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我从溪水中爬起来,向竹海山庄走去。来到密室的时候,沈元冲已经在那等我了。
我将他视作仇人,我恨他,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他看着我,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极其狼狈,也不想与他说话,只向他伸出手,冷冷地说道:“解药。”
沈元冲递过来一个瓷瓶,我赶紧接了过来,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喂师兄吃下。等了许久,师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你骗我。”我站起身,拿剑指着沈元冲。我的心情变得极其的愤怒,他利用了我,却没有给我解药,师兄没有醒过来。那我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沈元冲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我只说给你师兄解药,并未说不再给他下药。”
他根本就是在愚弄我!
顾不得身上的伤,也不管自己打不过他,我上前就向他劈去。
可是,我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下来,就被他打到在地。
沈元冲拿剑指着我:“继续为我做事,还是看着你师兄死,你自己选择。”
他将剑丢在我的眼前,我却再也没有力气拿起来。我知道,我会万劫不复的。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流了下来。
沈元冲走了,我还留在密室内。来到师兄身旁,握住师兄的手,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无助。“师兄,哪怕你醒来也好,你醒了,我便不会那么怕了,你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师兄,我好怕,你醒来好不好。”
泪眼朦胧的时候,我似乎看见师兄的眼睫动了动,忙檫干眼泪,却发现只是空欢喜一场。 我又回到了雪雨谷,谷内梨花已经落尽了,也不见了鸟叫声,显得格外凄凉。
腹部的伤口因为太深,本就未好完全,现在又有些裂开了,又浸了冷水,似乎要恶化了。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屋内,倒在床上,便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头疼地厉害,一摸,才知道自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才刚下床,又摔倒在地。我微微喘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镜子前准备梳冼一番,却发现头上的梨花簪不见了。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那可是师兄留给我的。不知道丢在了哪里,镖局里面,还是在回来的路上?
踉跄地走到以前师父放药的地方,找到一些金创药敷上,又自己熬起药来。精神还是有些迷糊,手上一不小心就烫红了一大块。
药煎了两个时辰才好,把药喝下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心中难受,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我知道我若不吃东西,只怕会病得更重。于是随便煮了点白粥喝下去,便又浑浑噩噩地回房睡了。
这一觉醒来便是中午了,身子爽利了一些。我摸摸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了,嗓子却有些疼,一开口,声音果然哑了。
回到竹海山庄,避过守卫的人,我直接来到了卧虎堂,将屏风一移,便往密道里走去。我不想见沈元冲,密道的走法我已经记下了,我只想看看师兄。
可是到了密室之后,我的心中一惊,师兄不在这!
我恐惧了,又愤怒了。沈元冲到底还想怎么样?
顾不得其他,慌忙跑出了卧虎堂,在竹海山庄内到处乱撞。我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沈元冲的书房在哪里。
我与庄内的人打了起来,他们不认识我,自然以为我是一个图谋不轨的陌生人。
沈元冲很快就来了,他让庄内的护卫停下,而后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我师兄呢?”我望着他。
“今天的事谁都不许透露出去。”沈元冲对着众人说道,又对着而我说道:“你随我来。”
我见到师兄的时候,他躺在藤椅上,在那日我清醒时看到的梨花林中。沈兮影坐在藤椅旁边,看着我,便起身,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沈元冲向沈兮影使了个眼色,沈兮影向他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我跑了过去,蹲下身,抓起师兄的手。
“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让他有事。密室里面阴冷潮湿,我只是带他出来晒晒太阳而已。”
我看着沈元冲,他会有那么好心?
不过,只要师兄没事就好。
我看着师兄,他的面色已经红润起来了,只是那双眸子依然紧闭。
“我要和我师兄单独待会。”
沈元冲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停下说:“我不希望你让山庄内的人看到你,也不允许你以后在山庄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低下头,知道以后的日子必须生活在黑暗之下,我是见不得人的。
将师兄的手放在我的脸上,眼泪便落了下来。
“师兄,我做了一件错事,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和你说。师兄,我的双手已经不干净了,我杀了人。这样了,你醒来之后还会要我吗?师兄,我怕。以前害怕的时候,你总在我旁边,安慰我。可是现在,你为什么不醒来。你曾经答应过我,在我迷路的时候,会把我找回来,可是现在我迷路了,你为什么不把我拉回来呢?你也答应过我,在我害怕的时候会陪在我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你说的事情不算数了?”
