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思忖片刻:“这次风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我是他,我就借机增资,一步步提升股权比例,同时拉拢小股东,回购他们的股权,变成大股东逼宫。”
今晚吃的是烤肉,烤盘在他们中间滋滋作响,肉片蜷缩,腾出缕缕白烟。
喻池顿了片刻,仿佛没有听到“如果我是他”那一句。
祖荷从来不缺乏野心,只是善于隐藏,像高三那会把出国安排憋了一年,不露半分破绽。
之前感觉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喻池的确有点琢磨不透她了,她手握极锋股权,不增不减,不进不退,不知道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可祖荷却轻巧看透了他,放下筷子,环着双臂似有怒气。
“你觉得我跟许知廉对你玩‘仙人跳’?”
当祖荷假设成许知廉的角色,喻池的确有种无法形容的失望,甚至忧虑,好像祖荷和许知廉合二为一,暗中勾结来对付他。
仙人跳,真是个微妙又契合的词眼。
喻池当然否认:“没有。”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喻池便一瞬不瞬看着她,像在给她检查眼神。
祖荷也定定回视,仿佛PK谁先绷不住发笑。
一股异味先行突破两人的防线,几乎是祖荷先叫一声“哎哟糊了”,喻池便立刻夹开煎卷了的肉片,另一手把火力调小。
刚刚话题也像这肉片,被丢弃进垃圾桶。
肉类吃得差不多,喻池擦净焦糊,开始下点蔬菜解腻。
祖荷托着一边脸颊,懒懒夹菜,忽然低低发笑,连菜叶子也跟着抖。
“喻池,你说我俩现在算什么关系?”菜叶子搁进碟子,祖荷认真看着他,“工作以外。”
喻池不得不认真思考,斟酌道:“室友?”
“室友?!”
对哦,说好今天晚上她继续睡上次那个房间。
祖荷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重复有点荒谬的两个字。
喻池眼神又顿了顿,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一个高速出口,只好硬着头皮反问。
“那你说是什么?”
祖荷揶揄道:“你这个人竟然随随便便留宿异性。”
喻池顺着她的话辩驳:“朋友来家里做客,不住家里住哪里?”
“真有道理,”祖荷捧着脸颊笑看着他,不露齿的笑容竟然有那么一点点讥讽,“那就当室友吧。”
喻池放下筷子,烤盘调至保温。
既然祖荷遛了他一遭,喻池也起了以牙还牙的勇气。
“你跟前任们都能当朋友的吗?”
“哪种朋友?”
“……”
四个字大出他的意料,喻池管控不住受伤,全部呈现在脸上。
无论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他都不是她对手。
他重新捡起筷子,低头吃素。
祖荷本来只想逗逗他,像对所有好奇她前任的现任一样。但她搞错了对象,现任后续可以从她身上得到亲昵安慰,可喻池什么也没有。
她敛起笑,此时也许只有真诚能挽回一两分。
“许知廉和我既是同行又是校友,平时联系也是工作上沟通信息为主,算是业内熟人吧,”祖荷说,“朋友应该算不上,起码我可不会跑到他家里当‘室友’啊!”
喻池一边觉得自己像怨夫,一边又为她的偏袒暗喜,工作也不曾给过他这么多忐忑。
他为自己正名:“我也没有随便留宿异性,你是唯一。”
那十颗标志性的白牙又露出来,如果他的表现可以打分,祖荷无疑给了一个满分。
她托着双颊,那股幼稚的喜滋滋冒出来:“你的两个家我都住过,真开心。”
这一刻的氛围,说暧昧也暧昧,但更多的是多了一个室友的温馨,多了一股烟火气的怡然。
*
祖荷预料得没错,许知廉债转股后,持股比例仅低于司裕旗,果然表达增资意愿,甚至还跟喻池约吃饭。
喻池不接他想“杯酒释兵权”的幌子,笑道:“我怕又害你进医院,到时可陪不了你。”
“……”
许知廉脸上闪过肠胃炎般的青白,干笑一声,咕哝:“我最近没和人吵架,身体好得很。”
喻池明明白白的拒绝,就像当初他拒绝和司裕旗的对赌条款,强势的一面再度显现在工作上。
许知廉也不能强买强卖,喻池不赏脸,自然还有想巴结他的其他人——确切地说,其他小股东。
司裕旗听闻动静,前来打听,谁也不想股权被稀释。她先跟祖荷通气,毕竟这个妹妹最了解许知廉。
祖荷当初的5%已经被稀释,现在持股比例仅在许知廉后头,许知廉最容易从她身上打主意。
祖荷趴在司裕旗的沙发上玩游戏,两□□替打着扶手。
“你知道吗,许知廉还有一种方法,不用出资收购股权,也能把我的这份占为己有。”
司裕旗不自觉打一个寒战:“结婚?”
