠手链,拖着慢腾腾的调子说:“店家,虽然东珠名气大,但你也不能随便用一些歪瓜裂枣的珠子就冒充东珠。仿的就是仿的,比那东施效颦还可笑。”她声音还挺大,邹月儿和她的嬷母想听不到都难。
店家有些懵,说:“闵夫人,我没说这是东珠啊。”
闵栀就跟耳聋了似的,继续道:“虽然人人都知道我爱东珠,也有不少人爱送东珠讨我开心,可你拿个假货就冒充东珠,还想往我手里硬塞,你这就说不过去了。”忽而转过头看向邹月儿:“我这话说的没错吧,邹小姐?”
邹月儿突然被点了名,也知她是指桑骂槐,她虽年少却也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只含笑不应。倒是嬷母沉不住气,声音不高不低,“姑娘身份尊贵,切莫与贱婢争执,白白失了身份。”
邹月儿笑吟吟,朝闵栀一点头:“闵夫人莫见怪,嬷母说的并不是你。”
闵栀就跟没听见似的,对着店家递过来的铜镜试戴首饰,半晌,又开始不冷不热的戳着人玩:“好歹我这贱婢也是生养了一个小主子的。谁要是硬嫁过来,恐怕也不会有舒心日子过。”
邹月儿皱了眉,转而又笑了。跟店家订做了几样首饰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人上了马车,嬷母破口大骂,“什么人啊这是!她一个下贱玩意,连个正经身份都没,还想霸着太尉不放。有个孩子了不起啊,左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小姐,咱不与她一般见识,等您将来嫁入太尉府,那可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正一品大员夫人。太后那般疼亲弟,您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也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整个显国公府都得仰仗您,你再要回娘家,那可是风风光光,老的少的都得给您脸。”
邹月儿被她说的满面红光,一脸神往,见马车内嬷母丫鬟都眼神热烈的盯着自己,羞耻心又让她很快冷静下来,“还没影儿的事,这话可不能乱说。”
嬷母:“怎么就没影了,下月十八老国公生辰,太尉大人已经收了请柬。小姐您可要把握好机会啊!您要是……”
邹月儿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自从得知太尉收了请柬后,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国公府不止她一个适婚女儿,但几个姐妹她是最有希望嫁入太尉府的。老祖母给了她许多首饰。母亲又嫌老物不够鲜亮,又给了她银子让她去市面上买一些新鲜的合心意的。
家里给了她很大压力,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太尉府人口简单,整个太尉府也就太尉和顾小少爷俩个主子。闵夫人就算再会兴风作浪也作不到太尉府。坊间传言,当初太尉和闵夫人在一起是因为她下了药,使了计谋。下贱的女人只会使下作的手段。老太师是看她有了他们顾家的骨血,只能捏着鼻子让她住进了太师府。可怜老太师越老越糊涂,偌大一个太师府竟交给了那女人打理。可是任凭她再有手段,不还是进不了太尉府。”话题又被嬷母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