我摸着师兄的手腕,上次被沈元冲割伤的伤口处留下了一道疤,看得我心中又是一惊。
师兄,我会好好的,等你醒来的那天,你若不要我,我不会有怨言的。
我没有待很久,沈兮影和沈元冲就过来了,我自然不愿和他们多相处,便先离开了。
这次的风寒熬了好几日才痊愈,病着的时候,我几乎夜夜做梦,梦里我看到了许多光景。似乎看到了师兄来到我的身旁,替我敷着冷毛巾,照顾生病的我,我想叫他,可是开不了口。画面一转又似乎看到了一个慈爱的妇人,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小男孩,那个妇女似乎看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似乎想让我过去。
我想迈开步子,脚上却似乎又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出去。
身后又似乎有人在叫我,我回过头,是师父和师兄,心中一阵欣喜,正准备跑过去,却发现师父的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我愣住,看向师兄,师兄笑着,胸口却出现了了一个伤口,血拼命地往外冒。
一声尖叫传来,我转过身去,方才的妇人和中年男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那个小男孩身上也是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突然,血从他的眼睛冒了出来,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发现自己出了一冷汗身,摸摸额头,烧竟然退了下去。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又躺倒在床上。我不敢再睡,只拿被子将自己仅仅裹住,挨着墙躺着,看着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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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是满月,本来是个赏月的好日子,可沈元冲偏生要在今夜让我行动,取了和剑派掌门叶时匡的性命。
和剑派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门派,不知哪里得罪了竹海山庄。不过沈元冲叫我做的事情我从不问为什么,问了也没用,这和剑派的掌门,该是在哪里碍着他的眼了。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不过和叶时匡的房间还亮着烛火。周围没有一个人,静得很。
我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与行迹,我相信他已经察觉到我的到来,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杀气。果不其然,我才刚落地,他便推开房门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他戒备着看着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敢问阁下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我透过面具与眼前的薄纱看着他,显然,他还不知道我是谁。
将手中的剑拔出,这把剑已经跟了我五年了,便是我在白河城买的那把,剑是把普通的剑,只是死在它手上的人却不知道有多少了。
是的,五年了,我竟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中过了五年。五年来,有些事情变了,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也有很多事情没变,师兄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接住我的攻势,身子一翻,一脚踢了过来。我腰身微侧躲过他这一脚,又腾空而起,脚与剑同时向他攻去。
叶时匡毕竟是和剑派的掌门,功力深厚,我与他打着打着竟来了兴致,并不急着杀了他,而是变换这法子逼出他的招式与绝学。打了一会,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开始恼怒,攻势变得更猛。可是他武功不如我,奈我不何。
终于,他使出了和剑派的绝学叶风如剑。我收回嬉戏的心态,与他对打起来。
我将他的一招一式都记在脑中,这剑法果然精妙得很,看来要完全领悟还是要些时候,不过不急,等我回去将他的剑招默写出来,再琢磨不迟。趁着他攻来的空隙,我一剑直取他的胸口。手中的剑穿透了他的心脏,他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拔出剑时,他胸口喷出的血液溅到了我的纱帽和披风上。我摘下纱帽,扔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就这样死去,他很不甘吧。
我从怀中取出一枝梨花,那是用白纱和铜丝做的。
叶时匡看着那枝梨花,瞪大了眼,随后便没了气息。
他到死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取他性命,只是,我也不知道。
拿出一块白帕,将剑上的血迹拭去,待剑身干净了,我将白帕丢在地上,转身离开。
我已经听到远处的动静,怕是有人要来了。
五年了,我早不是那个看见血就会想吐的凌明惜了。五年的时间,竟让我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地第一杀手“血梨刹”。
我才发现师傅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他说我是练武的奇才,若是肯用功,一定会成就惊人。沈元冲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快速成长让他出乎意料,他甚至并且开始有些忌惮我,害怕我会脱离他的掌控,可我还是拿他无可奈何,因为师兄仍被他掌控着。我学了许多武功,各个门派的都有,学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记忆力如此之好,只要我认真观察他们的招式,只需看上一两遍,就能学个□□了。想来也是,当初在雪雨谷的时候,天天混着过日子,我也学了不少武艺。
我现在也明白了,师傅教我的武功,其实是很厉害的,只是当初那些黑衣人竟似知道我们的武功招数一般,才得了好处。我也一直想要查找当初师傅被杀的真相,但雪雨谷本就与外面隔绝,当初也不曾见师傅与外人有来往,想查真相根本无从下手。
这五年来,我亦钻研制毒解毒之术,希冀自己能够替师兄解毒,让他早日醒来。可惜的是,我仍旧没有办法查出师兄中的是什么毒。每次去看师兄的时候,我都会替他把脉。他的脉相很正常,只是却是一直昏睡着,我很害怕,怕他就这么在睡梦中死去。但我又有些安慰,若是他虽然醒着,中的是别的毒,是不是他就会多受一些苦。
我盼望着师兄早些醒来,又不知道在他醒来的时候,该怎么去面对他。难道要我告诉他,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凌明惜,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被人唾弃的女魔头了吗?