祖荷两脚打得更欢快:“一石二鸟,是不是挺厉害?”
司裕旗抄起一只抱枕轻砸她屁股,被她反手摸到垫在胸前,竟然歪打正着遂了她的意。
“大晚上的,你可别装鬼吓人。”
祖荷暂停游戏,扭头朝她吐舌头:“就是想吓吓你。”
司裕旗朝她头那边的单人沙发:“严肃点,你俩该不会暗中复合了吧。——那么多青年才俊,你跟谁谈恋爱我管不着,但是结婚事关财产,你可别一下子昏头变成‘土豆’。”
“土豆”的没落一直是司裕旗的婚姻警示标,不仅每次尽职调查要餐参考,身边那个同胞想入婚门她都要“扫兴”地提一嘴。
祖荷坐起来,“严肃”地回视她:“姐姐,你说有男朋友的人和单身的,哪边离婚门更近?”
司裕旗听出嘲讽,抱臂冷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单身走路用劈叉,步子迈更大?”
祖荷翻白眼:“行行行,我还坐火箭直接飞过去呢。”
“上周五我路过酒店,想给你送一盒草莓上去,结果没人在。”
“噢,我在喻池家。”
“晚上十点!”
祖荷扯了扯嘴角:“凌晨一点也没什么不同。”
司裕旗想了想:“所以,是喻池,而不是许知廉,对吗?”
“是喻池,或者许知廉,也没什么不同。”
她还是单身。
“司玉祎!”司裕旗受够了她的拐弯抹角。
祖荷耸耸肩,轻叹:“我和他就是,‘室友’,他说的。”
看她吃瘪,司裕旗扳回一局,咯咯笑道:“你这是挺失望的。”
祖荷努努嘴,捧起手机打算不理会她,膝头却被她伸过的长腿潦草点上足面。可要比起长腿,祖荷的还长几公分,登时还击回去。祖荷和司裕旗半真半假打起来,互不相让,像学生时代经常在宿舍玩的挤暖游戏。
最后祖荷占了上风,踩住她双脚,把她压进单人沙发,轻轻拧一把脸蛋。
司裕旗搓着脸,看她整理头发。
“你对你‘室友’也这样?”
“想。”
司裕旗讥笑:“想就上呀,你怎么畏畏缩缩起来了,以前可没你勾不到的男人。”
“文火慢炖,你不懂。”
“你当煲鸡汤吗?再炖下去肉就柴了,”司裕旗说,“依我看,他肯定对你有想法,孤男寡女,当什么‘室友’,床友还差不多。”
司裕旗好像触及到重点,不再玩笑,敛了敛神情。
祖荷耐心说:“我当然也可以主动出击,但是那意义不一样。”
司裕旗嘀咕:“谈恋爱又不是做文章,还追求深刻意义。”
“如果我跟普通人谈,当然不用追求深意,”祖荷怅然一笑,“可是喻池是个很特别的人,对他对我,所有意义上的特别。我现在不着急,可以等等他。”
第52章
喻池当然不会给那位叫“拉丁猴”的博主塞钱,妄图堵嘴,他通过公开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邮件——本来由用户增长小组和玩家对接,不必惊扰CEO大驾,但此事对喻池来讲意义特别,从撰稿到发送,都没经过秘书之手。
游戏一向是年轻人的爱好,喻池能从情怀到创业,心态淬炼成熟了,但那份游戏之魂依然让内心的一部分永葆年轻与活力。
他抛开极锋CEO名头,以玩家身份跟拉丁猴沟通,阐释设计原理和预期效果。
喻池差不多出生在时代的末班车上,他前面是80后,后面90后,本来只差一年,听起来像差了两个时代,也许他的审美与时代偏轨了也不一定,得多交流,及时纠偏。
喻池从拉丁猴发帖语气中推测是个性情中人,果然收到一长篇更加详细的论述,除了个别骂人词汇“他爹的”,语气倒还算理性。
喻池以知己口吻邀请对方来极锋参观,他必当亲自接待。
“极锋不是传说中要碾压BingoFun的大厂吗,你们CEO都这么闲的?”
