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场地设在京市大学。
抵达京市大学的当天下午,邓主任带大家去看考场。
许小北还是扎着高马尾,穿一件水蓝色的碎花连衣裙。她如今个头蹿到一米六八,体重九十多斤,鞋码只有36号。
水蓝色的裙子清爽,露在外面的小腿又白又细,配上一双纯白的半跟凉鞋,在人堆里扎眼得很。
就连其他省的领队都忍不住朝邓主任打听,“你们队那蓝裙子小姑娘长那么漂亮,也是队员?”
谁也不相信长这么好看的姑娘学习还好。
邓主任洋洋得意,“我们队全是人才,不光姑娘好看,小伙也不错。”他指了指卫川和吴学知,“仔细看看,那俩男生咋样。”
跟其他队里长相普通又老气横秋没精神头的学生们比起来,邓主任手里的简直就是人间宝藏!
人家不服气,“又不是来选美的你骄傲个啥,等分数出来有你哭的时候。”
邓主任都懒得跟他们犟这些没营养的,“那你就等着看我哭吧。”
我哭?到时候哭不死你我不姓邓!
对于这次比赛,卫川心态很好——比完后可以直接在京市带小北逛一天,就当提前蜜月了。
许小北却有些焦虑,导致一夜无法安睡,以致第二天上了赛场还有些头疼。
比赛分两部分。上午答题,下午实验。
实验比赛进行到一半时,突然进来几个巡考的考官。
那些人转了两圈,最后停在卫川的实验台前。
卫川和吕航挨着,那几人气势不同一般人,吕航看了两眼,有些心慌,手一歪,试管掉地上了……
啪地一声试管碎了,除了卫川,做试验的学生几乎同时抬头,朝吕航看过来。
幸亏试管是空的。
吕航慌乱地说了句对不起,将破碎的试管打扫进污物桶里,重新拿了一支。
那几个考官站在卫川面前看他做实验,直到整个过程结束。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男考官,还多看了吕航好几眼。
出了考场,吕航心情极差,许小北和另两个师大女生安慰了她许久,可她还是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傍晚才会出成绩,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邓主任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分数,所以不敢出校园。
于是同学们自行制定了出行路线,决定去故宫和颐和园逛逛。
早上三点多,许小北就被两个师大女生给喊醒了,因为不到五点就要升旗,所以要赶第一班公车去天an门。
吕航还要闷头睡,许小北叫了她两次,她说心情不好不去了。
大家只好由她去。
结果到大门外集合时,卫川和吴学知也没来。
卫川寝室老三秦上进说,“卫老大和吴学知昨晚一边聊一边喝,全都喝多了,这会儿天上下刀子都起不来,咱们就别等他俩了。”
小北有些担心,“要不我留下照顾他们,你们去吧。”
老六郝华兵摆摆手,“不用不用。刚我给川哥叫醒过一次,他说让咱们先去故宫逛一上午,中午十二点在国旗下见,下午他跟咱一起去颐和园。”
“那好吧。”许小北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可她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把卫川弄丢了。
中午十一点半,许小北带着大家提前半小时到了天an门国旗下,可左等右等,直到十二点半了,还没见到卫川。
大家又累又饿,也不敢找饭店吃饭,小北只好去买了些包子让大家分了吃。
一直等到一点钟,小北等不下去了,给其他人送上去颐和园的公车,她跟秦上进回京市大学去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到了卫川宿舍,只有吴学知一个人在,还躺床上睡呢。
卫川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可他随身带的书包却不见了。
小北推醒吴学知,“吴学知,卫川呢,卫川去哪儿了?”
吴学知一身酒气,嗓子都喝哑了,“卫川?不知道啊。我一直睡着,他没跟你们一起去玩吗?”
秦上进看了看卫川的床,安慰小北,“被子都叠好了,应该已经醒酒了,会不会是跟咱们走岔了?”
“可咱们不是约好了十二点在国旗下见吗?”
“没准他睡过头了,赶过去的时候咱们都走了。有可能这会儿他们在颐和园都会合了呢。要不,咱赶过去看看?”
