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菱——青菱草儿
时间:2022-01-07 16:27:58

  他迅速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和对面那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在访客登记表上麻利地写了几个字,接着把证件还给我,微笑着说:“进去吧小妹妹,记得不要待太长时间!”
  我感激地向他道了谢,快步走进大门。
  大门的右侧,是一间间被掉了漆皮的铁栅栏围隔开的、毫无生气的水泥房子。我四处找寻着,爸爸应该就被关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
  “青菱,青菱,你怎么来这了呀!” 爸爸透过铁栅栏一眼就看到了我,吃惊地问。
  “爸爸!……”一看到爸爸那无辜的眼神,我就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眼泪不听使唤地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下。
  “青菱,不哭,爸爸没事!”
  “你爸是个好人,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啦孩子!”一个看起来比爸爸稍微年长一些,上衣胸前口袋不知何故被划破了一个洞口的大伯,带着同情的语气,友善地附和着。
  “嗯,嗯!”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心里想,爸爸是个好人,这我知道!村子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无论大人小孩都喜欢他!
  可令我疑惑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老实人,这样一个被大家称作“好人”的人,要被关在这死气沉沉的铁栅栏里呢?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还有那位大伯,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为什么居然也被关在了这里?
  “他们打你了吗?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我哽咽着说,内心就像是被刀子刺痛一般,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
  “爸爸没挨打!青菱,咱不哭!”爸爸看到我哭,眼眶也变红了,却装作不经意地抹了抹眼角回答道。
  “孩子你真懂事,你爸爸他不会有事的!”刚才那位大伯又安慰道。
  看到爸爸他们这个样子,我的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珠子。
  是委屈吗?是自己觉得委屈还是在替爸爸感到委屈呢?是想到自己都已经是大人了,却感觉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欺负而觉得内疚吗?
  或者说是愤怒?想到平日里连踩死一只蚂蚁几乎都要说对不起,什么事情、什么好处都要先让给他人,宁愿自己吃苦受累,宁愿自己吃亏上当也不会占别人一点儿便宜的爸爸这样的老好人,竟然都会被关到这里来!所以,觉得气愤吗?
  看着爸爸似乎一夜之间变白了的头发,我攥紧了拳头,心中更似有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化身成武侠小说里除暴安良、技艺高超的女侠,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爸爸从这鬼地方救出去,然后再将那些真正的恶人噼里啪啦地痛打一顿,最后再来给他们讲讲所谓的“道理”。
  ……
  “孩子,我真没事的,等他们搞明白了一定会让爸爸回家的,别担心了!你马上就要高考,别因为我的事分了心,快回学校复习功课吧!”
  “爸爸,我会再来看你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叔叔伯伯,你们也多保重!”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转儿,却努力克制着,不让它们再流下。
  挥手跟爸爸一行人道了别,再次向门口处的两位安保人员道了谢,我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本来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觉得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到了校门口,擦掉未干的眼泪,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朝教室走去。
  同学们都在安静地看着书或一刻不停歇地做着题目。沙沙,沙沙,钢笔在纸上划出的声音,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告:最后的关头,我们一定要卯足了劲儿地,努力跨过那“千军万马”都在争抢的“独木桥”。
  可当我打开书本,想沉下心来把里面的内容再复习一遍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爸爸落魄无助又强装没事儿的样子。
  “爸爸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挨打吗?我明明看到他的额头有伤痕的……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还要在那里待多久呢?……”
  这些个字符竟然从展开的页面中,未经允许地一个个地直往外冒!
  “不行,不能再想了,一定要静心,静下心!除了高考,什么也不管了……”另一个理性的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不让这些事再分扰我的心。
  可是直到晚上,躺在学校宿舍狭窄的床铺上,我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沉寂的黑夜,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变白,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度过了感觉最漫长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然而高考的日期是不会因为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不会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充分地准备而被延迟的。它该怎样进行就还是会怎样按部就班地进行。
  当最后一门高考试卷交上去的那一刻,我知道,这一次一定是和我心目中的大学无缘了,更别提我心心念着的播音专业了……
  从县城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早已在堂屋后面的路口,翘首盼望着迎接我了。我快步走上前,同时环抱住了他们两个,仿佛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一般。
  “爸爸,你啥时候回家的?”
  “闺女,你考的咋样啊?”
  我和妈妈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但我来不及回答妈妈的问题,迫切地想第一时间知道,一向厚道老实的爸爸到底是因何事被抓?又是怎么被释放出来的?
 
