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玨脚尖踢了连翘一下,示意她赶紧走。连翘抖抖抖,抖到门口,跨过门槛的时候终是晚节不保,双。腿发软,一骨碌栽了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白玨又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顾长思在房内“哇”一声干呕。顾容瑾转身又进去,随即脚步一顿,几步到了白玨面前,猛得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起,带进房,“你来!”
白玨措不及防被他带的磕磕绊绊。进得房内,看到儿子惨白的脸,她这颗后知后觉当娘的心终于起了些反应。
白玨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搭上脉,闭眼诊了会,松开,又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顾容瑾静等了会,终于暴躁:“你怎么回事?”
白玨心知他指什么,说:“昨儿晚才给你逼过毒,你忘了?就算是下蛋老母鸡也是要歇歇的,你当我随时随地予取予求?”
顾容瑾拧着眉头,那神情既有对白玨的不满,也有对自身的懊恼。
他走过去,语气恶劣,“你让开些。”
白玨让开了些,也没起身,往床尾挪了挪。
顾容瑾看她就火冒三丈,怒喝:“你让开!”
白玨几时见过顾容瑾这样,不觉生气,反觉好笑,嘴一咧,摇头摆尾的走了,没心没肺的像个局外人。
出了内室也没走远,隔着窗棂往里看。顾容瑾转脸凶神恶煞,转脸又如菩提临世,面朝昏睡的儿子小心温柔,哄小娃娃般轻拍他的肩头。
白玨笑了下,放心离开。
迎面遇到匆匆而来的姜奴,白玨心情不错,开他玩笑:“哟,终于舍得从美人乡回来啦?”
白玨是看着他将一名女子的车架撞倒的,又下水救了人,至于女子的那张脸白玨并没看清,因此开起姜奴的玩笑无所顾忌。
哪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姜奴脸色大变,忽然抽刀朝白玨砍来,刀风凌厉。
白玨急速后撤,捉住紧跟着她的连翘带到一边,几下腾跃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她的调笑,“啧,火气这么大,欲求不满呀?”
白玨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站稳后,将连翘一放,那姑娘立时追问道:“姑姑,欲求不满是什么意思啊?”
白玨恍然意识到自己好歹也算个长辈了,再不能口无遮拦带坏小孩子,蹩脚的解释道:“就跟饿肚子想吃饭困了想睡觉一个意思,人的欲。望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
连翘受益匪浅的点点头,望向白玨的目光充满崇拜,“姑姑,你刚才带我飞起来啦!”
白玨走在前,洋洋自得,“这算什么,你姑姑我全盛时期就是天上的神仙,轻功那是登峰造极,天下人仰望的存在。”
牛皮吹了一箩筐,绕着太尉府转了半圈又转了回来,因为白玨想起她已经搬进顾长思的院子了,偷摸着回来,也没人管她。
白玨一脚将连翘踹进她的小房间,“睡吧。”转头瞥一眼长思的房间。
姜奴就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白玨也没自找没趣,挑了下眉,回屋了。
睡是睡不着的,屋内熄了灯,盘腿坐上。床修炼内功。
四下皆静,听觉益发敏锐起来。
又过了会,白玨收敛内力,下床。推开门,往顾长思的房门口一望,姜奴还尽忠职守的守在门口,奴仆们战战兢兢的站了一排。
白玨径自走去,姜奴作势要拦,白玨抬手格挡,往里一按一压,“你主子怎么回事?”
姜奴一愣,白玨没理会,身子一矮就进去了。
屋内,郎中不住的磕头,额上都显了血迹。身上有脚印,定是刚才被踹出来的。
顾容瑾像只忍受不住怒火的猛兽,面色阴沉,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守在室内的婆子丫鬟早就跪了一地。
即便这样,屋内也是极安静的,像是有人集体消了音。唯有郎中头磕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清晰入耳。而这一声声,让顾容瑾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废物!”
白玨似有所感,倏忽转头,紧盯住顾容瑾的左手。那手隐在袖内,片刻后,一声嘀嗒落了地。
白玨抬脚走近,姜奴侧过身要拦,白玨一脚勾起还在不住磕头的郎中,往后略一用力,郎中踉跄后退,一脸惊慌中阻住了姜奴的去路。
“多大点事,出去吧!”白玨说。
郎中哪敢动弹一下,身体僵硬的发着抖。
眨眼功夫,白玨已到了顾容瑾面前,出其不意,握住他的手腕抬起,竖在二人中间。
顾容瑾不料她如此大胆,怒容未散,又添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第38章、已修(1月9日)·“你这是干什么?”白玨拧了眉,眼睫轻颤了下,落在他染血的手上,握紧他的手腕,用强硬到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顾容瑾拽走。
顾容瑾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成年男人高大的身形早就没了青葱少年时的消瘦,即便这般,拉锯了一个来回,还是被她拽到了圆桌边。
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烛火摇曳。
顾容瑾的手还在向外渗血,指缝间能清楚的看到攥了个东西。
白玨语气不好,“松开。”
顾容瑾:“放手。”
白玨怒气更盛,忽而大声道:“我让你松开!”
