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思
开学的前一天我是兴奋的，每每从一个动态平衡的、不变的日子中抽离出来时，我的情绪就会变得高涨，环境的突然改变会刺激我的大脑，让我陷入一种新的幻觉当中——未来的每一天都将是美好的。
尽管后来我意识这些只不过是幻觉时，可那些幻觉依旧侵蚀我的大脑，如同吸食毒品那样，明知那些都是假的，却还是不能自已。
然而那种兴奋感在上了第一节课后就全然褪去。当我用眼睛偷偷观察每个人时，就发现大家已经像往常那样投入了学习当中，平淡的样子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这种幻觉。而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就是期待着。
唯一不是幻觉的是，虽然因为李月迢事件的结束我已经不再受到关注，但也不再是那个没人知道的隐形人。
我好像能融入周围的群体，又好像不能。为了保持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依旧会笨拙的开着玩笑，而他们却依旧不会主动去了解我，当我们坐在一起时，我是孤独的。
李月迢与我的关系似乎更近了，我们更加自然的待在彼此身边，更加自然的像其他好朋友那样大笑着。我不是不好奇她的过往。我依旧每天在脑海里做出无数的猜想，但当她站在我面前我却只字不提。
我只是在等她主动说出来，总好过我死皮白脸追着问的好。
杨志硕开学的第一天就没有来，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那一个礼拜，杨志硕都没有来，我很想他，但我却不敢给他带电话，我怕接到电话的人是他的妈妈。当然我更希望他能够主动给我打来电话，但是并没有，所以我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像我读的小说里的剧情那样回过头去，看着他空空的位置，做作是真的，但是心里涌上来的思念和失落也是真的。
周五放学的那一天，班长站在讲台上将这周布置的作业都分发给大家后，他手里拿着最后一套试卷大声的叫了我的名字。
“李芷岁，杨志硕叫你帮他把作业带回去。”
在讲台下的人一片哄闹声中，我涨红了脸，明明可以私下交给我的，为什么要站在上面说？我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班长高高的站在那里，脸色写满傲娇，像是最先知道了这个特大新闻那样，将我和杨志硕的心思暴露在了这个班级里，以此来获得别人的目光，以此来获得存在感。
而我却因为内心里已经怀有了大人们口中所说的，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心思，并且这个心思似乎已经被大家看穿，所以像个罪人一样低下头，走上前去拿到试卷。
我的不安感随着孩子们逐渐上升的哄闹生而扩大，生怕老郁就在这个时候走进班里大叫：“吵什么吵。”
然后，通过零零碎碎的话语，也偷窥到了我拼尽全力想要隐藏的心思，之后就会告诉我的家长。
他会让这个心思变得邪恶，让这个仅仅是心思的心思变成了已经实践了的坏事，然后这个心思会以新的方式见到我的家长，到那时候那就不再是一个少女美好的心思了，而是一个青春期叛逆、不懂事的孩子一个错误的想法，那一切都让我恐惧着。
那时候，我竟然庆幸杨志硕不在那里，否则我们之间可能会变得尴尬，这美好的感情，就会在他们的起哄中，变成两个幼稚孩子的过家家。而我会厌恶他，也会厌恶我自己。那样的话，这段的感情便不会再让我感到甜蜜，而我自以为改变了的生活，反而会更加糟糕下去。
我灰溜溜的下了讲台，同桌凑上来问我：“什么情况啊？”
我尴尬的将杨志硕的那套卷子放在了书包里说：“没什么，只是他家和我家挨得近，所以才会让我带作业的。”
可同桌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并没有打算听我的任何解释，无论我怎样说，她都会按照她的猜想去想象。
的确，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讲台上害羞一笑，告诉他们，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焦急的想要去解释什么，最后却只能说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放学后，我的低头沉默让走在一旁的李月迢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吗？”
我这才从无数糟糕的想法中脱离，勉强的笑着：“啊，没事。”
“你和杨志硕真的在一起了？”
我不悦的皱起眉头：“拜托你别这样说，我们没有。”
她不解的看向我：“在别人眼里，这可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感情。当别人起哄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害怕和不安。”
“互相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感情是你自己的，不该被大人们定义，你觉得开心的话，那就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的确，这明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就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我调侃她。
“我只是羡慕你可以喜欢一个人。”
