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座位让我坐下,他拿起菜单准备点几个吃的。我无心去看菜单,目光一直朝向入口处,希望奇迹的一刻发生。
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进来,有年长的老婆婆、老爷爷,有帅气靓丽的小伙子、小姑娘,还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几家多口。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同这欢乐的节日氛围很是相配。
“张诚,你快看那个拄拐杖的人,好眼熟啊……”
“在哪儿?”张诚的视线从菜单上移开,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刚进门的那个男孩子,带着黑色的帽子,拄着一根拐杖!”
“不认识啊!”
“哦,对了,你好像没见过陈风,更别提程卿了。”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拄拐人,只见他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转过身去把帽子摘了下来,又整了整衣领,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服务员走到他的跟前,帮忙将拐杖收好,没说几句话,就笑盈盈地走开了。不一会端来一壶茶和一盘点心,斟满茶杯后,又礼貌地离去。
他娴熟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在看他,接着又抿了一口,好像在细细地品味那茶水的味道,然后侧过身子,静静地朝窗外看去,深邃的眼眸里,不知道藏有多少悲和喜。
多么熟悉的身影啊,仿佛就在昨天才见过一样,可是又觉得陌生了好多,因为那张俊朗的脸庞比以前消瘦了太多。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来不及跟张诚打招呼,不由自主地朝程卿走了过去。
两张桌子之间,只隔了几米远的距离,我却感觉走了四年那么长久。我傻傻地站在他的桌位旁,痴痴地望着他,早已在眼睑内蓄积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原来如此(3)
“程卿?”我的声音很小,小到真担心身旁的这个人听不到。
“嗯?”他竟缓缓扭过头来了,“青菱,你怎么在这里?”却是一副既惊诧又内疚的表情。
“真的是学长你?……”
“青菱,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取个其他名字骗你的!”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陈风啊!”张诚不放心我,也走了过来。
“你是?” 陈风站了起来,两手支撑着桌子,尽力让自己的身体挺的笔直。
“我是谁不重要,青菱关心的是你到底是谁?”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学长,这是张诚,我同学,多亏了他的帮助,我才能来到这里!”
“谢谢你张诚,谢谢你在学校里对青菱的照顾……”陈风心怀感激而又歉疚地说。
“没什么,青菱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帮助她是应该的!”张诚毫不客气地说,“你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得吗?你当初怎么忍心丢下她这么善良单纯的女孩?刚刚才把你忘记了,又冒出来一个程卿打扰她的生活,你还真可以啊……”
“对不起,青菱,让你担心和受苦了!……”陈风一副很难过的表情看了看我,然后又痛苦地低下了头。
“你最好跟青菱解释清楚了,如果再让她受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张诚气呼呼地说完,又转向我疼惜地说道,“青菱,我先回去了,你和他好好聊聊吧,有任何状况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你的。”
“嗯!”我使劲儿点了点头。
张诚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紧追了几步,想再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见他这样刻薄地对待一个人,第一次见他这般地生气……
“青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就在这附近,到那儿了我再跟你好好解释!”陈风拄着他的拐杖,来到了我的身边。
“学长,你的腿?”
“我没事!”
“我来扶你吧?”
“你不生我的气了?”
“你别怪张诚刚才那样讲话啊,他人其实挺好的!”
“看出来了,而且特别在乎你,有些方面他确实比我做得好多了……”
我搀扶着陈风,走出餐厅,左拐弯没走多远,就看见一艘很大的轮船,坐滩在一片浅水区,上面写着HSSJ。
陈风介绍说这只邮船曾远渡重洋,“退休”后就停靠在了这里,经过整修和装饰演变成了现在所看到的酒店的样子了。
绕过邮船,沿着清爽干净的路面,是两排挺拔秀丽的大王椰子树和一大片绿色的草坪,给人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再走过去一些,可以看到一个蛇尾人身的柔美女子的雕像,双手举着一块五彩巨石,陈风说这就是S城非常有名的女娲补天了,象征着一种勇于创新的精神。
我仔细看了下,虽然是雕塑,却依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勇毅和深情,她一定深深地恋着这片土地,一定深深地爱着其中的每一个生命!
“青菱,谢谢你今天能来,不然我恐怕还是会像上次那样没有勇气见你!”
“学长,我这次来就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四年了,不想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你现在和你的高中同学挺好的吧?你们应该有小宝宝了吧?”
我们找了一个小石阶坐了下来,前方是碧波万顷的海水,涤荡着我们内心浮躁的、久久拭不掉的灰尘。
“我……我还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为什么啊?我记得你实习前告诉过我,想和姐姐在一起的,她当时也是希望能和你重归于好……”
“真是一言难尽……”陈风叹了一口气。
“你慢慢说吧,我会认真听!”我温柔地看向他,希望他能放下所有的心理包袱。
“还记得我给你发过的一封邮件吗?——如果有一天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希望最后的归宿是在你的怀里,即使喝下奈何桥边那碗遗忘前世的‘梦婆汤’,来生,我依然能够带着对你怀抱的记忆找到你。”
“嗯,我记得。你给我写的每一封信,我都读过好多遍!我当时还困惑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学长?”
