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曾听过数十年前,风光无限的定国公府一夜之间全府被流放蛮夷之地一事?”
“略有耳闻。”
虽然此事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偌大的定国公府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全部流放。
但时经过了几十年后,虽然偶尔有人提起,不够毕竟已经算是久远之事,因此许多人也只是略有耳闻,不知详情了。
“我们今日所在的这个地方,在那时还是个荒凉之地,也是朝廷最爱发配流放之地,却不知今日已然不同往日,自给自足,且富庶了不少。”
“你是发现了定国公后人?”苏井南何其聪明,岑天这么一提,他便立即明白了。
岑天点头道:“据了解,在他们流放的路上,许多人染了病,不治而亡,出发时浩浩荡荡的几百人,能走到这里的,只剩下不过十几人,老定国公也在路上去世了……”
苏井南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岑天说话办事一向利索,怎么今日说话拖泥带水地,莫不是昨日做了一天工,便改了性子?
“说重点,谁留下来了?”
苏井南不悦的语气让岑天吓了一跳,赶紧回道:
“这里的富商蔡达蔡老爷,是老定国公的孙子,唯一留下的嫡亲后人。”
“他不姓蔡,如何能肯定蔡达便是他的后人?”苏井南虽然不认识定国公,但是知道那个家族是和皇室同姓,姓夏。
“改名换姓,也算隐姓埋名,跟过去作个道别……”岑天有些感慨。
“你亲耳听定国公说的?”苏井南瞥了岑天一眼,打断了他的感慨。
岑天立即哈哈道:“哪能啊,我这刚出生,定国公就没了……嘿,嘿嘿……”
被苏井南扫一眼,岑天立即收起了笑,正经道:
“是打听了村里的老人,老人们说的。”
苏井南闭了闭眼,将头靠在椅背上,懒懒问道:“就算你打听到的是真的,这与我们又有何干?既然人家隐姓埋名,在此隐居了,又为何去打扰人家?你们都没其他事情做了吗?”
岑天吓得立即双膝跪地:“公子息怒,主要是最近留在京城的弟兄们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京城的天又要变了。”
“切,变来边去,都是他们的游戏,与我无干,这些事,以后就不用汇报了。”苏井南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岑天踟蹰片刻,在衡量着到底要不要将消息告诉公子,最后还是冒着被骂的危险说了。
“此事虽然与公子无关,但是属下认为,公子应该会关心的。三年前被下令一场大火毁掉的郡王府里,尚有遗孤。朝廷开始调查孩子去处,往全国各地派了许多探子,我们查到,有些人是奔着这里来的。”
苏井南正要赶他出去,听到郡王府,闭着的眼睛立即睁开了来。
“遗孤何在?谁放的消息?”语气颇为急切。
“传言是三年前火烧郡王府后,那些收埋敛尸的下人,说是少夫人的肚子里不过藏了个枕头,真正的孩子已经出生,且不知所踪。”
苏井南惊得人都坐直了,竟有此事。
本来这郡王府少夫人跟苏井南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少夫人王氏,是苏井南娘亲的忘年交。
在苏井南的记忆中,自从他娘亲认识了王氏后,仗着王氏这个靠山,她们母子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而那个王氏对待苏井南,也如同大姐一般,对他十分的爱护。苏井南想起伊荔对待扬扬的样子,大抵便是那样子的亲切。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老郡王被人参了本子,说是有谋反之心。
且在府中搜出一封打算纵火烧死昏君的计划。这让当时的皇上暴跳如雷,未及彻查,便下令围了郡王府,全府上下都要葬身火海来赎罪。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府中上下无一幸免。
最让人唏嘘的是郡王少夫人的肚子已经足月,眼看着就要出生的嫡长孙一同陨在了大火中。
这场祸事在人们半遮半掩的讨论中,很快烟消云散。
苏井南的娘亲也因为这场祸事带来的冲击太大,一病不起,甚至时常念叨着,那孩子再过几日便要临盆了,这是遭了什么命啊。
苏井南心里难过,却要生生忍着。一边宽慰照顾娘亲,另一边因为靠山不在了,其他房的人便又欺了过来。
不过一年,他母亲被造谣诬陷,甚至被逼自杀;而他被挑断手筋脚筋,脸上也被刻上了代表耻辱的刀疤。
便是如此,那些人还是无法容下他。直到最近,差点死在了这个千里之外的海域。
此刻不是想念娘亲的时刻,苏井南很快收敛了心神,冷声问道:“他们为何会往这里来找?这里有遗孤的线索?”
