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直没走,抽完一根烟,问卫川,“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卫川见火已经旺了,从灶前直起身子,“我们就在镇上歇一夜,明天就走。”
“去哪儿?”
“占丌山村。”
厨师眼皮抖了一下,“去那儿干什么?”
卫川没说实话,“有朋友在那儿,邀我们去做客。”
男人突然笑了,很鄙夷的那种,“撒谎。”
卫川:……
他与小北对望一眼,再去看那厨师时,神色很轻松,“为什么这么说?”
“占丌山很封闭,不允许村民往村里招人,多少年了一直如此,你朋友让你们去,除非他想被村民赶出寨子。”
这点卫川没想到。
来之间当地民情分析会上,团长提到过,说这里不大欢迎外来人,但没说得这么严重。
大多数少数民族地区都会如此,所以大家没太放在心上。
卫川不知这人说得是真是假。
那人看出卫川不信他,问,“不管你们去占丌山的目的是什么,明天应该会去找翻译吧。”
要想跟村民沟通,必须找一个翻译。
卫川本打算明天去镇政府找镇长帮忙找个靠谱的,听这人问,便反问,“怎么,你有认识的翻译?”
那人摇摇头,“认识的有很多,但没人愿意去占丌山,不信明天你就去找,你找不到的。”
说完他就走了。
许小北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怎么让他说得,那个村子好像很可怕似的。”
卫川安慰她,“提高警惕是必须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危险,明天找翻译时,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吧。”
烧好水,卫川回屋取了盆回来打水。
连换几次水,两人轮流放哨洗干净换好衣裳,已经夜里十点了。
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靠墙放着,小北一直没往床上去。
她不想被卫川误认为太主动。
夜里降温降得厉害,她又刚擦过身子洗过头,一直没进被窝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卫川顺手拿过外套披在小北身上,拥着她往床上去,把被掀开后给塞到被窝里。
而后拉灭电灯,再一掀被子滚了进去。
他刚挨到床板,就听见“嘎吱”一声。
小北一愣。
卫川挪了挪身子。
“嘎吱,嘎吱……”
也不知是这床太旧了不堪重负,还是偷工减料床板做得太薄。
总之翻个身都嘎吱个不停……
这要是在上面开车,估计整个客栈的人都能听见。
不仅如此,恐怕明早都得给人赔床。
许小北突然憋不住暴笑起来,“哈……”
卫川:……
怎么就么难。
他平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地躺着,找了无数理由安慰自己。
后来想了想,“小北,看来老天不想让我在这么破旧的地方拥有你……我也想好了,没有像样的婚房,不是在自己家里,的确也太委屈你了。等任务结束回去再说吧。”
许小北笑够了,翻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川哥,你真好。”
卫川用手圈住她,一使劲拉到自己身上来。
床“嘎吱”一声,还颤了两下,许小北吓得要下去,卫北抱着她没让动,瞅准她水润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吻了好久,许小北完全瘫软在卫川身上,卫川兄弟抬头抬了二十多分钟,眼看要擦枪走火了,卫川给小北放开,自己下床灌了一大杯凉水后,冷静了半天。
他将小北在被子里裹好,抱着往床里面一放,从脚下又拿起一床,跳进新被窝后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北侧身,拿指头点了点卫川的脸,“站军姿呢?目不斜视的。”
卫川咬牙,“一人一个被窝,快点睡,你要是再碰我一下,别说床塌,天塌我也不管了!”