屋内静悄悄的,她这一声吼简直比惊雷划破夜空还要震撼人心。
屋内人一副快要被吓死的表情。
顾长思大概被吵到了,哼了哼。顾容瑾回头看向床上的儿子,一分心,手就被白玨撬开了。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别的,普普通通的一个茶盅,刚才怒极,没留神捏碎了,攥在手心。
痛是肯定痛的,但是很诡异的,越痛他心里反而会越好受一些,这错觉像是儿子身上的病痛折磨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长本事了啊。”白玨抬眸看他,眼神复杂,明晃晃的讽刺倒是毫不掩饰。
她实在不是个细致温柔的人,抓住他的手,掌心朝下用力甩了甩,血滴与碎瓷一起甩落在桌面,再反转过来,还有不少细碎的瓷器渣滓扎入皮肉,她也不用精细的物件挑,只扒开皮肉用指甲夹出来或干脆挤出来。如此反而,有些碎瓷更深的扎进了皮肉深处,很难说她不是故意的。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顾容瑾竟然也没有拒绝呵斥,只被她弄痛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
刘管事机敏,悄悄观察片刻,勾勾手指头将一屋子的人都带了出去。郎中两股战战,走路不稳,被刘管事和另一个小厮一人架一边抬出去了。
刘管事跟只阿飘似的,脚不沾地,去而复返,见姜奴仍跟柱子似的杵在原地,半点眼色都无,又无奈又可气。打了几个眼色,见他无动于衷,只得作罢。
倒是屋内的人终于有了声响。
白玨不怎么精细的将顾容瑾手上的碎渣挑干净后,又没什么好脸的看向姜奴,“傻站着干嘛?当壁炉还嫌你长得丑了。”
姜奴正要发怒,白玨又道:“没见你主子满手血,打一盆水来!一点眼色都没当什么奴才。”
姜奴面上怒色全消,又涌出愧色,听话的很,转头就走。早有机敏的奴才打好了一盆热水站在门外,只等叫人。姜奴看那小厮一眼,深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狠狠将小厮一瞪。小厮吓得腿软,差点连人带盆翻了过去,姜奴半空中截住,稳稳当当护住一盆热水,朝屋内走去。
“帕子!”
“金疮药!”
“纱布!”
姜奴被白玨使唤的滴溜溜转,心里有怒气,可因为是主人的事,也就忍了。
白玨手法粗暴,像是故意弄疼顾容瑾,姜奴看得直皱眉,又不好阻拦,毕竟他家主人轴起来,十分不好办,这伤不管不顾由着它自愈也不是没可能。
“多大点事,小宝的情况又不是一朝一夕了,刚才我也诊过脉了,没大碍,养着呗,你就算将自己的手废了,他也不可能立刻站起活蹦乱跳给你看。”她嘴里说着宽慰人的话,语气却十分不友好,听着像是在骂人。
姜奴又忍不住瞪她,不料看到他家主人一直紧绷的脸不知何时竟缓和了下来。
顾容瑾纷乱狂暴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平和了下来,这感觉像是有些醉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任由她牵着,任由她替自己包扎伤口,后来她叫人准备了饭菜,也听话的吃了。
他是醉了,府内的下人则一个个惊掉了下巴,无不暗暗纳罕。
此间纷乱被她一手镇压后,白玨也没久待,看顾容瑾的样子是要一。夜守着儿子了,她是觉得没大必要,无论守不守,小宝明儿个肯定都会醒过来,反正她是不喜欢做无谓的消耗。天亮了还有天亮了的事。不过她也没立场劝说顾容瑾,叮嘱一句,“别再犯浑了。”折身离去。
出了门,姜奴堵在门口,看架势是要将她堵回去的意思。
姜奴的想法简单的很,无非是看她能管的住顾容瑾,想让她陪着,以免主人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白玨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的很,再说世事纷纭,她早就没了对顾容瑾的那份心,嗤笑一声,推开他,离开了。
大概是白天经历的事多,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脑子乱得很,再次躺下后,白玨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的是昔年旧事。那会儿,白玨稀罕顾容瑾稀罕的紧,可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了。白玨总担心有人抢了先。季崇德给她出主意说,要她想办法制造机会独处培养感情。