“公子可知道,那少夫人的娘家母亲,是当年落难定远侯的亲生女儿。也算是皇恩浩荡,只罚了那定远侯一族,外戚都逃过了一劫。”
苏井南点点头,他倒是有听娘亲说过。
于王氏而言,定远候府是她外祖家,在出事前,他们自然亲厚,但是出事后,为了自保,也只能划清界限,否则以卵击石,不过是徒增损伤。这也是在侯门中的自保之策。
如果蔡达真是定远侯的孙子,而王氏又是定远侯的外孙女,这遗孤和蔡达,倒还是有些渊源的。
这一层关系算下来,如果王氏的遗孤尚在,这里也算是有可能的逃亡之地。
“传令下去,飞天峰所有弟子全力寻找孩子,务必在他们之前找到,不惜代价,护他周全。”
“是!”岑天接了命令,一跺脚便失了踪影。
撇开王氏是娘亲的闺中密友,于他亦是亦师亦友,亦如长姐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有这份责任。
曾经,他护不住娘亲,也自暴自弃,甚至护不住自己。
而现在,他想护住这个孩子。
苏井南从袖口中摸出之前岑天带给他的药膏,在手上摩挲许久。
终于下定决心,揭开了脸上的面罩,将药膏涂到脸上。
他曾以为这里的岁月漫长,长到还有一大段的余生让他慢慢度完。
现在才知道,时间早已推着他走,到了他不得不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他坚信,当初能从虎口脱险,逃出升天,瞒天过海到现在,定然不会轻易没掉的。
就如他从海里爬上来的时候,他还不想死,即便日子再操蛋,他也不能死。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不能死去的意义所在。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晃眼的阳光立即洒了满屋,苏井南立即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岑天……”
伊荔环视一圈屋子,并没看到除苏井南外的其他人。奇怪,明明没看到他出门的。
“他,人呢?”
苏井南转身背对着伊荔,才放下手回道:“出去了。”
伊荔觉得有些奇怪,便绕到苏井南面前,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苏井南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他戴了许久的面罩,现在也不想让伊荔看到自己脸上伤疤的样子。
“啊,哈哈哈……你太搞笑拉,哈哈哈……”
伊荔的爆笑声振得小木屋都在抖。
“你,等着哈,我去端盆水给你照一照……”
伊荔说完飞奔出去,没一会,便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在苏井南面前。
“来,看看你的脸……”
苏井南疑惑低头,一张黑白分明的面罩形状的阴阳脸赫然在目。再加上脸上的伤疤未好,看起来更显狰狞。
“这?”苏井南有些错愕,又赶紧去翻看面罩,又闻又看又揉的。不知里面是否藏了毒粉,以至于改了他皮肤的颜色。
“你不懂啊?”伊荔有些讶异,“你一直戴着面罩,这没戴的部分就被晒黑了,戴着的部分还是原来的肤色,现在就成了这样拉,哈哈,晒出一个原生态面罩来啦……”
……
第47章 小徒弟
伊荔本来是来找岑天做事情的, 可惜扑了空。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天气越来越闷热,按这样发展下去, 今日的雷阵雨可能会来的早一些。
伊荔有了昨天的经验, 今日打算把烧烤时间提前一点,在人们来避雨的时候,就要开始了。
既能让大家感到新鲜不无聊, 又能得到更大的宣传。
现在找不到人帮忙,只好吩咐苏井南道:
“你还是戴好面具, 出来帮忙做事情吧,今儿人手不足呢。”
“好。”苏井南显得异常温顺。
依言立即将面罩戴好,随伊荔到院子这边来。
在小院子门口抬头看到段明西正蹲在屋顶,高声喊道:“墙缝堵严了,别漏风……”
虽然他一早上都在自己屋子里,但是也知道的段明西在这做什么。
他想到昨儿夜里直往脸上扑的凉风, 自己受的住, 伊荔许是受不住的, 便下意识提醒段明西。
段明西看了他一眼, 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苏井南, 继续做自己的。
苏井南也不介意, 摇着轮椅就进了小院。
郑玉龙见伊荔回来, 立即就跑过来, 围着伊荔讨活干。
伊荔无奈,见过勤快的,没见过这么勤快的。
伊荔看着一院子的事情等着人做,段明西是指望不上了, 岑天也不知去向。
犹豫片刻,指着苏井南道:“你帮他打下手。”
“不要!”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倒是整齐。