小北看了下表,摇摇头,“算了,这样出去没准又走岔了,咱们就在学校等吧,早晚他都得回来。”
因为吴学知宿醉的味道太大,秦上进怕熏到小姑娘,也怕卫川回来见自己给这两人创造了相处机会再要他狗命,他就让小北先回女寝去,说等卫川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小北。
小北点点头回到女寝。
吕航也不在,被子叠好了,背包也拿走了。
进屋的那一刻,小北甚至想,是不是卫川和吕航一起出门找他们去了?
一想到这儿,她还有点醋意。
吕航如今的头发已经过了肩,她没像别人似的扎起来,而是披着,在头上戴了个发箍。
这发型很时髦了,加上吕航刻意往女人味儿上打扮,现在的她往那儿一站,就跟个模特似的。
许小北冲了个澡,躺到床上去休息,心里发狠,这么难得的机会,卫大姨妈竟然跟吕航出双入对?
看来最近真是给他脸了。
收拾一顿,势在必行。
晚上六点的时候,郝华兵带着大家回来了。
这时候许小北才发现,卫川和吕航根本没与那些人会合!
郝华兵听说吕航也不见了,脱口而出,“什么意思,卫川和吕航把咱们甩了自己出去玩?”
秦上进:……
这时候闭嘴不影响你长寿。
许小北神情颇不自然,郝华兵发现自己说走嘴后,赶紧找补道,“这北京也太大了,一个地方得逛一天,可能川哥他俩去找咱们了,但是没碰到。咱先吃饭去吧,顺便问问成绩出来没有。”
又安慰小北说,“你放心吧,他们那么俩大活人,出不了事,顶多就是迷路走丢了,一会警察叔叔就给送回来了。”
小北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众人见时间已晚,连忙往食堂赶,刚进去就见到邓主任跟校长两人已经打好饭菜,正低头说着什么。
“校长,邓主任。”小北跑上去问了好,之后问成绩出来没。
“已经出来了,不过还没公布,不过知道我们队成绩不错,过一会儿吧,八点,都到大礼堂去,现场公布成绩。”邓主任见到小北明显愣了下,想了会儿还是回答道。
“八点……”小北焦急地看看表,“可是邓主任,卫川和吕航出去玩还没回来呢。”
邓主任与校长对视一眼,“许小北同学,不用等他们两个了,他们没出去玩,而是另有学习任务,已经收拾东西出发了。”
“学习任务……已经出发了?”许小北愣愣看着邓主任,“什么学习这么紧急,他们俩都没跟我们告个别?”
卫神突然就不见了,俩师大女生也很伤心,“就是啊邓主任,如果真的是选拔优秀学员,那也轮不到吕航吧,她本来就是咱班上打狼的,这次实验比赛又失误了,怎么可能会选她?”
邓主任一瞪眼,“怎么制定选拔标准是上级部门的事,你们不许议论这些,总之卫川和吕航现在已经离开京市,今后有更好的发展,你们不用瞎操心!”
许小北有些愤怒,人说走就走,没留下只言片语,只通过邓主任给大家个口头通知就完事儿了?
“邓主任,请问卫川去哪儿学习了?”
“保密。”邓主任避开小北的视线。
“保密?”小北很吃惊,“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就一句保密可以解释吗?您又怎么跟他家人交待?”
“回去后我们会联系卫川的家人,许小北同志,卫川很安全,他和吕航相当于提前被用人单位选中,而后去培训了。不过用人单位要求保密,所以细节你们不用知道。”
许小北:……
“那,他们多久能回来?或者说,多久以后我们才能恢复联系?”
邓主任把头埋了埋,“这个,很难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或者更长,都有可能。”
许小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秦上进和吴学知眼疾手快扶住她。
就听师大女生怒斥一句,“这算什么?用公派名义私奔了吗?”
第74章 两年后
卫川和吕航就这样从大家生活中消失了。
那次物理竞赛, 省大拿了大满贯。
团体获得一等奖,许小北和吴学知获个人一等奖,其余八人都是二等奖。
而卫川和吕航, 却榜上无名, 甚至连参赛名单上都没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省大拔得头筹,但除了校长,人人脸上都看不到获奖的喜悦, 包括邓主任。
回到省大后,卫川和吕航提前被用人单位录取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全校。
众人羡慕之余, 皆想到同一个问题:许小北怎么办?