白玨说干就干,应天书院考围捕骑射的时候,她故意将顾容瑾骗到了山上,然后一掌震下山石,堵住了洞口。
洞口塌陷,白玨想吓一吓顾容瑾。他确实被吓住了,不过也很快镇定下来,反安慰她:“你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
白玨心里打算着他会抱着自己哭,娇滴滴的喊:“玨姐,我好怕。”结果没能实现,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顾容瑾卷起袖子开始搬洞口的山石,洞内昏暗不明,星点的微光从石缝间透了进来。少年人的骨架,正是猛蹿个子的年纪,修竹一般,显得单薄无力。那细长的手指白璧无瑕,合该用来拿书握笔。白玨心想:“漂亮的男孩子怎么能干重活呢。”简直不能忍。但她又不能再来一掌将山石震飞,前功尽弃了不说,也暴露了她便是始作俑者。
于是她灵机一动,骚操作来了,表演了一个猛虎下山式平地摔。
顾容瑾听到动静回过身,看到白玨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龇牙咧嘴。
一个大姑娘能摔得这般毫无形象,顾容瑾长这么大以来第一回 见,着实有些震惊。不过他很快走过来,手在身上擦了擦,扶她起身。
“摔哪儿了?”顾容瑾的语气温柔极了。
白玨还当自己表演卖力有成效,心中沾沾自喜。她自小便与常人不同,平衡感极好,自打会走路,就不会摔跤了(被人打趴下另当别论)。
“好像脚扭了,”白玨再接再厉。
顾容瑾:“哪只?”
白玨的左脚刚好在二人眼前,她勾了勾脚尖:“就这只吧。”
顾容瑾心内焦急面上不显,因是故作镇定,也就没在意白玨话里的古怪,道了句,“得罪了。”手指捏上她的脚踝,柔声询问,“是这里疼吗?”
白玨想,“弟弟看着挺单薄的,没想到手指还挺有劲。”
顾容瑾捏了几下,见她没反应,迟疑道:“你确定是这只脚吗?”
白玨“啊呀”叫出声。
顾容瑾:“……”
白玨:“刚才是麻了,好疼,昂,好疼,真好疼啊。”
她喊得情真意切,顾容瑾当了真。心里是真着了急。斯文也不要了,站在洞口,贴着隙缝朝外喊,“有人吗?请问有人吗?有人吗?”
求救还要带个“请”字,白玨从来就没见过顾容瑾这样的。啊,简直太可爱了。好想将弟弟偷回家,关在院子里藏起来。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顾容容,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汉武帝要造金屋藏阿娇了,我现在也想筑一座金屋把你藏起来。”
回应她的是一室空寂。
顾容瑾就是这样,遇到他不想回应的话题就装没听见。
“这样不行,我进里面看看有没有出口。”顾容瑾当即放弃在洞口挣扎,朝山洞深处走去。
“不行。”白玨刚要站起身,又意识到自己还是个“伤员”,不能太利落。这山洞是她随便找的,再往里指不定有什么野兽虫蚁,白玨是万万不放心顾容瑾往里瞎钻。
顾容瑾不听她的,果断往山洞深处走去,走得又急又快。
“你回来!”白玨喊了一声,唯有回音震荡。
白玨哪还敢耽搁,抓起捅天戟就追了进去。
越往里越黑,白玨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最讨厌往黑的地方钻了。
“顾容容!容容!”
“顾容瑾!顾公子!”
“顾大哥,你在哪儿呀?”白玨越喊语调越抖。洞内隐隐绰绰,仿若鬼怪伸出了獠牙。
忽而一道诡异的笑声,白玨再也压制不住心内的恐惧,捅天戟猛甩出去,瞬间山石崩裂。地动山摇。
“出来啊,老子不怕鬼!哈哈!”白玨强自镇定,破了音。
“咳咳,咳咳,”散落的灰尘中,顾容瑾呛咳出声,“玨姐,是你吗?”
白玨怔了怔,有那么一会,她连顾容瑾都给忘了。反应过来后,一阵后怕。几步跑过去,将他上下一扒拉,“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山石砸到啊?”
“玨姐,你武功很不错啊。”
白玨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又细又嫩真好摸,“不是啊,我武功不如季蛋蛋他们,我很差劲的。”
顾容瑾强行从她手里抽回手,“如此说来,咱们还是往里走走看有没有出口吧。”
白玨看向幽深的窄道,勉强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万一要是遇到有毒的蛇虫鼠蚁,死了都没人知道。”
顾容瑾:“咱们要是一直被困在这里,照样一死。除非玨姐试一试看能不能推开洞口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