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从昨晚就和小男孩一起,她本来心软,又知道孩子的父母都不在了,这会儿急得眼泪直打转,洛清衣瞧见又开始心疼。
“放心,不会有事。“伸手拍拍她,极轻又让人安心,仔细看孩子的嘴唇发紫,皮肤冷若寒冰,抱起来道:“情况不太好,先去翰林医官院。”
相思殿的侍从此时也围过来,先看见倒在地上男子,吓一跳,又瞧洛清衣抱起小孩就走,想伸手拦一下,当然也没胆量。
洛清衣吩咐:“备马车来。”
这帮人只有乖乖地去准备。
飞速行驶的马车内,他先用银针扎住内关位,让小家伙暂时安静下来,柳小姐与千月则坐在两边,焦急不已。
风吹起轿帘,千月无意间看到欧阳小郡主骑着赤水芈,心里一沉:那不是世子的马吗?
转眼来到医官院,洛清衣抱起娄徽进去拿药,远远瞧见赵玄彥走来,两人自从那次谈话后再没见过面,猛然看见还有一丝尴尬。
洛清衣心里着急,先开口问:“赵兄,可知道万灵丹在哪里?”
对方才注意到怀里的男孩,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联想到万灵丹,看来是中了毒。
“万灵丹是尚主使单独保管,他今天没来院里。”
此时去寻主使恐怕来不及,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换血,但这是娄文卿的孩子,他怀疑和米夫人有关,那血型可就难说。
先放下孩子,用针取了一点血。
系统:检测,匹配,恭喜宿主获得珍惜血型RH阴性。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娄文卿和米夫人的儿子。
事不宜迟,只能抱起孩子来到宰相府,下马车前寂寂拉住他的衣襟,怯怯地:“清衣,救救他吧,孩子太可怜了。”
洛清衣安抚着:“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小郡主满脸乞求,也想跟进去凑热闹,被洛清衣一个眼神唬住:“郡主,麻烦你把柳小姐送回家。”
她只有噘着嘴乖乖听话。
丫鬟千月若有所思地瞧着二人,看上去好像非常得熟悉,再看自家小姐,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她有点担心,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宰相府如今也在阴云笼罩中,白天翔刚被大理寺传唤,满府都在等消息。
洛清衣寻思刚好,只说要看米夫人的身体恢复如何,众人见他领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心生疑惑也不敢多问。
米夫人正在后院心急如焚地等消息,一眼就看见娄徽,眉眼实在是太像文卿,心头骤紧。
洛清衣没时间啰嗦,挑明来意。
很快开始换血,过程顺利,孩子的体征渐渐恢复正常。
系统:唉,虽然是中毒的血液,也算凑合入库吧。
洛清衣:你真的冷血啊。
宿主别逗了,要不是柳小姐一定要救活他,你能这么上心。
是吧!但他瞧着小家伙的脸色慢慢红润,从心里出口气。
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白天翔咚一声推开屋门。
不过半个月而已,宰相大人已从精神矍铄变成老态龙钟,他并没有看向洛清衣,直接朝夫人走去,问了句:“这些年我对你如何?”
米夫人知道老爷身陷囹圄,安抚道:“老爷说什么呢?”又使眼色示意洛清衣还在。
白天翔冷冷地扬起嘴角,慢慢地变成狂笑,他知道钱贵妃已经做好周全计划,这次是在劫难逃。
整件事最让他寒心的是圣上,当初他一手扶持的太子,也默许一切发生。
他一直放黎民百姓在心间,从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之事,尽忠职守却换来如此下场,万年功绩转头空,自古帝王无情家。
穆日彬这个冷漠无情的样子,简直和先皇一模一样。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穆凌风。当初在塞外与银族万灵谷一战,穆凌风,你杀了多少人!多少无辜的人!
父与子,全是冷血之人。他失魂落魄地笑,嘴里喃喃自语,表情惨淡。
洛清衣不太喜欢这种苦情戏,抱着孩子准备走。
白天翔突然注意到他,空空如也的眼睛一亮,嘴角抽动,往前跑着近乎跌倒,问:“你戴的是什么?”
第60章 . 大婚(一) 胡说什么!
一点点红光染上白天翔的脸, 惊慌里又增添几分另人恐怖的血色狰狞。他颤巍巍地好像马上就要摔倒,伸出手指向洛清衣的脖颈,重复着:“你, 戴的是什么!”
洛清衣自从挂上这条蔷薇珠项链,就总是听到同样的问话。他挑挑眉毛, 转过身, 怀里还抱着娄徽,一副有话快说的表情。
“不就是珍珠链子?”
白天翔怔了怔, 疯狂地摇头:“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珍珠,我……以前见过!”