喻池没再回复,回到第一封长长的回复,鼠标圈中那个罕见的“他爹的”。
在很多语系里,贬损总是从母系亲属开始,“他妈的”“狗娘养的”“日你姥姥”,而父系词汇却被冠上“厉害”的文化含义,“太爷们了”“太吊了”等等。
尤其游戏玩家整体年龄偏低,各大游戏聊天广场、论坛或玩家群,一言不合,先问候对方女性亲属。
喻池上一次碰到“他爹的”,还是在祖荷的网友“云朵我的沐浴球”那。
下回上网再碰见,喻池打算找他探讨一下,为何他能如此清新脱俗。
喻池关机断电,隔着接受腔捶了捶左腿,下班准备陪祖荷去看楼盘。
*
吃过晚饭,喻池和祖荷走出商厦,准备前往附近一个楼盘的售楼部。
“终于打算从酒店搬出来了?”
祖荷正跟销售发着消息,抬头瞪喻池一眼。
“好意思笑我,你自己不也住了两三年。——差点忘记,你还在办公室搭过帐篷。”
“幸好没睡大街。”
祖荷笑了,握着手机:“现在房价涨得那么厉害,还是早点买好。我打算先买两套,一套我自己日常住,另一套做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
“对,字面意思。”
但喻池只从字面解读出一个意思:“民宿?”
“不是啦,”祖荷说,“你看,我年底也25岁了,身边的女朋友也差不多,万一她们结婚吵架,或者感情受挫想离家出走,女生宿舍就可以收留她们啊。——不过你说的民宿也没错,就当是只接受女人入住的民宿吧。”
“你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想法?”喻池纳闷,“我在办公室搭帐篷那段时间,言洲可从没叫我去他家。”
“听着怪可怜的呢,”祖荷哈哈笑,“那你可以邀请他住帐篷啊?”
喻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又不是你。”
高考后那个乡下楼顶夏夜似乎徐徐铺展在眼前,空气已经像那年一样炎热,他们却不再有暑假。
祖荷笑道:“因为高三我妙姨不在家时,我就曾经被阿能收留到她们宿舍;还有更小的时候,其实那会妙姨来我们家只是为了躲避家里催婚,我妈妈相当于给她提供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现在,反过来轮到我做点什么了吧。”
喻池咕哝道:“高三那时我也‘收留’了你。”
“我当然记得!所以我可以用另外一套房子‘收留’你啊,”祖荷随意张开手肘,捣了下他的,脸蛋又几乎凑到他的眼前,“等我搬进去后,就这么说定了。”
一只小手指竖起在他眼前,朝他勾了勾。
“来。”
喻池:“……”
祖荷另一只手捡起他的手腕,勾出他的小手指就拉了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答应你了。”
祖荷背过手,走上他前面:“我会给你做好安全措施的。”
“……”
夜色掩盖住他的脸色,不然祖荷又该取笑他思想发散得太厉害了。
手机来了消息,祖荷立刻回复,打字飞快。
喻池起先以为她在跟销售联系,但那轻快的笑容不太应该。
祖荷察觉到他的视线,将手机屏幕转过来:“你还记得‘云朵我的沐浴球’吗?”他接过手机,粗览一遍,“云朵我的沐浴球”说近期要回国,想和祖荷在线下见个面。
祖荷回答当然可以。
“云朵我的沐浴球”最后一句问:“那个……17哥哥跟你在一个地方吗?”
祖荷颔首朝喻池道:“看来他更想跟你见面,嗯?”
喻池:“……”
“云朵我的沐浴球”发来一个对手指可怜楚楚的表情包:“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空一起来……”
祖荷说:“果然吧!”
喻池还没接受过媒体采访,平日的知名度只在科学园,偶尔有人悄悄在背后议论:快看,那个就是极锋CEO喻刀锋;出了那片写字楼商圈,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气质卓然的特殊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