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修一下,还要用……”段明西苦笑道。
“嗯。”段大娘轻轻应了声,依然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也不动。
“对了,怎么没见到扬扬?”鼓捣到一半的段明西,终于想起了关键问题,疑惑地问段大娘。
……
伊荔哭得不能自已,手都捶疼了。在听到苏井南的道歉时,更加痛心,忍不住控诉道:“为什么你不等我来接,为什么你会那么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他才那么小,才三岁多啊,……”
苏井南的眼眶红了,是啊,为什么呢。
“他那么善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就算是坏人,他也会迎上去,他只要有两颗红蛋就能骗走……”
苏井南无言以对,痛失亲人的伤,他何尝不知。此时此刻,他除了抱紧伊荔,给她温暖外,还喃喃着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伊荔别怕,我一定会找到扬扬的……”
等下,两颗红蛋?伊荔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止住了哭泣,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好似从无边的黑暗中,寻找到了一线希望。
眼泪也渐渐地止住……
回想起昨晚上睡觉时,她便觉得不踏实,好似有人在窥视,现在想来,有人是特意算好了时间,就等扬扬落单时,把他掳走。
她甚至想到,在这个地方,对扬扬执念最深的,当属卢大娘了。
虽然那日她装神弄鬼吓唬走了卢大娘,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奢望能让她断了这个心思。
而她的本意也不是吓她,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
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卢大娘自那之后派人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等到时机到了,便动手。
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扬扬真的被卢大娘拐走了,以卢大娘对扬扬的喜爱,必定不会有生命之忧,甚至还有可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想到这,伊荔心里豁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扬扬,而不是在这里哭天喊地。
伊荔霍地从苏井南身上爬起来,深呼吸了口气,拍了拍手和屁股上的沙子,然后伸手要扶苏井南。
“我想到了一些线索,要去镇上找找,你回段大娘那儿,不用跟着我了。”
苏井南听到伊荔这么说,激动不已:“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伊荔看了看他的腿,冷冷道:“你能起来吗?能走吗?能跑吗?”
“你先帮我找下轮椅……”
苏井南困难地挪了下屁股,他的膝盖疼,大腿疼,怎么肩膀胸口也那么疼。
“轮椅修好了。”
说轮椅,轮椅就到。段明西扒开树枝,推着轮椅过来,段大娘心事重重地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你受伤了!”段明西突然看到伊荔额头上的伤,抢上两步,双手抱住了伊荔的肩膀,脸上的皮肤都快要皱成了一团。
“我没事了。”伊荔虽然还是觉得脑袋有一点点晕,但是看起来确实像是没事了。
而脸上纵横交错的血迹斑斑,不少是因为苏井南用手胡乱擦的,看起来惨不忍睹。
段大娘也立即上前,推开了段明西,将伊荔的身子转向自己,细细看了她的额头,那破损的伤口并不大,但是为防破伤风,也必须要进行治疗。
“天也黑了,先回家大娘给你包扎一下再找吧,这伤口不小,万一得了破伤风,那以后扬扬可怎么办呢?”
伊荔伸手摸了摸额头,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她被段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是怕得破伤风,在古代,这种病可是要人命的,大意不得。
伊荔想着,既然有了目标,一时半会也急不得,况且此时天色已暗,不如听段大娘的,先处理自己的伤口,然后再去镇上。
“你们是不是要先扶我起来?”苏井南一直坐在地上,等他们终于聊完了,才插了个嘴。
段大娘立即转身去扶,毕竟这也是她的病人,她有责任照顾。
但却被段明西一伸手给拦住了。
段明西上前两步,低头弯腰去扶苏井南,苏井南自然地伸出手臂……
下一刻,苏井南便发现天地倒转了方向。
“你!放我下来!”
段明西居然不是扶他起来,而是直接伸手过腰,轻轻松松将他拦腰扛了起来,还没等苏井南扑腾完,便已经扔进轮椅坐好了。
苏井南龇牙咧嘴地看着段明西,段明西却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到了轮椅背后,推着轮椅走了,还尽走坑坑哇哇的地方。
丫的,跟你有仇吗!