洛清衣放下娄徽, 感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见过?一个中原人,想到那副来自宫里的画,对方身为两朝宰相, 也许真的见过画里的男子, 见过对方戴着蔷薇珠的样子。
他俯身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云淡风轻地问:“不是珍珠是什么?宰相大人。”
白天翔凝视着洛清衣, 恍惚一瞬间失神,眼前人身长玉立, 懒洋洋地斜靠在黄花梨摇椅上,俊美眉宇, 阴鸷又显出玩世不恭的情态,如此熟悉。
渐渐地,那把椅子在视线里开始模糊。
二十年前,寒冬刚过,皇子余欢降生,群臣进宫恭贺。暖阁烧起, 他做为新任宰相,又私自准备南国的夜明珠为礼物,来到勤政殿外求见,钱公公笑说陛下在暖月阁休息,还请宰相亲自前往。
勤政殿外的暖月阁,院里种着许多耐寒之花,纵使是白雪皑皑依然香气缭绕,穆凌风喜欢在此处休息,除非是近臣才可以觐见。
他手捧着存放夜明珠的鸡翅木盒穿过花丛,绕着嶙峋的假山往里走,突然有只翠鸟飞来,扑腾落到手上,爪子划过,手腕一抖差点摔个趔趄,那小盒子就顺势滚到假山间的草丛中。
天色将暗,白天翔看四周也没人,索性自己卷起裤腿进去找,弄得浑身泥泞才摸到,冷不防听到假山后有人在说话,他透着石缝看过去。
风吹过园子里的花,树影婆娑荡漾在紫金龙袍上,穆凌风半卧在龙榻边,一副慵懒模样。
龙榻下跪着位身材英武,星眸剑目的男子,正是鲲鹏王洛思源。
沉默半晌,他略显为难地问:“陛下,准备怎么办?”
穆凌风轻蹙眉头,反问道:“爱卿认为呢?”
意味深长地瞧着洛思源,凌厉的眸子似乎要把人穿透。
底下人故意不去迎他的目光,只犹豫一下道:“臣虽然有主意,但恐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知陛下可愿意。”
穆凌风突然冷笑起来:“果然是我的洛思源,我的洛大将军啊,凡事都藏在心里,总会给自己留余地,真是与我……太不一样了!”尾音拉得很长,看似玩笑实则已有怒气。
他在提醒他,不要耍滑头。
鲲鹏王立刻跪下,磕头道:“臣不敢。”
“有话快说!”
王爷顺从地低下头,慢慢说:“自开国以来,银族让我大穆朝备受煎熬,边境总有战事纷飞,无辜百姓死伤无数,如今快要入春,经过一个冬天,草原贫瘠,正适合对银族开战。”
穆凌风垂下眸子,淡淡地:“纵使如此,你的铁骑也踏不平草原。”
“陛下圣明,银族人最善于打游击战,草原作战并不适合我们,再加上刚灭了几个藩王,我朝的兵力大损,但臣想打个出其不意,引银族的主力来海古城,实施歼灭战。”
“这不过是纸上谈兵,你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无异于引狼入室。”
洛思源嘴角略过一丝微笑,压低声音道:“陛下,大战之时,粮草为重,银族人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的习惯,如果水源出了问题,咱们的胜算就会大。”
“哦!?”穆凌风瞧过来,看底下人目光如炬,似有凶光,那是他最熟悉的眼神,洛思源要杀人的眼神。
果不其然,对方接着说:“若能在水中下毒,便可毁掉对方大半军队。”
“下毒?你忘了银族人最善于认毒,而且他们狡猾无比,不会随便找水源来喝。”
“毒,陛下不用担心,至于水源……可以是万灵谷边,海库河的水。”
穆凌风愣了愣,海库河被边境人称为母亲河,不只银族人会喝,更多的是大穆朝的子民在用。
洛思源看出他的犹豫,叹口气:“唯有海库河,才能够打消银族人的疑虑。”
“爱卿,有没有想过海谷城的百姓。”
“陛下,大争之时,牺牲不可避免,少数人可以换回更长远的安定,陛下心里比谁都明白。”
穆凌风没有接话。
躲在假山后的白天翔听得一清二楚,此乃不忠不义之事,以他的性格恨不得出去阻止,但想到自己属于偷听,而且穆凌风与洛思源为人狠毒,心生胆怯,终于还是作罢。
不久后,鲲鹏王在边境大胜,举国同庆。至于有多少边境百姓被毒死,早就被淹没在旗开得胜的消息里,无人在意。
以无辜子民的性命作为障眼法,引敌军上钩,阴狠毒辣,骇人听闻。夜深时,他也经常感叹,可面对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又能如何。
只盼着下一代君王宅心仁厚,彼时穆凌风有两位皇子,除了华贵妃所生的大皇子穆日彬,还有正宫皇后的穆余欢,当时余欢的年纪稍小,但却聪慧异常,小小年纪就已经非常有决断。
他不免心生芥蒂,觉得余欢皇子将来也会和穆凌风一样心狠手辣,所以心里更偏向于温柔腼腆的穆日彬,细心扶持对方,最后如愿坐上龙位。
可没想到龙生龙,凤生凤,竟然还是一样的铁石心肠,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钱氏,就要毁掉宰相府。
他像个雕像一般呆在屋内良久,洛清衣寻思这人是被吓傻了,又问:“宰相大人,你在哪里见过我脖子上的东西?”