小北浑身的血也在沸腾,她想说其实无论在哪都行,我不觉得委屈。
可一想到身下这张老掉牙的床,还是做罢了。
第二天,一夜没睡好的俩人早早起床下楼。
早饭是烤牛奶和虾饼,还有两碗米线。
吃过后,卫川和小北去镇政府找镇长。
介绍信是从地质队开出来的,说要到占丌山探探地下是否有燃煤,如果有,在当地挖煤的话,相应会给村民补偿,希望镇里能配合,帮助寻找一位向导和一名翻译。
一听这个,镇长一脸为难,“中国这么大,你们上哪探煤不好,非去占丌山?再说了,没听说那里有煤。”
卫川耐着性子解释,“矿产埋在地下,用肉眼是看不出来,有没有要去用仪器查探过才知道。”
镇长没办法,回答说找翻译还有些可能,钱给得多的话应该有人愿意试,但向导肯定找不到。
“镇上干向导的没人进到占丌山村里面过,所以请了也白请,他们不了解地形。”
“那从前没人去过占丌山玩的吗,他们没有向导就自己玩吗?”小北问。
“肯定是有人去过,如今改革开放了,好多外地人来我们这里游玩,估计他们在村里找的向导吧……”镇长欲言又止,“算了,我帮你们问问看吧。”
这一问一直问到中午十二点。
镇长好不容易领了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过来,“这人愿意去当翻译,但一天最少要十块钱。”
许小北:……
这是相当高的价格了。
地质队员一天也挣不上十块。
那汉子怕卫川讲价,直接说,“一天十块不能压价,要压价的话我直接走,不和你们多费口舌。”
眼看又要耽误一天,卫川只好点头答应,想着到了村里也许会有便宜的翻译。
那汉子像是看出来卫川的想法似的,“价格虽然高了点,但到了那儿你们可以找别人啊,村长儿子就会翻译。”
许小北觉得他这话很诡异,一天十无的高薪,他竟然说要让给别人?
既然达成协议,那汉子便做了自我介绍,“你们叫我阿晃就行。”
卫川给阿晃了些钱,让他帮着去找车,而后他带着小北回客栈去喊秦大春和战士们到镇政府集合。
回去取行李往外时,黑瘦的厨师刚好提着一捆菜进大门,见他们要走,皱了下眉,说,“注意安全。”然后专门跟卫川说,“这么好看的女娃子,别弄丢了。”
阿晃找了几辆拖拉机,因为有个战士突然闹肚子,卫川便让战士和小北一起坐到设备车的空位上,他则跟秦大春他们一起坐的拖拉机。
村路难行,拖拉机速度又慢,两个多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
此时是午后三点多。队伍先停在了村口处。
白天的占丌山温暖如春,小北穿着薄毛衣热出一层薄汗,她推开车门下车,发现这个村子非常大。
站在村口的高坡上一眼望去,村中集中的住户少说也要有二百多户,不仅是房子多,村子面积也很大。
只是这村子三面环山,只她们进来这处是有出口的,就像是一个收口略小的U型形状。
卫川让大家等在原地,他带着翻译、小北和秦大春先到村部去找村长。
或许是听到汽车的声音,田里劳作的村民陆续停了手里的活,三五结伴来到村路上。
小北冲他们挥挥手。
大人们都没什么表情,有的孩子会向小北摆手,但马上会被大人制止。
小北发现这个地区的人普遍都是黑瘦的体型,面孔也十分沧桑。
他们的这种黑瘦和沧桑跟柳树大队那些长年劳作的人还有很大不同,看起来似乎把一辈子的辛苦和四季的风沙全刻进身上脸上的纹路里了一样。
接受着村民的“夹道欢迎”,几人找到村部。
村长姓张,五十多岁瘦小的老头,虽然只会讲几句简单的汉语,但为人很热情。
在阿晃的帮助下,卫川表明来意,说是要看看是否能采到煤。
张村长直摆手,说不可能,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从未听说过地下有煤。
但卫川好声好气地:“我们就打扰几天,如果能找到煤矿,也算是造福了村里的老百姓。如果没有,给村里造成的破坏,也会相应给到补偿。”
并且拿出了地质队的介绍信。
张村长这才答应下来,并说自己小儿子会汉语,这会儿到镇上卖菜还没回来,等回来后,沟通起来就方便了。
见接洽成功,阿晃就说反正村长小儿子能翻译,便要跟拖拉机回镇上,卫川没同意,“说好了一天十块,现在才两个多小时,你明天下午才能走。”
阿晃非常不情愿,但舍不得那十块钱,只好同意留下。
卫川便问张村长,能不能提供住处和伙食。
因为这两年陆续会有人来游玩,偶尔也会借宿,谁也没有白吃白睡的,走的时候都会给钱。
为了公平起见,村长便在村子西侧带着村民建了几间房,还有一间厨房,外头打了一口水井,房后还挖了厕所。来游玩的人住下的话住宿费每人每天三块,这些钱统一交到村部,算是村里的共同收入。