我没有再住在雪雨谷里,只是每两个月回去一次,将小屋打扫一下,然后坐在石桌旁发呆。我从没留在那住过了,我不想让沾满一身血腥的我去弄脏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的美好回忆,那个地方,我现在不配去。
完成任务后,我没有回白河城,而是继续待在这,沈元冲说,下一个任务还在这执行。
第6章 岸边杨柳几回春(二)
我换了一身白色的对襟半壁襦裙,裙边与窄袖上绣了绿色的藤蔓,梳了一个寻常女子的浅云髻,没有簪子,便只拿了一根白色的丝带系在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煞是满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扮了。平常很少在人前露面,都只是穿着暗色的衣物,头发也只是扎起一束。想了想,又戴上了□□,不论怎么样,还是不要以真面目见人比较好。真□□做得极其精巧,一直到颈部都有伪装,我相信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江湖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见过“血梨刹”的真面目,什么说法都有,人们对于血梨刹的印象只有满地的尸体,在鲜血中绽放的白纱梨花,还有一个月色下的黑影。我每次听到人们关于“血梨刹”是什么样子的传言,便会觉得好笑,以讹传讹便是这般了。
我知道,江湖上的人怕我,不光是因为我杀了许多高手,还因为他们对我底细一点不知,未知的恐惧远远比已知的要大。我学了太多的武功,会用这个门派的武艺杀另外一个门派的人,会用□□的杀正派的,亦会用正派的武功杀□□的人。
不变的是,我每次都会在现场放上一枝纱做的梨花。
难得有这个清闲的时间,出了房门,我在天渭城的街上随意地走了起来。沈元冲常常会给我任务,而且这些任务的地点往往在天南地北,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奔波在路上。刚完成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又会接踵而至。我是恨沈元冲的,恨极了他,可是对于他,我什么都不能做,师兄还在他手上。
竹海山庄果然不简单,他让我杀的人什么身份都有。正当门派,□□,甚至朝廷官员。我终于明白,竹海山庄不只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他暗地里是为朝廷做事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他自己。我知道这潭水我已经涉得太深,当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不可能放过我。
我成了“血梨刹”,江湖的一号杀手,我还有退路吗?那么多人想取我的性命呢!我也想过退隐江湖,但也知道那不过是痴心妄想,江湖上的人怎么会放过我。而我呢?我能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吗?一个是江湖人人敬重的沈庄主,一个是人人想要诛之的魔头,他们会信谁的?
天渭城的大街很热闹,但与白河城有很大的不同。这里有许多江湖中人,不像白河城那样尽是平民百姓。我没打算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实,那样是不现实的。这里这么多习武之人,你有没有功力别人是看得出的。只不过我服下了自己配制的一种药丸,将自己的一部分内力封住,这样别人即使探脉也试不出我的功力有多少。若到时要用功力的话,只需要冲击几个穴位即可了。在这里,一个不知来历的武功高手,也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走了一个上午,觉得腹中有些饿了,便随便寻了处面摊坐下,点了碗面。
“听说昨日和剑派的掌门被人杀了!”
“当真?”
“这还假得了!和剑派掌门叶时匡,武功那是多了得,却被人一件刺中胸膛,等门内的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去了好些时候了。”那方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听说为这事,和剑派已经派人去先向近处罗衣派求助了,!”
“是□□所为吗?”
“若是□□的话便不会只杀叶掌门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