“其实写那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被确诊为非典型性肺炎,在被隔离治疗了,是我再三要求医生,说要给我的女朋友‘报个平安’他们才答应的。后来他们就将手机等物品拿走统一保存了起来。我以为我那个时候必死无疑了……因为一直反复地发烧,都是在40度以上,我真的很害怕如果当时跟你说了实话,你一定会马不停蹄地跑过来看我,我不想你被传染,你能理解吗?”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沙哑而朦胧。
“你们班主任和同学们都不知道你的这个情况吗?为什么我问起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一律摇头说不清楚?”
“他们大部分都不知道,班主任那边是我特意叮嘱他不要告诉你的。”
“那姐姐呢?她应该知道的吧!”
“是的,她知道!她是听我同学说的。”
“她等你出院了才见到你的?”
“没有,不知道是谁告诉她我病得很严重的,她就……”
“她怎么了?”
“她就又回到了要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那里……”
“啊?”听他这样讲,我真心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感情居然还可以这样变来变去。
“你们就这样错过了多可惜啊!为什么她不向你求证一下呢?”
“这大概就是她和你的不同吧,你会自己来寻找答案,但她不会!”
“学长,你很伤心的吧那个时候?”
“还好,反而我要谢谢她,让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所在!我爸妈后来接我出院的时候,因为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给你解释,所以就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想着过几天吧,理好了思绪再跟你联系……可是,乘坐的那辆的士不知道什么原因和一辆大货车撞在了一起……”
“那你们?你的腿……”我不敢再往下去想。
“司机当场就没了命,我爸和我妈还好,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就康复了。我的腿一开始面临着截肢的可能,好在手术后慢慢地恢复了,现在的这条腿再做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也会好起来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学长,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为什么发生车祸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呢?就算当时我们做不成……但终归还是朋友的啊!”
“当初是我先离开你的,我怎么好意思在那样的情况下再回来找你呢!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要去找你,也一定是我健健康康的时候,我绝对不能连累你……”
原来如此(4)
“谢谢你的好意!所以呢?你就一直都不跟我联系了是吗?那为什么又要用程卿这个名号来找我呢?”
“或许是我希望有一天能跟你‘澄清’所有的事情吧,程卿音同澄清,就这样用了这个名字。其实也要感谢我小姑帮忙出了这个主意,她当时建议我,如果实在担心你不理我的话,就想个其他的名字先在网上跟你联系着,她还鼓励我一定不能再辜负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确实该谢谢你小姑,我们才没有把彼此弄丢,可是你怎么就忍心一直不告诉我真相呢,害我叫了你那么久的程大哥!害我天天胡思乱想……”
“青菱,你别激动,其实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是我不就行了吗?”
“关键是我不知道是你啊,我就那么一直被蒙在鼓里,你是不是真得像看傻瓜一样看我呢?”
“傻丫头,我怎么会故意伤害你呢。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什么?计划!不好意思我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你所谓的什么计划,理解不了你曾经那么多的沉默,理解不了你突然的热情,理解不了你变了法子的来整我……”听他讲到“计划”这个词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了,声音提高了好几倍。
“丫头,对不起,我确实让你伤心了!可是我真的是在乎你的……”陈风说着,猛地将我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我。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你快放开……”我用力地推他,试图挣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对,对,我就是个坏蛋,是那个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在梦里都想拥你入怀的大坏蛋一枚!”陈风紧张地低喊着。
“你是蛋白质,比坏蛋还要坏的那种……”我的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是被他抱得太紧的缘故,还是他的话像麻醉药一样起了作用,让人既高兴又难过。
“好好好,只要你心里能痛快点,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样总可以了吧。嗨,我说蛋白质是啥意思啊?”
“笨蛋+白痴+神经质……”还没说完,我扑哧笑出了声来,原本生气和委屈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菱儿,你知道吗?医生最开始说我以后恐怕都要坐在轮椅上生活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放弃治疗,但是一想到你,我就莫名地有了动力。是你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快点好起来,快点去找你……”
“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重要么?”我狐疑地问。
“嗯,很重要很重要!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很想好好地爱她,那个人就是你。”他认真而坚定地回答。
“程大哥!哎呀,怎么现在这样叫你感觉好奇怪了,还是叫你学长吧。”我的语气慢慢缓和了下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也没能有机会陪着你……”
“好菱儿……”陈风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接着用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让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海面上两只海鸥并排飞来,时而作蜻蜓点水状,时而展翅翱翔在高空,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它们的默契配合十分完美。
“还有一件事,菱儿,我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啊?”
“最初用程卿的名号跟你联系的时候,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受伤的情况……还有上次去学校,一方面是去找班主任拿毕业证,另一方面是太想你了来看看你,但始终没有勇气见你,请你原谅我好吗?”
“不要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学长,我理解你当时的顾虑!我知道,当我们不确定对方心思是否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当我们不那么自信的时候,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要掩饰些什么,然后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希望对方会更喜欢自己……”
“几年不见,长了不少见识嘛!不错,体会很深刻……”陈风一边微笑一边向我竖了个大拇指。
“还不是因为你啊,不,应该说是我自学成才的!”
两个人终于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了,就像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一样,曾经的隔膜和不快,仿佛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夜色渐浓,灯光渐起,我们才想起来已经聊了好几个小时了。
“天黑了,我该回去了!”我站起身来,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张诚。
“菱儿,今晚别走了好吗?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陈风也站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学长,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天太晚了,而且我的行李也在张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