听说卫川走的时候都没跟小北说一声,这摆明了就是甩了她的意思吗。
开始,大家是同情和心疼,可两天后,学校突然爆出许小北还是个小姑娘时,在家乡就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换取免费劳动力的丑闻。
于是, 同情转成了猜疑, 渐渐发展成奚落远离谩骂和幸灾乐祸。
一个品行如此不端的女孩子, 卫神离她而去, 不是天经地义吗?
虽说除此之外没有更激烈的校园霸凌,但这种冷暴力, 已经足矣摧毁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
大家等着许小北哭闹和崩溃, 但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吃饭上课睡觉, 按部就班。
就连猜到是刘红梅在背后捣鬼,她都没去理论。
只是,她越来越沉默,饭也越吃越少。
李铁菊和李颖心疼得不行, 跟那些背后辱骂小北的人吵了N架,却永远吵不回小北的清白名声。
多少个夜里,许小北无数次地想,这是个梦吧?
或许她一觉醒来,梦醒了,卫川就回来了?
再或者,她的穿越也是个梦呢?
她宁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孤魂野鬼,而这七十年代的人和事都是她喝下孟婆汤后的一个鬼梦。
然而,日复一日,无数个闭眼与睁眼,她还是那个王桂珍的女儿许小北,也还是那个被卫川告白后,他又突然消失的许小北。
从天堂到地狱,究竟是什么滋味?恐怕只有她才懂。
她甚至觉得,相比之下,上辈子的霸凌都没那么痛了。
她浑浑噩噩参加完期末考试后,没有回柳树大队去,给家里发了封电报谎称在省城做家教。
她不愿以这副面孔面对家人惹他们担心。
张娇和李颖不放心小北自己住在舍宿,两人轮流来陪她。
长长的暑假,热风一阵阵吹,知了叫得人烦燥无比,可许小北永远觉得冷,永远觉得孤单。
她犹如一只困兽,那些思念和委屈均无处发泄,有时候她对着空气滚动喉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来。
卫川,你在哪里?
卫川,你还好吗?
卫川,你回来吧。
卫川,我好想你……
她越来越瘦,如雪的皮肤渐渐没了光泽,失血般苍白。
她大把大把地脱发,锁骨完全陷下去,身板脸蛋皆薄如纸片。
七月末的一天下午,李颖和张娇临时有事俩人都出门了。
许小北迷迷糊糊睡到六点多,起床后望着楼下的空地,想起那个冬日里,卫川带着寝室的兄弟,在楼下用手电给了她一个告白。
她喝了口水,转身下楼。
楼道里空荡荡的,放假后除了个别学生需要留在省城勤工俭学,其他人都回老家了。
小北出了宿舍楼,又出了大门,脚步不由自主往本科部走。
这条熟悉无比的培优班之路,她闭着眼睛都能到目的地。
到了本科楼时,正巧赵临和他的本命女友从楼上下来,赵临想打招呼,但小北眼神空洞,没看到他们似的,直接擦身而过。
赵临本命女友拉拉他的手,“她太吓人了,鬼一样,咱们快走吧。”
赵临点点头,陪着小女友离去。
小北来到培优班教室。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眼前出现上课时的一幕幕。
卫川永远像是没在听课,吴学知永远瞪着黑板。
还记得临去北京参加大赛前的最后一次测验后,周老师抖着卷子问,“卫川,你格尺呢,又拿教科书比量着划直线?你画得对厘米数?你要是没钱你吱声,老师给你捐根格尺行不行?”
卫川拿右手捶捶心口,“报告教师,画得绝对准,因为小北在我心中!”
全班十人哄堂大笑,吕航和吴学知脸色如同喝粪。
周老师:“……你再说一遍!”
卫川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口语口误,我想说的是,尺子在我心中!不信您可以拿格尺重新量量我画得准不准!”
周老师不信邪,当场把卫川的卷子扔给师大一个女生,人家拿格尺比了半天,瞪着眼珠子说,“报告周老师,一毫米也不差,完全正确!就是……”
“什么?”
“就是直线不太直!”
废话,用书比量画的,能直吗!
那节课下课,许小北怪卫川嘴上没把门的,卫川嘿嘿笑,“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把尺子,我就按你画的方向走,你说往东,我不往西。”
可是卫川,如今尺子还在,你人去了哪里?
或许,你真的如师大那女同学说得一样,你的线想跟着尺子走,可却永远都画不直?
许小北慢慢走到卫川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到他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