对!这对珍珠,他回过神,仔细又打量一番,更加肯定是先皇曾经带过的东西,他还问过是哪里来的贡品,穆凌风笑说天下独一无二。
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今日竟然又看到,而且洛清衣的眉眼情态和穆凌风极其相似,之前由于他的眸子泛出淡蓝色,异族感十足,自己才会疏忽。
难道!他混乱到不敢想,呆呆地问:“世子哪里得来的珠子?”
洛清衣的忍耐到了极限,到底是谁先问的话,语气冷了几分:“大人,还是先回答我吧!”
这幅没有耐性的样子也极像穆凌风,白天翔不禁哼了声道:“哪里看到,当然是龙的脖子上!除了世子之外,我只在先皇的身上见到过。”
洛清衣一忖,那两幅画来自宫中,赵家老夫人曾是后宫里的红人,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扯谎。
真是个风流帝王,先和自己母亲定情,又把蔷薇珠转赠给冷琼玉。还好死了,要不他为了王妃,也咽不下这口气,忽又想罂嫚和寂寂也许是皇族血脉,毕竟如此贵重的东西不会随便给人。
洛清衣琢磨起柳小姐的身世,对面的白天翔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假如对方真是龙脉,年纪比穆日彬略大,排位应该在如今的天子之前,他才是真正的大皇子。
当年还有一件事也另白宰相记忆颇深,穆日彬继位没多久,小皇子余欢回南国探亲,路上遇到天灾离世。穆日彬为此伤心不已,卧床三日,举国都说兄弟情深,但现在看来,圣上心思难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穆日彬知道洛清衣的身份,就犹如心口扎刺,不过对方的身后是鲲鹏王府,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穆凌风独霸一方,儿子还不是自相残杀。
白宰相突然对自己的事开始释然,天下本来就是脏的,相互勾心斗角,兄弟反目,他不过也是其中之一罢了。
抬眼瞧米夫人还有摇篮里的孩儿,心里一沉,他还有妻儿需要照顾,转念想钱贵妃真的要自己的命吗,他如果死了,朝堂上会有更多鸣不平之人,钱氏照样很难封后。
罢了!钱水芙想要什么,他太清楚,随即决定明日就写奏章请封贵妃为后,自己准备辞官回乡。
他讳莫如深地瞧着洛清衣,不知这位世子前路如何,轻声说:“今夜留下喝酒吧!我府上还留着上好的菊花酿。”
洛清衣虽然感兴趣菊花酒,但心里更惦记柳小姐,娄徽的毒肯定是皇城司干的好事,不知道寂寂身体如何,拱手道:“今日还有急事,酒下次再喝不迟。”
此时娄徽也醒来,睁双圆眼睛不知自己在哪里,怯生生的模样让米夫人心疼。
洛清衣招手:“来,去找柳小姐。”
小家伙才拉起他的手。
“世子,”一直沉默的米夫人终于忍不住,试探地问:“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在府里几日?”
娄徽使劲摇头,满眼惊恐地抓紧洛清衣。
他笑笑:“来日方长,夫人不要着急。”
洛清衣走出白府,先把小家伙送回乌衣巷,径直来到柳家,已经是月上枝头。
他轻车熟路,敲窗子进屋,寂寂正在床上操心
娄徽,听到已经恢复如初,才长出口气。
洛清衣却只顾举起台子上的烛火,站到身边瞧她,看得寂寂脸颊发红,嗫喏着问:“怎么啦?”
他单腿跪着上下打量:真的没有不舒服?”
寂寂摇头。
“肚子呢,头可疼?”
“没有啊,好好的。”
看来没有吃坏,可如果是扎针下毒!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疯了,这种小概率事件有可能吗?
或者吸入?
吸入的能坚持到现在!!!毫无逻辑,这居然是天下无双的医者说出的话!
洛清衣根本没心思听。
“身上疼吗?”还在问。
柳小姐看他认真的样子,噗嗤一笑:“折腾这么久,当然有点疼啊。”
洛清衣顿时就急了:“是不是有针刺感?快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他身为专业医生,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想法。
寂寂却身子腾地热起来,咬着嘴唇娇嗔地:“你,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