“不要也得要,不行也得行,午饭前将这些菜洗干净串好,否则午饭就不要吃了。”
太狠了。
郑玉龙是慕名而来,苏井南是食髓知味,让他们吃不到午饭,看别人吃?不,办不到。
伊荔说完便去忙了,留下两个互相瞪眼,如仇人般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合作的人。
今天的天气变得特别快,午时刚过,飞沙走石便开始了。
和昨日一样,黑压压的乌云开始聚拢过来,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很快,雨就会跟着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海边一起风,那就是大风。
此刻坐在屋顶上的段明西刚给新的小木屋搭好顶,盖上层层叠叠的茅草,再一层一层地垒实。风一起,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刚铺下还未垒实的茅草便被风给掀了。
“再上来一个。”段明西叫着,听得出用了很大的声音,被风一吹,那声音也消散了许多。
大竹恐高,能不爬高便不爬,二竹二话不说沿着梯子利索地上了屋顶,协助师傅。
“快,那边,这边,……”
“师傅,不行啊,压不住了……”
“大竹,上来!”
师徒俩焦急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朵里。
苏井南带着郑玉龙在廊下穿着串,时不时皱眉,抬头看一眼房顶,好像能透过院子上的遮阳棚看到一样。
伊荔也从小屋里出来,毕竟在屋顶上作业,又遇上大风,还是有些危险的。
走到院门边,扯着嗓子道:“这么大风,先暂停吧,等风雨过了再搭不迟。”
大竹二竹一听,眼巴巴地看着师傅,就盼着师傅听个劝,点个头,他们也不用受这危险了。
特别是大竹,本来就恐高,爬上屋顶不用风吹,就已经站不稳。
“不行!要在下雨前做好,屋里不能进水!”段明西的回答直接掐灭了他们的希望。
大竹颤着腿攀着咯吱咯吱的梯子往上爬。
“让开,我来。”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不知是谁的声音传进大竹的耳朵里,简直如救世主降世,毫不犹豫便从二阶竹梯上滚下来,赶紧给来人让路。
一转头才发现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是那身手,倒像灵活的猴子,三两下就爬到了屋顶。
段明西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郑玉龙,怒声喝道:“下去,这不是玩的地方。”
“我要不是受人之命,才懒得管你们!”郑玉龙气势汹汹,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孩子,看不起他。
段明西是知道这个郑玉龙的,人小鬼大,机灵的很,他要是不愿意的事情,也没什么人能降的住他。
此刻竟说是受人之命,倒是令他惊讶了一瞬。
不过,此时事情紧急的很,段明西的念头一闪而过,哪管他受谁的命,只知道这里危险,只让他不要来掺和。
“我不管你受谁的命,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要是摔了,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别小看我!”郑玉龙手脚并用,压住一团差点被吹飞的茅草,得意地看着段明西。
伊荔站在下沿,看得真切,越来越觉得段明西这样做太危险,特别是小木屋还未搭建好,也不是非常稳固,大风一阵阵地,吹得骨架都有些摇晃。
不由得担心道:“我也不着急用,你们就别逞强了,先下来吧,等天气好了再做不迟。”
段明西见郑玉龙执意要在这上面帮忙,叫他下去也不听,气恼不已。
现在伊荔这么说,他真是有打算先下去,毕竟安全更重要。
谁知郑玉龙趴在上面,坚决道:“不行,这是给我师尊准备的小屋子,我得尽力……”
谁?
师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苏井南说道:“为师只让你来看看师尊的小屋子盖的如何了,没让你逞能,快下来吧。”
“是,师傅!”
郑玉龙非常听话顺从地起身,小心地沿着梯子慢慢退了下来。
师傅?
没给众人多想的时间,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来。
雨一来,那风便渐渐地停了,雨越下越大,风便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电闪雷鸣和大雨,大家躲到伊荔的院子里,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