“你也会的，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
她摇头苦笑：“我已经丧失了对男人的基本信任，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
“话是这么说的，日子过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就能遇见谁呢。”
她没说话。
校门口又有小摊开始卖各种小吃，最近已经回春了，夜晚也不再像放假之前那么寒冷了。
回到家，刚踏进卧室的那一刻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有种预感，一定是杨志硕，于是我紧紧的锁住了卧室门，才接起来电话。
“喂，李芷岁？”
其实我这一个礼拜都有在埋怨他，可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我又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大忙人怎么记得给我打电话呢？”
“抱歉，最近有事情在忙。”
“那你现在打电话来干什么，都快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现在就睡吗？”那边有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他在思索着什么呢？“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可以来我家送一下作业吗？”
“去你家？”我看向房门，又迅速放低声音，“你不能出来吗，为什么要去你家？”
“我……生病了，有点难受，你过来一趟吧。”
“真的吗？”我顿时有些不安，“怎么了？”
“也没怎么，那你明天可以来吧。”
“可以，那你早点休息吧。”
就在快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杨志硕在电话那头的叫喊：“哎哎哎！”
我迅速的将电话放在耳边：“怎么了？”
“明天也可以迟一点来，我想睡个懒觉。”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的，就算你病了，我也不会牺牲掉我那宝贵的周末睡觉时间。”
杨志硕尴尬的笑了两声说了晚安，然后挂掉了电话。
虽然我话是这么说的，可想到明天去他的家中，我感到兴奋又紧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的度过了前半夜，好像第二天凌晨，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母亲已经去上班，我收拾好自己，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出了门。
按响杨志硕家的门铃，我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不到几十秒的时间却让我觉得过去了十几分钟。开门的是杨志硕的母亲，我鞠着四十五度的躬叫道：“阿姨好。”
杨志硕的母亲笑着招呼：“芷岁呀，那么客气，快进来吧。”
杨志硕的妈妈给我了一种和一般大人们的不一样的感觉，她明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但她没有指责我们，给我的感觉就像电影里那些经历资深的老前辈，观察、看破，必要时给与一语道破的建议。
观察过那么多人，光看她的眉眼，我就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她一边给我递了一双拖鞋一边说：“他还在睡觉的呢。”
我放松了下来说：“没关系，他生病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杨志硕母亲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大笑：“别听他胡说，生的哪门子病，他好好的呢。”
我尴尬的摸着脖子：“没生病吗……那估计他逗我玩呢。”
杨志硕妈妈递给我一杯水，说：“我去给你叫他去。”
我看了看时间，没有阻拦她，十点了是时候起了。
杨志硕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洗漱完已经十点二十了。好在他没有穿的邋里邋遢，我将作业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来对我说：“进我房间去吧。”
我看了一眼杨志硕的母亲，连忙摆了摆手：“不了，我现在就回家，作业送到就好了。”
还不等杨志硕说话，杨志硕的母亲就连忙劝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吃了饭再走吧。”
杨志硕在他母亲面前委委屈屈的说：“一周没去学校，我功课都拉下好多，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找谁来辅导我。”
阿姨在旁边附和：“就是，你们学着吧，我去买菜做饭。”
我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得和家里人说一声。”
电话在杨志硕的房间里，接起电话的是父亲，我说在同学家里吃饭，他并没有唠叨我，只是冷淡的回复说好。
这时候，杨志硕母亲收拾好，站在卧室门口对杨志硕说：“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哦。”
杨志硕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听到外面的门“砰”的关上，我皱起了眉头：“你哪里不舒服呀，我看你的腿脚都挺利索的。”
