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二月梢
时间:2022-01-07 14:42:02

  有一人道:“我们把桶提到池边,直接倒进去吧。”
  其他人都点头, 顾芸却有点不高兴, 几个人一起倒, 那算谁的功德?但大家都同意, 她也就没说别的。
  顾薇怕弄脏衣裳,也坐到了顾宁身边,看着几个小姐放生。
  几个人用帕子垫在桶上,一起使力往池里倒去, 一桶鱼哗啦啦全倒了进去。
  弄出的动静太大,江心月从对面看了过来,看到她们几个直接倒了一桶鱼进去,扭过头和旁边的周念桐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心月,她们怎么这样放生啊。”周念桐笑得停不下来,“一桶一桶地放,我还是第一次见。”
  江心月摇着头淡笑。
  周念桐碰了碰她的手臂,让她快看,太好笑了。
  “好了,不要取笑她们了。”江心月带着笑意无奈地说道。
  周念桐拿着手帕点了点眼角笑出的泪,“就是很好笑啊,心月你不要总为别人着想,那些人又不会领你的情。”
  在她看来,心月就是太善良了,什么都为别人考虑,可那些人心里未必就记着心月的好。
  江心月笑道:“领不领情有什么关系,我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周念桐看着江心月,说道:“心月,你真傻。”
  不过也叫人敬重,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周念桐问道:“你听说那件事了么?”
  “什么事?”江心月问道。
  “就是山道上的事。”周念桐把听来的事情说给了江心月听。
  “当时不少人往山上走,都看见了,我来的时候听到几个夫人在说,就听了一会儿,没想到是关于那位世子爷的。”周念桐看向江心月。
  江心月嗔道:“说这个做什么?”
  周念桐眨了眨眼,“谁让你和这位世子爷有缘分呢,他赞过你的诗,你们又在书肆偶遇过,还有赏梅宴,他是为了谁去的?”
  “就你话多。”江心月脸颊泛起红晕。
  “事实嘛。”
  周念桐又道:“就是这永安侯府的女子也太让人瞧不起了,在寺庙里也敢往男人身上扑,没脸没皮的,真让人臊得慌。”
  她皱起了眉,语气有些鄙夷,又有些生气,气这些女子不守本分,把好好一个侯府搞得乌烟瘴气,他在府里想必也很苦闷吧。
  江心月以前见过一些大胆的女孩子,但也没有这样往男人身上扑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居然是侯府小姐。
  她看着放生池里的鱼游来游去,最近父亲和母亲又在谈论她的亲事,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份焦虑,但她不会这样嫁出去的,她要找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想到某个身影,她的心忽然乱了一拍,水里的鱼儿也像被惊动般,倏地游走了。
  宋妈妈找了过来,看了看在放生池边的顾芸,又扭头看向顾薇和顾宁,对顾薇使了个眼色。
  顾薇等了许久,一见到宋妈妈就立马站了起来。
  宋妈妈低语了一句,顾薇连连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跟了过去,只把顾芸和顾宁留了下来。
  其实把顾芸嫁过去更能加深两家的关系,但杜氏舍不得,靖武侯比顾芸大了不少,嫁过去也是做继室,还要养别人的孩子,再说靖武侯也不是什么良配,她自然不肯让顾芸去受罪。
  杜氏为了顾芸好才不想让顾芸到前面去,而把顾宁也留下,是现在还不到用她的时候。
  顾宁在旁瞧着,也揣摩出几分用意,没想到杜氏这样看得起她,牵了牵唇,笑容中露出一丝讽刺。
  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矮矮的身影,顾宁转过眼去,看到了那个在山道上卖花的小姑娘。
  她挎着篮子,沿着小径走开,眼睛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瞧瞧,目光一落在顾宁身上,瞬间就亮了。
  顾宁看着她朝她走来,在她的面前停住,将一枝鲜艳欲滴的桃花递到她的面前,弯着甜甜的笑说道:“这枝桃花送给姐姐。”
  顾宁没有接,摇头道:“你拿去卖吧。”
  别给她,她这会儿还后悔着呢,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目不斜视,休想拿一枝花动摇她。
  小姑娘把篮子提到顾宁眼前,说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桃花,我还有其他的花。”
  顾宁说道:“我不喜欢花。”
  小姑娘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不喜欢花?可我只有花。”
  小姑娘还挺烦人,那么可怜地看着她做什么,顾宁摸着裙子上的花纹不吱声。
  小姑娘被打击了也没有垂头丧气,又扬起笑道:“就算姐姐不喜欢,这枝花也是要送到你手里的。”
  顾宁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
  她抿了一下唇,握紧同时被塞进手里的纸条。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顾芸和几位小姐就在边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敢让人来给她送纸条!
