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太努努嘴没了话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也只好应下。
郑静戴着斗笠在冯妈派来的一个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兰苑院子口,丫鬟止步,让她一个人进去。
郑静手里出了厚厚的一层汗不安的在自己的衣袖上拭了拭,舔舔唇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孤身一人往内屋进。
内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却染着香薰,整个屋里萦绕着香味儿。
郑静缓缓推开红木门,又将门关住。依稀看到床榻上鼓起来一块,想着应是姜宏艺已经被许雅灵和郑怀玉交代的那些人安置在塌上了。
咽了咽口水勉力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手指攀到自己的脖颈上,将最上方的那两个衣扣解开,露出精致美丽的锁骨。
然后又将手指移到自己的发髻上,将那支碧玉簪取了下来,她被挽起的长发全都披散到肩上。
移了一步,郑静又停住,微微思忖,最后还是干脆将腰肢上那条玉带也一并取了下来,外头的那件纱衣随之掉到了地上。
走到床边,郑静伸出手将塌上的锦衾掀开,底下却是空无一人。郑静心里瞬间一惊,眼皮止不住的跳,倏地意识到什么,拢起衣襟正欲往外跑。
跑到门口,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
唇瓣颤抖着,郑静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又死死地拉门,还是拉不开,有人从外面将门上锁了?
郑静意识到这一点,思绪却是猛地清明起来,看来,她们的计策被人识破了
完了郑静踉跄着,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手脚发凉。
约莫有好一会儿后,外面乌泱泱的一堆人却全都涌了进来。
下人们提着灯笼,将郑静的脸照的异常明晰。
“啊!”饶是郑静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忙扯下方才被自己脱下的纱衣拢到自己的身上。
在场的男人们虽然对这一幕存些心思,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纷纷移开了眼。
余老太太看到这一幕,勃然大怒,紧紧捏住手里的佛珠,像是想把它捏碎一样,疾声厉色,“把灯点上!”
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依言照做,屋子瞬间明亮起来。
郑静整个人裹在薄纱里一个劲儿地发抖,微微露出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白。
“混账!”余老太太破口大骂,心里快要后悔死,这会儿再也不觉得郑静生的娇弱婉约,应当是个不会招惹事端的。
这哪里是不招惹事端,这是一惹就专挑大事惹啊!
这让她这个老婆子以后去了归土了该怎么跟老头子交代,姜家世代的清白竟然被一个女子毁到了如此地步。
事情被闹这么大,怕是明日京城里就会传的沸沸扬扬,姜家会被所有人当做笑柄!
许雅灵进来时手紧紧握住冯妈的,连眼都不敢睁开。
这计策是她想的,可她也不想的,她自己的心也在滴血。
这世上,除了谢巧安,怕是只有她是最不愿看到姜宏艺同其他女子翻/云覆/雨了。
她牵挂了半辈子的男人,最后她却要亲手把他送到别的女人的床榻上,还有比这更诛心的吗?
可她又能如何?
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这个人还是姜宏艺的亲弟弟。
这辈子,她跟姜宏艺再无可能。
原以为,只要谢巧安生不出姜宏艺就会对她弃之如敝履。
可她爱上的男人果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竟还是将谢巧安宠的犹如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风情依旧。
许雅灵攥紧了帕子,谢巧安过得实在是太过安逸了。
十六年前,谢巧安抢了自己的幸福,十六年后,她姜欢喜还妄想抢她女儿的幸福。
她的幸福已然没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她当年那条老路,她必须为自己的女儿谋划。
思来想去,只得出此下策,逼着姜宏艺以这种方式纳妾。
一旦郑静进了门,谢巧安与姜宏艺置气,而郑静再稍微用些心机,依姜宏艺的性子,应当不难拿捏。
到那时,谢巧安失了宠大势已去,姜家的管家权就只能是自己的。
姜欢喜一个女子因着谢巧安的事也不会再受姜宏艺的疼爱,她姜欢喜就再也比不得姜欢宜,那么祁小侯爷未来夫人的位子就只能是姜欢宜的。
有一个未来侯府主母的女儿,她将受到无上风光。
只是
许雅灵四处看了看,却是没有姜宏艺的身影,眉心蓦的一跳,疑惑地看了一眼冯妈,冯妈却是点头。
人送到了?可他人呢?难不成是药效过了,藏起来了?
许雅灵瞪了一眼还在恍若无人地哭着的郑静,心里暗啐真是个没用的。
景清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又适时开口,“郑姑娘,请问姜尚书人呢?”