  高考的日子不再有(4)
 
  
  “你爸他啊,说话的时候就是不爱犯考虑,别人都不敢说的话,他愣是讲……惹得某位村官生了气,被直接点名‘给点颜色瞧瞧!’”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既幽怨又心疼的模样。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国家拨下来的救助款,那是照顾咱困难老百姓的,结果呢?……他们居然靠这个升官发财来了,还像话嘛!”爸爸愤愤不平地说。
  “是,就你爱讲大实话,就你不怕得罪人!”
  “我不怕,到哪里都要讲个理儿,你说是不是青菱?”
  “爸,和讲道理的人讲理是没错的,和不讲道理的人……你得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我记起老师以前讲过的话,正好此时转述给他们听。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这辈子都信这个理儿!”爸爸倔强的脾气上来了,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着一根,狠狠抽了几口。
  “爸爸,那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你爸他又没干啥坏事,关了一阵子,交了五百块钱,人家就让出来了!”妈妈看爸爸不吭声,急忙解释道。
  “还要给他们500块?凭什么呀?再说了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妈?”
  “把咱家的几个小羊羔和小猪仔卖了啊,又向亲戚邻居东拼西凑地借了些……”妈妈难过且无奈地说,“本来还打算等它们长大点了可以多卖点钱,攒着给你上大学用呢。”
  “爸爸回来就好!妈,学费的事情先不着急,反正……我今年也用不着。”后面这一句,我的声音很低,感觉像是只能自己听到。
  “还是咱们县里的领导好哇,他们知道了这事儿的蹊跷,彻查了此事,不但将那徇私枉法的贪官撤了职,还将500块钱给咱要了回来!”爸爸一脸高兴地说,刚才还生气的样子瞬间不见了。
  我听后觉得欣慰多了,这世界上的“父母官”还是有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他们才是真心想要为老百姓办事的人;他们,才是真正想帮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人啊!
  “青菱你刚才说钱用不着?”妈妈疑惑地重复了一句。随即,她那聪明的脑袋瓜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青菱,都怪妈妈连累了你啊!”
  “说什么呢妈,这跟你有啥关系啊!”
  “都怪我闺女,爸爸刚才没注意听……唉,是爸爸连累了你!”
  “跟你俩都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没发挥好……”我假装蛮不在乎地说,“谁规定必须要考大学才有出息的啊?凭着我的勤快劲儿和肯吃苦的劲儿,相信也不会混的太差的!”
  其实我心里清楚地知道,对于像我们这样贫穷家庭的农村娃,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跳出农门,想要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那么考大学、上大学,将会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然而很多时候,成功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还有一个人的运气和做事情的方式方法也很重要。但是如果连努力都不肯去努力的话,成功一定会离我们更加遥远的。
  “青菱,你想不想再重读一年啊,你就这么不上的话,多可惜啊!”
  “妈,我还是不读了吧,我可以出去打工啊,你们看哥哥不是每次都在信上说他在外面挺好的吗……”
  “那都是报喜不报忧,还不知道他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呢!”爸爸接过话来,同时将烟头在地上捻了捻,残余的小火星就完全熄灭了。
  “青菱,你可别学妈妈啊,我这辈子就毁在了没文化上。只要你还愿意上学,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继续供你读书!你仔细想想,同样一份工作,有知识跟没知识的,有文凭跟没文凭的,光拿工钱方面,肯定也不一样呀!”
  “是啊,青菱,别做让自己以后会后悔的事情!咱再坚持一年,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做的更好的……”爸爸和妈妈一起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知道,如果我不能考上大学,不能去读大学,也将会是他们一辈子的遗憾!