  顾宁暗暗咬牙,“你过来。”
  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
  顾宁抬手就往小姑娘的篮子里塞,“你拿回去,就说没找到人。”
  小姑娘早有防备,护着篮子躲开了。
  顾宁这一动,手臂又疼得厉害。
  “姐姐你就拿着吧,我要把花送到你手里了,那位公子就会给我好多银子,我们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些,爹娘也不会把我卖给别人了。”
  顾宁一听这个就来气,倒让他当个好人,她不收就是做恶人,他可真行啊。
  “你们在干什么?”顾芸往这边看来。
  小姑娘看向她道:“小姐要买花吗?”
  那些野草野花顾芸可看不上眼,其他的小姐见了便招手让小姑娘过去,给她们看看。
  手里的纸条攥了半天,连同枝上的桃花也被她揉碎了,指间染上了一抹淡红,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顾宁缓缓地张开手心,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又把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攥了起来。
  耳畔是姑娘们的说笑取闹声,顾宁抬了抬脚尖,手里拿着烫手山芋,愈发坐立难安。
  小姑娘说话讨喜,几个姑娘又迫切地想做几件善事,因此便买了她的花,给了些赏钱。
  顾芸原本看不上这些花,一看有人买了,她也不甘落后,挑了一枝牡丹花拿在了手里,往顾宁手里的扫了一眼,就更加满意了几分,她的牡丹可比她那桃花名贵多了。
  名花配美人,几位小姐持着花枝,或低头轻嗅,或轻抚花叶,鲜妍娇嫩的面容,总是赏心悦目的。
  反观顾宁,呆坐不动,一双秀眉紧锁,水眸微凝,去还是不去,着实叫人烦躁。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地点,随意传个只言片语就让她去,她凭什么听他的。
  顾宁不想去,她的胳膊还疼着呢,不耐烦去应付任何人,只想快些回去,好找个大夫看看,可她也清楚,萧夙那厮总有办法把她揪出去,人前看着是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实则阴险狡诈,不容人反抗,当着这么多人他都敢传纸条了,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有时顾宁也会想,她跟萧夙之间,倒是谁先招惹的谁,听他那意思,好像是她招惹在先,但顾宁扪心自问,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呢。
  躲是躲不过的,但顾宁也不想急匆匆地赶出去,好像是她多么迫不及待似的。往放生池边看了看,见顾芸和几位小姐一起往别处走去,没有人理会顾宁,她也坐着没动。
  无相寺内有很多上了年头的树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放生池边上没有树木遮挡,阳光倾斜而下,铺陈在水面,波光潋滟,耀眼夺目。顾宁看了会儿景致,拖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起身,就当是表明她的态度,小小地抗争一下。
  如此不痛不痒的抗争,顾宁没有感到丝毫高兴,只会让她觉得,自个就像一只小蚂蚁,咬他一口,人家也不见得疼,但你不去咬这一口,又实在不舒坦。
  沿着小径走着,顾宁不太熟悉路,这日寺内来往的香客多,又怕叫人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到处乱逛,于是她向一个僧人拐弯抹角地问了一遍寺院的路。
  心里大概有数了,就绕着路找了过去。往常这点路不算什么,走走就到了,但这次伤了胳膊,轻微的晃动也叫她倒抽一口冷气。
  身上越疼,她就越想骂人,谩骂的对象一贯很明确,都不用多想,心里骂着不过瘾,忍不住骂出了声。
  轻飘飘的声音响在耳边,“骂什么呢?”
  顾宁吓了一跳,心口乱跳地看了过去。
 
 
第66章 
  萧夙一身锦衣玉带, 姿态慵懒地倚在山石上,淡淡地瞧着她,日光从他的肩头照下来, 衣上的暗纹流淌起来, 隐隐勾勒出一朵宝相花。
  顾宁的眼睫乱颤,她这是什么运气啊,骂个人都能被抓个现行, 少了点理直气壮,多了一丝窘迫, 原本想先声夺人,此刻却哑了声、熄了火。
  她这番姿态落在眼中,萧夙抬手要来撩她的帷帽,顾宁看到他朝她伸手,怕他又要动手动脚,连忙抬手去挡, 情急之下扯到了右臂, 瞬间传来了剧痛。
  萧夙皱着眉把她按住, 抬手去摸她的胳膊。
  太疼了, 顾宁觉得自己的手要废了,额头冒出冷汗, 他这个时候还趁火打劫地摸她, 也太不是东西了, 她扭了扭身子, 颤声道:“走开。”
  萧夙不理她,嫌她头上的帷帽碍事,抬手就扔到了一边。顾宁挣脱不开,那个混蛋还骂她, 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蠢货,这条胳膊不想要了么?”
