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净禾笑了笑:“我看书学来的,说是没有肉也可以用鸡蛋、鸭蛋煮汤,味道一点都不输。”
她从给聂正崖分过去一点白菜花,又笑着说:“用这个汤烫菜也好吃的。”
用这个汤烫熟的白菜花,颇有点高汤白菜的意思,既保持了菜花的清甜,又有汤汁的浓郁,把原本的甜味加重了几分。
两人吃完了一大锅汤,聂正崖把碗底的一点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还做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学会了,明天还吃这个,我来做!”
苏净禾汗都要吓出来了,劝了半天才让聂正崖打消这个念头。
收拾好厨房,两人就坐回了苏净禾的房间里,取出了两本书,点着煤油灯凑在一桌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聂正崖看的是物理、化学的教科书,苏净禾则是翻出了一本《植物图鉴》,有心要把那个“黄子”的来历找出来。
她找遍了“H”开头的树木跟植物,毫无所得,只好一页一页翻阅起来,查找之外,也当是增长知识。
花了一晚上也只看了大半本书,一无所获,倒是聂正崖那边两门课都学完了两章,还妄图从书里找到煎蛋汤好吃的科学道理。
他煞有其事地推断:“有可能是鸡鸭蛋煎过之后,又马上下进开水煮,油脂跟蛋液里凝固的蛋白质都跟开水发生了作用分解,变成了悬浊液……”
又认真判断:“等改天煎好鸡蛋之后,我们下冷水煮汤,试试看能不能煮出来这么白这么浓的就知道了。”
苏净禾听得哭笑不得,却也有点佩服。
先不管这个推断对还是错,二哥做什么都有这种刨根究底的精神,所以他除了做饭,做什么都做得好。
哪怕后来出去给镇上小酒厂里做学工,他值班时的出酒率都会比其他人的高很多。
问及原因,原来他还特地记录了半夜蒸馏的时间,多久给粮食翻面,多久给蒸锅里添水,多久给灶台添火,不但做成了一本详细的手册,还认认真真遵照执行。
可是这份手册给到厂长并且下发推行之后,其他工人却都不当回事,半夜还是经常睡过头误了点,导致出酒率还是比他的低很多。
眼看时间不早,聂正崖特地交代:“灶台上我坐了粥,明天早上你起来就能直接吃,我五点就要出去上工,你不用找我。”
苏净禾诧异极了:“现在不是 * 农闲吗?怎么会要这么早啊!”
“招队长没说,但是他说如果明天去的话给算八个公分,我就报名了。”
农闲的时候公分少,这一阵子都是四个五个的,聂正崖年龄不够,干农活也比不上从小熟手的,算不得壮劳力,还要打个折扣,这一下给八个公分,已经算是很多了。
再过个把月就过年了,到时候会按公分分粮食,两人名下没多少公分,现在是多攒一个是一个,怪不得他心动。
苏净禾现在伤了腿,帮不上忙,只好叮嘱道:“二哥注意安全,不要蛮干。”
聂正崖笑了笑:“你只管养伤,放心吧!”
他提了热水进来,帮着苏净禾烫了脚,按照医生说的轻轻给她用热毛巾擦捂伤脚,又灌了一个暖水袋的热水进她被窝里,才收拾好房间出去了。
两人各自休息不提。
次日一早,苏净禾是被门口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听到聂小田在外头一边敲门一边叫:“小禾,我是你小田姐,你还在睡懒觉啊!快来开门!”
这时候刚好是平常普通工种上工的时间,左右邻居不少听到声音的,也有路过的人问:“小田你来做什么?”
聂小田就一个一个回答:“我不放心小禾一个人,特地过来给他们做早饭。”
又专门加了一句:“可别给我妈知道,她……唉!”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个个看了惋惜。
“还是小田心善。”
“放心吧,不跟你妈说!”
聂小田的长相在村里算是出挑了,她嘴巴甜,见人就叫,本来女孩子一向懂事,尤其跟赵金莲、聂谷生之流对比起来,更是活脱脱的歹竹出好笋。
她的声音并不小,老房子材料差,苏净禾隔着门隔着墙都能听清楚,顿时有些不舒服。
还什么都没干呢,已经表现得他们欠了她多少似的,等到真的做点什么屁大的事情,还不知道会宣扬成什么样子。
知道把人拦在外面没什么好处,苏净禾想着要去开门做点什么。
她刚要起来,就听到门口另外一个女声问道:“哟,这不是小田吗?你不在家,跑来这里做什么?”