  我知道,他们不希望我再像哥哥那样,错失了上大学的时机,只能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地干苦力活还要天天看人家脸色;更不希望我像他们那样,大半辈子过去了,还从未出过县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一颗原本再也不想读书的心,竟有点动摇了:也许我的某些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了,人家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不去上大学,靠亲戚朋友托点关系啥的,可能还有其他出路。可是我呢?若是此刻选择了放弃,真就是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这样一个“以考试定输赢”的“黑色”高考,它瞬时让我想到了方方面面:或许人这一生中只有充满转折与荆棘,只有耐得住寂寞,扛得住各种压力,然后当我们勇敢地面对种种困难和不如意之事时,才能真真正正地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吧。
  对的,我应该珍惜还能再考大学的机会,应该要尽力再去拼一次……
  一个人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再次扛起了书包…… 于是就有了人生中另一番难得的复读经历。
  好在,无论我们以前遭遇过什么,无论当时的我们再怎么以为可能没办法继续下去的时候,只要我们咬紧牙关,再坚持一点,坚持一点点,当我们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时候,你会发现,总能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
  “上官青菱,你的快递,出来拿一下!”一个中年男子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高考回忆。
  我立马朝小院门口处望了望,一位身穿绿色工作制服的邮局工作人员,已将自行车停了下来,手里正拿着一个纸质的文件袋,朝我这边看着。
  我一溜烟地飞奔过去,我知道,一定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这个迟到了一年的通知书,让我等的好着急,等的好辛苦!
  “恭喜你啊,大学生!”他微笑着说,“一看就知道是录取通知书!”
  “谢谢您!辛苦您了!”我开心地接过快递袋。
  跑回院子里,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个烫金样的录取通知书嗖地出现在眼前。
  一丝淡淡的古色古香的气韵仿佛一股清凉的风拂过,每一根汗毛都随之跳动着;天空变得更加蔚蓝了,鸟鸣的声音更加清脆动听了。
  来不及细看专业,我就一蹦一跳地来到了村里的公用电话亭处,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给远在B城做兼职没能回家的周婷,并打算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咦?不是我志愿里选择的专业呀!”当读到录取专业一栏时,我才发现,老天好像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
  “是不是你填写志愿的时候,勾选了服从学校\专业调配那一项?”周婷在电话那头提醒道。
  “好像是的!”
  “其实,你这个专业也不错,听说毕业后蛮好找工作的!”周婷安慰道,“苦心人天不负,恭喜你青菱!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谢谢你,周婷,幸好一直有你在!你之前寄过来的那么多信件和明信片,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你的信件我也保存着呢,等你到大学里了,我们要继续写信哦!”感觉她比我还要兴奋!
  大学?现在居然已近在咫尺了!而手里的这张非同寻常的纸卡,就是通行证!
  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再次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哎呀,疼!呵呵,高考这座独木桥,总算是闯过来了!
  挂掉电话,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脚下仿佛踩着一朵幸福的云,不觉间来到村后头北河岸边。
  我静静地坐在树荫下,看那清澈的水面,在风儿的吹动下,立刻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犹如长长的锦缎,化作成一位英俊帅气的少侠,正挥舞着剑柄,温柔地望向我,好像在说:
  “很多天,很多天,没有见到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真开心再一次看到了她从心底里露出的笑脸……”
 
  大学报到(1)
 
  
  是啊,终于可以跟那“黑色”的高考说再见了!多亏了爸爸妈妈当初“苦口婆心”的劝告。
  盼望着,盼望着,去大学报到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青菱啊,出门在外记得身体方面,千万别亏待了自己;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天冷的时候就多穿几件衣服……”妈妈一边帮忙收拾行李,一边还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生怕我把哪一样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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