  “别碰,别碰,疼……”顾宁想挠死他,叫他骂她,叫他欺负人。
  萧夙扯了扯嘴角,冷声道:“还知道疼?关节都错位了,你倒是撑得住。”
  顾宁没想到这样严重,所以一直咬牙忍着,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手忽然伸进了她的袖子里,微烫的掌心握住纤细的藕臂,即使被痛得直冒汗,她也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你做什么?”
  他在她的手臂上缓缓揉捏,撩了撩眼皮,清隽的眉眼浮现出一抹幽艳, “你说我要做什么?”
  瞅着她的神情,他倾了倾身,在她的耳边笑道:“好滑。”
  温热的气息拂在颈间,瞬间掀起燎原之火,顾宁的火气“噌”一下窜了上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萧夙抓住时机,手上一使劲,顾宁的胳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她忍不住疼,当即叫出了声。
  “没事了。”萧夙把她的袖子放了下去,遮住了雪白细滑的藕臂,也遮住了幽深的眼眸。
  疼痛渐渐缓解了许多,顾宁喘着气平息,等她好了一些,才发觉自己正靠在萧夙的怀里,被他半拥半抱着。离得近了,总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让顾宁浑身不自在,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而她在山道上那会儿,还没看到人就先闻出了他的味儿,跟狗鼻子似的。
  顾宁急忙要起开,萧夙按住她的背,低头看着她道:“折腾什么,就这样吧。”
  顾宁偏不,他想得美。
  萧夙笑了一下,松开手睨着她道:“真该让你多疼会儿。”
  顾宁抿着唇不作声,整了整衣裙,抬眼问道:“世子叫我来是所为何事?”
  萧夙慢悠悠道:“没什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菩萨,更没见过断臂的菩萨,当然要来见识见识。”
  “……”顾宁被他拐弯抹角地损得心肝疼。
  “还在生气?”萧夙笑了笑,露出冰雪消融的笑意,声音如清泉,缓缓地滑过耳畔,“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跟我生气。”
  他温声细语的询问,一双眼睛蕴着柔情蜜意,又极为无辜和不解。
  顾宁不为所动,冷声道:“那是因为你可恼可恨!”
  他有什么好无辜的,她随便一说就能列举出他的十多条罪状,每一条都罪无可恕。
  萧夙想了想,笑道:“是么?”
  顾宁不理他。
  萧夙看着她道:“事情都办妥了,你有什么好气的,怎么就得不了你一个笑脸呢。”
  他的语气足够温和,但听在顾宁耳中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无疑是在提醒她,是她去求的他,这一点她无法反驳。顾宁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突然失去了针锋相对的底气。
  静了片刻,萧夙去牵她的手,顾宁的手指动了一下,没做其他反应,他将她抱入怀中,她也没有躲,当他又去扯她的裙带时,顾宁一把拽了回去,并且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抿了一下唇,问道:“张家少爷到底是如何死的,真的是那小厮怀恨在心?”
  萧夙看了看她,也顺着她的话,慢条斯理道:“当日张家少爷的确跟你哥哥动过手,却没有伤到什么要害,晚上就与人相约一起去了勾栏院。”
  他顿了一下,顾宁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便继续说道:“在勾栏院里通宵纵欲,为了助兴一连服了七颗逍遥丸,回家之后,又见一婢女生得娇俏可人,不幸死于马上风。”
  他朝她看来,顾宁却是听懂了,因为上一世有人怀疑老皇帝是死于马上风。
  她张了张嘴,轻声问道:“那怎么会跟哥哥牵扯上?”
  萧夙淡声道:“这个死法毕竟不好听,张家要脸面,怕宣扬出去,那小厮怕受到惩罚,就把罪名推到了你哥哥身上。张家的人未必不知道你哥哥无辜,但眼下有个合情合理的由头,自然就拿来用了,而且永安侯跟张夫人的胞弟曾因为一个美人交恶,碰到这样的事,更是在其中煽风点火。只能说你哥哥的运气不好。”
  竟然是这样的,顾宁替顾寒打抱不平,“仗势欺人。”
  明明哥哥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最后却把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了。
  他笑道:“就是仗势欺人了,你又能如何,跟他们说理去?世道就是如此,有权有势就可以拿捏别人的生死,即便不服气也要忍着,那些忍不住的,还是趁早一头撞死的好,运气好点,也能留个美名。”
  他的眉眼沉静,有着习以为常的漠然。
  顾宁瞟过眼去,仿佛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萧夙转过眼来,眼眸黑亮,淡笑道:“你若有能耐了,也能骑在我身上,同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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