聂小田的声音一下子就有些发虚起来:“马婶子,我来给小禾他们搭把手,做点早饭什么的……”
原来来人是马娟兰。
“不用,你忙你的去,你家一堆的活等着干呢,刚碰到你妈,四处找你,说一早起来就不见了人影,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地也不扫,这里有我跟你荷花姐呢,我们天天都过来的,你今天头一回来吧?以后不用来了,给你妈看到又要闹事!”
马娟兰噼里啪啦一通说,把聂小田说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第24章 酸山楂
左右邻居和路人一下子就闭上了夸奖的嘴。
虽然赵金莲人品不怎么样,可这些年她忙里忙外,人人都看在眼里,对聂小田这个女儿更是没得说的。
谁家不是大的带小的,穷人的孩 * 子早当家,多少娃娃七八岁就要洗衣做饭帮着带弟弟妹妹了,聂小田出来给别人家帮忙做做饭,自己家的活全撂着不干,要当妈的去收拾。
这说得好听是心善,说得难听就是脑子拎不清!
聂小田勉强笑了笑:“马嫂子说什么呢,我妈跟二嫂都在家,哪里就指着我一个人了。”
又继续去拍门,嘴里嘀咕:“怎么这么久还没人应,正崖哥不是在家吗?”
马娟兰跟聂小田无冤无仇的,先前刺了一句,看她跟赵金莲不一样,老老实实的样子,还往回缩了,也有些后悔自己对个后生这么嘴厉。
她昨儿就听当家的说过今天要碾米,聂正崖也报了名,才想着一早过来看看。
因为知道家里只有苏净禾一个人,听聂小田说没人应门,也有点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也跟着上了前问门。
苏净禾支着竹杖出来,在里头听了个清楚,此时连忙把门打开,笑着说:“我拄着杖,走得慢,叫你们担心了。”
又说:“二哥上工去了,他做了早饭才走的,婶子跟小田姐不用操心我,你们家里人多事多的,忙正事要紧。”
听说聂正崖不在家,聂小田摆了半天的笑脸险些都要挂不住了。
她天不亮就爬起来,还用了雪花膏擦脸,又使了头油,梳了老半天才梳好的发型,难道要白弄了?
简直是给瞎子抛媚眼!
不过一想到聂正崖不在,只剩苏净禾一个,倒是可以想办法找找那块玉佩,她又重新堆起了笑:“没事,你腿还没好,我来坐坐,有什么事情扶一把也是好的。”
一边说,一边挤进了屋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净禾到底还是让开了一步。
马娟兰也跟了进来,说:“老招说了,他们今天干活的人中午有得休息一下,小聂多半要回来的,我一会给你洗米做饭,中午送菜过来,他们男的使气力活,喝粥怕是顶不住。”
一听说中午聂正崖会回来,聂小田就更不肯走了,难得勤快地提着扫帚在屋子里绕来绕去,一会摸摸这个,一会动动那个。
苏净禾看她走来走去的,眼看就要往自己的卧房钻,连忙把人叫住:“小田姐!”
聂小田笑嘻嘻转过头来:“怎么了?我给你房里扫扫地。”
苏净禾头疼得很。
她腿伤还没好,不能一直跟着对方。
房间里如果没有什么东西也就算了,麻烦的是钱和粮票都在里头看,还有那一床底的书,丢了哪一样都非同小可。
她想了想,干脆地说:“早上二哥才扫了地,屋里干净得很,不用再打扫了。”
眼看聂小田犹未放弃的模样,苏净禾怕她到时候又借口要擦桌子擦椅子窜来窜去,连忙又说:“倒是真有急事想要麻烦小田姐帮忙。”
聂小田虽然有点不太情愿,却也只好退了出来,问道:“什么急事啊!”
她心想,要是真敢分派自己去干什么洗衣服挑水的重活,就借 * 口说出去会给赵金莲他们瞧见来推辞掉。
苏净禾笑着说:“我想做点零嘴吃吃。”
原本还十分不乐意的聂小田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她这两天满屋子转悠,已经发现厨房里放了不少东西了,白糖、油、面粉、米,应有尽有,还都是一大袋一大袋的。
现在一听说要做点零嘴,聂小田又是嫉妒,又是高兴。
自己天天吃糠咽菜,苏净禾家里却藏了这么多好的,现在居然还敢想着吃零嘴了!
凭什么??
不过她帮着做,也能偷吃不少,说不定还能落下点收起来以后吃。
聂小田笑了:“我当是什么,你放心,我做吃食的手艺是一等一的,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现在正合吃咸的,眼看快要过年了,我给你炸肉块吧!你的肉票在哪里?我拿了去切几斤猪肉回来。”
又咽了口口水:“再找招队长家讨个半个南瓜一个芋头回来,切成块混在猪油里一起炸了,香得很!这天气能放好多日子,要吃的时候热一热,一点不费事的!”