有仇!
段明西推着苏井南,一路无话地走在前头。
段大娘挽着伊荔,跟在后面,出了防护林,回到段家。
“段大娘,你可认识蔡老爷家的卢大娘?”伊荔趁着段大娘上药的功夫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她。”段大娘手上不停,语气淡淡。
“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大善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穷人,很得人心。”
段大娘说这话时,语气淡淡,不带感情,伊荔觉得这不是段大娘真心的评价,因此并不说话,等着段大娘继续说。
“也是个可怜人,”段大娘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蔡老爷是个生性风流的人,家里的小妾几十个,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伊荔并不回答段大娘的话,而是问道:“在段大娘眼里,她是个怎样的人?”
段大娘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后知后觉道:“你问她做什么,跟她有过节?”
“她很喜欢扬扬。”
“你怀疑她?”段大娘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又摇头道:“她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因此对这乡镇上的小男孩都格外偏爱,扬扬那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她喜欢是正常的。”
听了段大娘的话,伊荔倒是有些犹豫了:“那她可曾想过收养一个孩子,或者过继一个?”
“对,扬扬!”段大娘有些激动道,“最近有听说她有意收养你们姐弟,但是后来你们不同意,便作罢。”
伊荔很想告诉段大娘,她没有作罢,但是想了想,事情还尚未有定论,还是先别说了吧,等天亮了,去镇上找一趟再说。
伊荔的头上上了药后,并没有进行包扎,她不同意,她觉得如果围上那一圈白色的布,像个奔丧的,太不吉利。
伊荔起身便要出去,段大娘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不无担忧道:“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扬扬要在哪里过夜,我们先去挨家挨户地找一找,许是扬扬迷路了,或是玩的忘了回家也说不定。找到了最好,若是找不到,天一亮,便去镇上报官。”
报官?
伊荔来这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她从未想过还可以报官,甚至听起来像是报警一样。
如果真的是卢大娘掳走了扬扬,她一定让这个大善人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但卢大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况且此刻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凭空去敲门要人。蔡老爷是最要面子的人,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传了出去,那也是被人笑掉大牙的。等下别搞得连别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反而误了正事。
伊荔想着,明日一早刚好约了老李,如果有他的帮忙,或许会顺利些。
在这之前,她也不能坐等,还是要去村里先找一找。
伊荔开门的时候,苏井南和明西一人一边就等在了门口,像两尊门神,不过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我陪你。”苏井南率先开口,伊荔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你别闹了,我现在没空。”
“我对这里熟悉,我陪你吧。”段明西也开口了。
伊荔略一思索,倒是个好主意,比她一个人瞎摸乱撞地好多了。
段大娘迎了上来,“我也去。”
伊荔摇了摇头:“大娘在家好好休息吧,村子也不大,段大哥陪我去就行了。”
苏井南和段大娘不肯在家,执意也要出去找,最后分头行动,去村里找。
夜里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是点油灯,油灯的亮光微弱,甚至比不上蜡烛,再加上是月初,月亮也不知所踪。
又是盛夏的夜晚,许多村民都端了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着,一边打蚊子。
段明西陪着伊荔,段大娘自己一路,苏井南自己一路,三人分工,在村子里转了个遍,也问了个遍,愣是没有人知道。
最后,连村子里的垃圾堆都翻了过去,毫无所获。
这下村民们沸腾了,所有人都知道扬扬丢了。
有热心的村民表示,夏天到了,村里来了些生面孔的人,大部分是来游玩的,还有少部分是来采买渔获的。因此,他们离开的时候,经常大包小袋地装走,要是装个孩子,没有特意查的话,很难发现。
伊荔听到这个消息,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苏井南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留下了不明记号。
记号反馈比他想象的还要快,未到黎明时分,便有人悄悄潜入了苏井南的房间。
“公子,我们终于找到了您了。”来人不过是普通村民打扮,连肤色也和这里的村民一样,晒得黝黑。