对啊,众人恍然大悟过来自己忘了点什么。这自古以来抓贼拿赃、捉奸捉双,这屋子里怎么只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郑静,姜尚书人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又议论了起来。
谢巧安在看到郑静那副模样时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呆呆地站在余老太太身旁,这会儿听到旁人的议论,甚至有些说的竟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瞬间浑身血液犹如倒流一般,瞋目切齿,“你”
“姜某在这儿。”
众人瞬间噤声,全都呆滞住,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姜宏艺长身玉立,身旁跟着姜欢喜和元丹青,漫不经心地看着屋里乌泱泱的人。
一向文质彬彬的姜宏艺这会儿却是冷静严肃,看着他的眼神,都不经意的打了个寒战。
姜宏艺抿唇抬脚往里走,众人自觉地为他腾出一条道来。
谢巧安眼眶通红、怔怔地看着姜宏艺,他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面前,就像当年,他也是这么一步步地走到自己心里的。
姜宏艺看着谢巧安委屈的模样,心揪得生疼,握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低声安慰,“安安,不怕。”
谢巧安眼泪瞬间掉下来。
姜宏艺想哄哄她,可现下当紧的,是要先将眼前这些碍眼的人都打发走,环视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到地上的郑静身上,“郑姑娘。”
这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却像是万千颗蚂蚁啃噬着郑静的心脏。
“姜某想请问,你在这儿作甚?”
郑静像是被夺去了周身的空气一般,觉得窒息,本来还带点儿粉嫩的唇瓣被她咬的几乎要滴血,不发一言。
许雅灵早在姜宏艺衣冠楚楚出现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可事情不该出错啊?!难道是姜宏艺根本没中计?可这也决计不可能啊,她在暗处明明亲眼看到姜宏艺喝下那杯酒的。
姜宏艺一定是装的,对!一定是装的,
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做?
心里安慰自己姜宏艺一定是在故作无事,许雅灵这才微微放了下心。
转眼又禁不住开始咒骂郑静是个憨傻的,这个节骨眼,只顾着害怕,之前跟她说过的那套说辞全忘了。
“姜尚书,听下人讲,您跟这位郑姑娘孤男寡女的来到这兰苑。怎么,现下这是翻脸不认人了?想把责任全推给一个小姑娘?”
众人愕然,看向突然发难的人,竟是赵知府家的夫人。
赵夫人说完这句话就将头垂下,面红耳赤的,她也不想说啊,这姜尚书哪是她们赵家惹得起的?都是方才侯爷的夫人孙氏示意她说的。
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凤来近日惹住了祁盛,都被莫名打了好几顿了,她这正巴巴的讨好着孙氏呢,哪敢不听她的?
比起姜尚书她更怕惹到孙氏,她才是真正的心如蛇蝎、吃人不吐骨头呢!
孙如凝一直默默地在众人之间看着这场好戏,虽然知晓姜宏艺名声被做臭后多少会影响到一些姜家的声誉。
可她也知道,姜家毕竟家大业大根基已深,倒也不会因为这么一桩‘男欢女爱’的事动到根本,横竖不过一个苟且之事,对姜宏艺的仕途能有什么影响?
所以孙如凝乐得看到这出戏码,毕竟只要能恶心到姜宏艺,她就高兴了。
姜宏艺眼尾淡淡扫了一眼赵夫人,对上所有人看好戏的眼神,倏地嗤笑一声,怒喝,“笑话!”
众人一震。
“姜某确实从郑姑娘手上吃了一盏酒。”谢巧安猛地攥紧姜宏艺的手。
姜宏艺安抚似地拍了拍谢巧安的手,让她放心,随后走到郑静跟前,俯瞰着她,气势犹如千钧碾到郑静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逐字逐句,“可是姜某也想知道,那酒里,究竟是放了什么好东西,竟能让姜某陷入昏厥。”
郑静张唇说不出话,明是流金铄石,她却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第32章 暗通款曲
郑静张唇说不出话,明是流金铄石,她却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这模样,怎么看都是做贼心虚啊。
众人哑然失语,原来,竟是这郑静使了手段?
孙如凝看大事不妙,狠狠掐了一把郑夫人的手臂,赵夫人吃痛,却还是迫于她的威压,只得又听从她的挑衅,“姜尚书这空口白牙就想将自己从这事里摘清楚?怕是也太过轻巧了吧?