杨志硕坏笑：“只是想让你来我家。”
真是，我竟然没出息的笑了出来。我坐在他的书桌前将书包里的课本掏了出来，瞥了一眼还在一旁站着的杨志硕说：“你不是叫我给你补功课吗，就这么站着补吗？”
杨志硕一把合住我的书说：“补什么课呢，我不用学习也可以。”
“为什么？”
“我马上就要去当兵了，这个学期结束就去。”
我五官瞬间拧巴在一起，缓慢站起来站了起来：“你不是才十六岁吗？”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我有我的办法。”他靠近我说，“你只需要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为什么要去当兵？”
“我不喜欢学习，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我被困在了这里，当完兵以后我要去出去闯一闯。”
“那我们算什么？”
他缓缓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说：“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
我的脑海里滑过班长的面孔，那让我心里感到不舒服。我摇了摇头，低头看向他拉着我的手，良久将手抽出来，回答：“现在不可以。”
“你不要担心，我带你见到我父母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你在我心是个特别的人。”
我看着他，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笑着看我：“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我只是感觉到我的眉头紧锁，嘴角却上扬着。我的脑子乱哄哄的，一直以来我对待这份感情都是感性的，现在我的大脑却慢慢理智了起来，那些曾经幻想的未来，突然间就看不到了。
杨志硕的母亲父亲都很热情，他们不停的给我夹菜，督促我多吃点。我坐在那里就好像已经是那个家里的一份子，那种感觉很特别，明明什么都不是，却好像被肯定了一般，对于我着十六年一直不被肯定的人生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时刻。
我走的时候杨志硕母亲还笑着对我说：“经常过来玩哦。”
我点头离开了，杨志硕出来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来到那个我们往日分别的十字路口，我转头对他说：“别送了，会被别人看到。”
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在这个年龄对我们的感情最好的保护办法，就是深深的隐藏这种大人们口中邪恶的心思。
他双手插兜无奈的看着我，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拜拜。”
“你周一去吗？”
“你想让我去吗？”
我害怕他的来到，会让那些人更加“嚣张”，我怕他们的声音越大，我对这种感情越排斥。可是想想他不在教室的日子，平淡的生活会变得更加无聊，这比之前那种平淡更加糟糕。
我点了点头，提出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在学校的时候，不要过多的和我说话？”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起哄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也提一个条件，下学的时候一起回家。”
“不要在校门口等我，在校门口第一个拐角处等我吧。”
他严肃的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好，你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我朝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他的目光炙热温暖，我脸上抵不住的傻笑，偶尔回过头去他还在那儿，直到我拐过拐角。
回家的时候刚刚好两点，母亲穿好衣服便要上班去了，她瞟了我一眼问：“跑回来的吗，脸那么红？”
我摸着有些滚烫的脸点了点头：“你上班去？”
母亲拿起包，开门：“走了，在家里好好学习。”
“好，拜拜。”
我来到镜子前，看着满脸通红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对大人们撒了慌。但在大人们没有发现的时候，这份心思美好而危险，让我幸福又不安着……
第11章 老师
周一的时候，来到班里，我和杨志硕心照不宣的看向彼此，我朝他笑了笑，又在别人还没有看向我们的时候，将视线从杨志硕身上移开。
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可以吸引别人目光的人，所以，当我们一个礼拜不在别人面前说话，在我们身上的注意力便慢慢随着快速的生活转移了。
那之后，让我庆幸的是，我们放学之后的相处会变得更加放松。
后来，杨志硕会断断续续的不来学校，他也时常会叫我将作业送去他们家中，我变成了他们家中的常客，偶尔在他还睡觉时我就会和他的妈妈坐在一起聊天。而我也开始习惯他偶尔在，偶尔不在的日子。
我和我周围的团体总是忽近忽远，因为我是一个很容易产生幻的人，别人多与我分享一件事，我便觉得对方已经把我当作好朋友。别人有时候不愿意说话，我便觉得对方已经开始讨厌我，我便也变得不愿意主动和她们说话，反反复复，我们的关系时好时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