饭菜要自己动手做,米面菜肉油盐酱醋可以到村部小卖店去买。如果实在想吃地方特色,可以到村民家里去买,这个收入归村民自己所有。
卫川他们人多,村长说每天一共给五十元住宿费就行。
小北听了半天,这地方有点共产的意思。
游客房没有几间,但都是满铺炕的那种,队里全是大男人,挤挤也够了。
只是这样一来,小北就没了睡的地方。
村长婆娘也是个热心的,当即表示可以让小北去她家住。
卫川猛地想到镇上那厨师跟他说,这么好看的女娃子别弄丢了。
于是告诉村长婆娘,“这是我媳妇,刚结婚,我舍不得离开她。”
村长婆娘抿着嘴笑,后来给出了个主意。
说她侄子家有间没人住的房,离她家也不远,卫川可以带小北去那里住。
就是那间房离游客房有些远。
条件有限,也只好这么将就了。
众人忙着安置一番,小北去买了菜,晚上给大家做了几样简单的。
她才要上桌,有人来敲门。
小北折回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年轻小伙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黑脸膛,长得却很精神。
那小伙子见到小北也是一愣,笑了笑,操着一口标准的汉语说,“我是阿康,村长的小儿子,来请白天那几位领导到我家去吃饭。”
第82章 动了谁的奶酪
卫川刚刚坐到桌前, 闻言站起身,朝阿康伸出手,“本来应该我们主动去拜访的, 但今天刚安置好太匆忙, 所以想明早过去的。”
阿康点了下头,伸出右手握了握,“父亲母亲跟各位合眼缘, 所以让我来请,平常有游客过来, 我父亲从未这么热情过。”
卫川便叫了秦大春,又叮嘱小北去行李里取些像样的东西出来当礼品。
小北收拾好东西给卫川递过去,犹豫了一下,“川哥,要不你们俩去吧,我在这儿吃一口就行。”
一直默默吃饭的阿晃这时候开口说, “这里的规矩, 不接受邀请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小北有些尴尬。
阿康出来打圆场, “没那么严重, 就是我母亲很喜欢这位姑娘,想着让姑娘去尝尝她的手艺。”
小北颔首, “盛情难却, 那我一起去。”
阿康家的房子在村子最西边, 是自建的二层小楼, 一楼是厨房饭堂和招待客人的厅堂,二楼是睡觉的地方。
许小北原以为这种边境小村落经济水平会非常落后,村民就算没有衣不蔽体,也就勉强混个温饱罢了。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 这村子的生活水平比想象中好得多,村民穿得很有地方特色,看气色吃得就不错。
最让小北惊奇的是,这村子非常干净。
包括现在他们所在的村长家,也是窗明几净,饭桌上看不到一丝沉年的油腻。
村长家晚饭准备得很丰盛。
其中一道菜小北在镇上吃过。
她问阿康,“这个叫福鸡菜?”
阿康点点头,“对,这菜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耐热又耐寒,一年四季都有,味道还不错吧。”
“是,很好吃,只是这福鸡究竟是哪两个字?福气的福,公鸡的鸡?”
之前阿康说他在镇上念过高中,现在就在村子里给孩子们当老师。
他摇摇头说不是这两个字,回身拿起纸笔,重新写了两个——扶乩。
小北一怔,觉得嘴里的菜都不香了,“这个扶乩?”
阿康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不好听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菜最初长在西坡,西坡那边有一处遗址,旧时用来举行某种仪式的……”
“那这菜都是从那边采过来的?”
“当然不是,这菜现在遍地都是,只不过名字没改。”阿康想了想,“明天你们可以四处走走,但从我家里往西不远有一个西坡,那边立着一个没有字的石碑,不要跨过石碑到里面去,那是我们这里的禁地。”
卫川把话接过来,“这点你放心,我们尊重当地的文化。”
阿康酒量不好,加上卫川说明天要开始工作不宜饮酒,所以大家都以茶代酒,阿康敬了卫川一杯,“听说你们是来采煤的,村子里要真能开出煤矿来,那可要重重谢你。”
卫川饮下一杯,问,“在镇上找向导和翻译的时候,过程并不顺利,我还以为这里很闭塞。如今看来,当地村民淳朴又热情,看来是我多虑了。”
阿康忍不住笑了,“外头那些人只是被传言吓坏了,不愿跟我们占丌山村的人过多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