马娟兰刚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虽然不怎么高兴,还是问了一声:“小禾想吃猪肉了?炸肉块不如炸肉丸,等我回去给你捡两个芋头过来。”
这个年头谁家的都不富裕,马娟兰虽然有个当大队长的丈夫,可她刚给女儿买了苏净禾的纺织厂工作名额,家里又有个孙辈揣在儿媳妇肚子里,日子其实不比公社里其他人过得好多少。
这几天她没少给苏净禾送东西过来,倒也不是舍不得这南瓜芋头的,只是给聂小田这么一提,倒好像是自己出了好处,给对方领了人情一样。
聂小田不做声了。
她机灵得很,自然看得出来马娟兰不高兴。
这话她本来想着是背地里说,让苏净禾开口去找马娟兰讨要东西,那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
谁知道这么不凑巧,会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呢!
她当然知道炸肉块不如炸肉丸子好吃,可做肉丸子不是麻烦嘛!
又要切肉又要剁肉,还要挤出一个一个的团丸子,累得手都不够酸的,她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聂小田揣着手不说话,只看着苏净禾。
苏净禾笑着摇头:“不是,没有想吃猪肉,我是想收拾荷花姐昨天送过来的山楂跟酸枣。”
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两个大篮子:“昨晚还发愁自己一个人做不完,小田姐来了,说她现在闲着,正好能帮着搭把手。”
马娟兰嘟哝:“荷花也是,怎么也不看看是好是赖就都往你这里送,这东西哪能吃啊!”
苏净禾笑了笑:“煮熟了就好吃了。”
又转头跟聂小田说:“麻烦小田姐也来出个力。”
聂小田脸都有点发绿了,她此时还饱有一线希望,问道:“这山楂看着红得漂亮,酸枣也大个,应该是酸中带甜的吧?”
第25章 入V3合1
马娟兰隔空骂儿子:“甜个屁!老大看她媳妇吃不下 * 东西, 不知从那个山脚旮旯寻摸出来,酸不溜丢的,还发苦!”
家里一个都不肯吃,本来想喂鸡, 到底有点可惜, 后来女儿说拿给苏净禾看个稀罕, 谁知道还真送过来了。
聂小田听得心都凉了。
山楂这东西贱得很, 没有糖和着,一吃就倒牙,还越吃越饿。
至于酸枣,十个里头不一定选得出一个能吃的,山上满地都是, 更是没人去捡的。
她梳妆打扮跑过来, 可不是为了吃这两颗山楂酸枣的。
如果不是想要等聂正崖回来,她这回必定已经掉头就跑,然而此时也只好坐下来,跟着苏净禾一起折腾两篮子果子。
苏净禾请她先把山楂洗干净, 再把里头的山楂核跟蒂用筷子捅出来,至于酸枣也是一样操作。
聂小田捏了一颗山楂来吃,果然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至于酸枣,熟了之后捏在手上黏糊糊的, 像鼻涕一样, 她连拿都不愿拿,才捅了十来个山楂,这时看着那两个大篮子,实在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忍不住问苏净禾:“只我们两弄吗?这要弄到什么时候?”
她伸头去看厨房。
苏净禾笑笑:“我原本是想自己来要花四五个小时,现在有小田姐过来帮忙就快多了。”
聂小田再问:“马嫂子不来帮忙?”
苏净禾摇头:“婶子家里事情多,她现在看小田姐在这里,一会应该要回去了。”
聂小田屁股下头长了刺一样,站坐不安的,手上动作更是慢悠悠,一个山楂核要捅出个天荒地老来。
她等了好一会,见马娟兰始终不出来,终于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说:“我去厨房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山楂酸枣没法下咽,去厨房总能捞到点吃的了吧。
哪怕吃不着肉,捞块黄糖甜甜嘴巴也行啊。
然而她才进去,就给马娟兰给撵了出来。
聂小田眼看着装糖的篮子吊在头顶上,明明站在凳子上就能拿下来,偏偏奈何不了。
“这猫耳朵洞一样大的地方,你挤进来做什么!要是得空就去门口帮着把柴禾劈一劈!”马娟兰挥苍蝇似的,“小禾那里事情做完了?”
聂小田没有回答,而是靠上去笑着说:“小禾说怕一会正崖哥要回来吃饭,嫂子来不及做,叫我来搭把手。”
马娟兰一挥手:“他们哪有那么快,少说也要大晌午才回得来!”
又说:“厨房里头没什么事,你别站在这里,转身都转不过来。”
聂小田只好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