苏井南坐在轮椅上,刚好背对着窗户,那人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虽然他坚信苏井南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可是此刻真真切切看到了人在面前,七尺男儿几乎要喜极而泣。
本来多年的暗卫生涯,已经将他的情感埋得极深,即便内心百味杂陈,面上也是波澜无惊。
此刻,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可见他的内心震动。
他叫岑天,是一直跟随苏井南的暗卫,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可是他又从来不曾出现过。
除了苏井南和他的娘亲,没有第三个外人知道岑天的存在。
事有凑巧,如果不是那日刚好苏井南调他去祭拜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出现落单,被人所害之事。
岑天回去后,为时已晚,苏井南已经不知所踪。
此后便循着各种线索,四处打听寻找苏井南的下落,一路打听到了这个南方的蛮夷之地。
线索断在了这里。
他的直觉便是公子不会死,公子那样的人,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丢掉的,不管是多大的危险。
抱着一线希望,开始在一个又一个的渔村寻找,所到之处皆留下了只有他们才明白的记号。
“来了多少人?”苏井南的声音清冷,眼眸低垂,不见有太多情绪。
岑天立即双膝下跪,拱手道:“请公子恕罪,如果公子不在了,我等更没有存在的意义。属下擅自做主,飞天峰弟子全部下山,有一半留守京城打探消息,一半跟属下过来寻找公子。现在找到了公子,岑天愿意以死谢罪。”
苏井南自从母亲手中接手飞天峰后,便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允许,弟子们不准出山,违令者斩杀不怠。
“死之前先帮我办件事,”苏井南的声音冷冷,不见得有什么感情,“今晚发生的事情知道了吧。”
“公子是指那个失踪的孩子?”今晚村子里的动静那么大,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要说他们不知道,那真的是该死了。
说到扬扬,苏井南才回了点温度,调转了轮椅的方向,面对着岑天:“可有线索?”
飞天峰的规矩是,不下山,不插手,不干预。
苏井南心里也明白,没有他的命令,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多管闲事,这是江湖规矩,也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法。
“他对我很重要,立即去调查,尽快解救,不得有损伤。”
“是!”苏井南说得严肃,岑天也异常慎重,“公子,您的腿?”岑天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轮椅。
再看苏井南的脸,脸上依然戴着面罩,岑天心里清楚,不再多说。
立即从衣袖中掏出来一小袋东西,递给苏井南:“这是属下最近偶然得到的神药,能祛疤生肌,一直藏在身上,现在终于可以交给公子了。”
其实,是岑天跟人生死搏斗,抢来的。
苏井南脸上的疤,是他的心结,他一直在四处寻找良药。
“放着吧。”苏井南却不以为意,他觉得自己戴着面罩,甚好,还可以时时提醒自己,曾经受过的侮辱。
岑天将小布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告辞。
“还有,你亲自保护伊荔,不准有任何闪失。”
“……是!”
岑天离开后,苏井南看着桌上的小布袋发呆许久。
早在前日他离开小木屋到段大娘家时,便已经发现了些端倪,像是岑天留下的记号。
但是,已经决意重活一世,跟过去做个了断的苏井南,并不打算让他们找到自己。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他又因为身体的愿意,无法陪同伊荔寻找,甚至还会给伊荔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谓天意难测,只要还活在这世上,这人和事总有他放不下手的时候。
而一旦将这一切撕开一个口,便会沿着这个口慢慢地将一切都暴露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苏井南何尝不知,他以命换来的安宁,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只是,他现在不后悔,但是将来,那便交给将来吧。
***
一晚上的一无所获,虽然抱的希望渺茫,也让伊荔身心俱疲,天色还未亮,便马不停蹄地往镇上跑。
扬扬失踪这件事,成了全村人的谈资,甚至被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说可能是被陌生人给带走了;有的说是被山里下来的豺狼给刁走了;更有的说,也许是独自跑到海边玩,溺水了……毕竟,在这个海边城市,每年都会有几个孩子因为贪玩而溺水的事故。
总之林林总总,消息越来越离谱,特别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编越邪乎,就连凭空消失都能说得出来,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人没找到之前,各种各样的版本便流传了开来,不过一夜功夫,就通过贩夫走卒,传到了老李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