我看这郑姑娘都被你吓到了,小姑娘多事惹人怜惜呐。您若是真做了,就大大方方承认、纳了她进门,我们这些外人也绝不会说什么的。”
这下,不明真相的众人不得不佩服赵夫人的勇气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耿直,什么话都敢说,平常是真没发现呐。
姜宏艺喉间溢出一个哼,压得郑静心一紧,就听到他说,“想要姜某自己证清白?那就只能‘委屈’一下郑姑娘,让府上的婆子看看姑娘究竟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郑静被姜宏艺这话吓得心胆俱裂,指甲嵌进手心,抠的血都往外冒,蓦然大喝,“够了!我我跟姜尚书是是清白的,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语罢,郑静像是耗尽全部力气一般将衣袖往上拉,露出白嫩的手臂,露出自己还赫然完整的守宫砂,苦涩道,“我还是处/子,不容置疑。”
这确实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守宫砂都看到了,哪还能怀疑两人的清白?众宾客遂讪笑着,念念有词、滔滔不绝。
“原来这只是误会一场啊。”
“哎呀,我就说,姜尚书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做出如此有伤大雅之事呢?”
“姜尚书果然心思灵敏,想必早就识破这女子的阴谋了。”
“这女子真是不知羞耻,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招惹到这样的女子,姜尚书估计得好一阵儿睡不好觉咯!”
“”
郑静听着这些这恶言恶语,无助地埋下脸,泣不成声。
“行了,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余下的就是姜某的家事了。来人,将郑姑娘先带下去。”
姜宏艺可不想再被众人当猴子一样观赏,这出闹剧也是时候该收场了,神色淡淡,语气凉薄,“天色已晚,诸位也是时候”
一语未尽,但众人哪能听不出姜宏艺的意思,这是下逐客令了,遂连忙识趣地道别。
虽说这出戏的结果让人始料未及,但故事还是算百转千回,够他们乐上好几日了,他们当然知晓见好就收。
许雅灵没料到功亏一篑,表情幽怨的看着姜宏艺。
他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当自己真是柳下惠不成?坐怀不乱?还是说,他对谢巧安的感情真的就有这么深?!
冯妈见她这模样,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一定要沉住气。
许雅灵勉强顺了气,同郑怀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郑怀玉当下了然,差身边的婆子也出了屋,跟上带走郑静的下人。
孙如凝没料到事情走向竟是如此,气的不行,也想尽快离开,可祁盛却是一直不见踪影,只好还逗留着。
若不是景清也还留着,她也真是觉得害臊。
景清笑嘻嘻地看着孙如凝,又对上姜宏艺不解的眼神,从容解释,“我同戚大将军一道来的,他怕是忘了时间,我且去正厅等他一会儿。”
这个解释还算勉强听得过去,姜宏艺又睨着不悦的眸子看向孙如凝。
孙如凝讪笑着,硬着头皮,“这你瞅瞅,今日真是惹了些不干净的人,幸好尚书大人没有中计,夫人您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知跑去了哪儿,我也去前厅等他一下。”
姜宏艺还盼着赶紧哄哄谢巧安,即使对方是东宫太子和侯府夫人,这会儿也没了耐心,“那两位自便。”
祁筠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息烽来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呵。”祁筠嘴角一勾,又一条大鱼,同息烽交代了几句,息烽又来到了景清身旁。
听到息烽的话,景清嘴角抖了抖,气急败坏的看向祁筠的隐匿处,恨不得对着他破口大骂。
今儿个怎么回事儿,他堂堂东宫太子一直帮自己的幕僚做事,真是奇耻大辱!
可最终,景清还是只能将气势咽到肚子里,再次勤勤恳恳地照做,还顺带给戚天复泼了盆脏水,“那个,姜尚书,我的手下说,看到戚大将军在府上一个叫做相宜堂的地方,不知那是何地啊?”
“不可能!”许雅灵一听竟是女儿的闺房,急的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自己吼的是当朝太子,又忙赔笑,“太子,臣妇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您说的那相宜堂是小女的闺房,戚将军怎么会在那里,怕是您的手下看错了。”
姜宏安也忙搭腔,“是啊太子,小女素来温顺懂礼,同戚将军更是素未谋面,戚将军怎么会在小女的相宜堂呢。”
“哦?”景清一双桃花眼眯起,拉长尾音,让许雅灵也跟着他的尾音紧张,可景清却是又桀然一笑,“即是如此,那就麻烦诸位去一探究竟,景清就待在院子外不进去就成。”
当今太子都这么说了,许雅灵还能怎么办,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早就已经在震怒边缘的余老太太,“母亲,这”
余老太太嗤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看了许雅灵一眼,对景清端着慈祥的笑容,“太子都这么说了,老妇哪有不依的道理,去相宜堂。”
景清对余老太太回以一笑,异常乖巧,“姜尚书、姜百户,劳烦您二位带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