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再审申诉期,再审却依旧通过了,那就代表对方有绝对性的证据去推翻之前的判决。江枝和,我虽然真的和你一样着急,但是此时的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
江枝和无力:“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李月迢。”
“既然已经立案,就不会等太久。你就在奶奶家呆着,请一个律师,去给李月迢辩护,等开庭会通知到奶奶的,到时候你联系我,其余我们只能等开庭了。”
挂了电话,我依旧感到好不真实。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看百遍手机,还是没等来消息,我在焦虑中失眠,苦苦寻求方法,却每每从想象中醒来发现一切已成定局。
刘生敏从电话里就感觉到了我心不在焉,状态不好。便跑来我家中安慰我,她躺在我的床边,听完了李月迢这长长的故事,抹着眼睛:“太难过了,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她。”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等到了开庭,我提早来到法庭,进去的时候奶奶爷爷以及江枝和早就在旁听席上等着了。
我在奶奶身旁落座,奶奶看到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泪水抑制不住的往出流:“哎呀,我们迢迢为什么命运这样坎坷啊。”
我安抚着奶奶,此时自己的心脏却已经快要跳动出来。
身旁来了一对熟悉的身影,我抬头看去,是林师繁的父母,林师繁的母亲消瘦不少,脸色苍白的样子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可我见过她恶毒的样子,没办法把怜悯分予她。
一旁的父亲白发增生,与第一次见面相比,真的苍老了不少。我听李月迢说过,林师繁的父母亲是被家里安排好在一起的,生下林师繁后,他父亲因为工作常年不着家,所以大家都对他的父亲没什么印象。
我对他父亲的印象并不坏,一个在失去儿子后,依旧可以理智道歉的男人,不会不正直。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分开落座,我观察他们半天,也没发现他们有任何交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上就到了规定的时间,我安顿身边的爷爷奶奶以及江枝和,发生任何事都保持安静,他们点了点头。
奶奶死死握着我的手,她说,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参加过这样的法庭,当时哭哭啼啼的还被法官骂了,但是结果不太好,坐在上面的人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奶奶害怕的问我:“我不会再也见不到迢迢了吧。”
我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的奶奶,我是学法律的,你相信我。”
奶奶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这一刻,我们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书记员进入法庭,宣读法庭纪律。法官进入法庭,宣布开庭。
曾经在学校模拟过的一遍遍流程,当这样真实的发生在我身边,我仍旧感到好陌生,好恐慌。
李月迢被带了上来,她简单的绑着低马尾,碎刘海遮挡住她亮白的脸。她看向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今天的她不需要任何表情。她低着头,遮挡住了一切喜悲,然后坐在了被告人席上。
流程一步步进行,公诉人说:“我们得到新的证据,人证以及视听资料。视听资料中显示了被告人杀死被害人的全部过程。”
视频在法庭上播放,那是一个在电脑上的□□视频界面,虽然像素有些模糊,但黑暗中的那人,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是李月迢。
镜头位于林师繁胸部的口袋,林师繁靠近李月迢后,画面就看不清李月迢的头了。
林师繁的声音响起,说:“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
李月迢冷冷的回答:“我还没有同意。”
“没有同意你又为什么要来。”镜头向李月迢贴近,“你可想好,今天你不同意,明天你的高中生涯就会完蛋,因为全学校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逼迫未成年人□□的犯人,而你也只是会接客的女孩儿,到时候我就没法保证,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了。这事儿在学校闹大了以后,你觉得,是你走呢,还是我走的呢?”
隔着好远,我就已经听到了江枝和呼吸沉重的声音,我连忙低头,冲着江枝和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他眼睛通红的看向了我,浑身颤抖,他紧绷着,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能看出他的隐忍,最终他将目光放在法庭上,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李月迢愤怒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你这个样子,和我那死去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我妈说,像你们家的人就应该被糟贱,我这是为名除害,怎么能和你父亲相提并论。”
视频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李月迢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林师繁说:“脱吧。”
李月迢震惊:“在这里?”
“你要是害羞,我先开始。”说完,镜头开始晃动,他在脱裤子的时候,将镜头放在地上,还冲镜头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视频中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那是一个男生的声音:“要开始了。”
林师繁向李月迢靠过去,突然画面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余海寿!出来帮忙。”
接着就传来之前那个男生的嘀咕:“靠,干什么,我裤子都脱了。”
起身,拉开椅子,拖鞋啪嗒啪嗒落下的声音,在这肃静的法庭上响了起来。
接着,李月迢迅速从林师繁的衣兜里掏出刀,戏剧的一幕,当李月迢将刀子划向林师繁的时候,视频中响起了门重重磕上的声音。
视频中林师繁捂着脖子没能叫出一声,血涌出来,喷落在镜头上,几秒后他倒地,刚好压住了镜头。
几十秒后,巷子里响起自行车铃的声音,接着就传出了开门的声音,男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搞什么,黑屏了,卡了吗?”
然后红色的电话按钮被按下,视频关闭,鼠标在桌面晃动,最后在一个录制app上点了停止录制,视频结束。
其实到这里,事情是怎样大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接下来,证人落座,那人我没见过,他就是余海寿。他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显得局促不安。
公诉人询问:“视频中除了被害人林师繁的声音以外,另一个男生声音,是你吗?”
“是。”
“你和被害人林师繁是什么关系?”
“一起去网吧的朋友。”
“那你和被告人李月迢事什么关系?”
余海寿抬头弱弱的看了一眼李月迢,又迅速低下了头:“我不认识她,就是听林师繁说过,也看过她的照片。”
“你为什么会录这个视频。”
“林师繁叫我录的。”
“他是为什么要叫你录这个视频。”
“他叫我录下这个视频,发布到网上,赚点福利。”
“他是怎样安排你去录这个视频的呢?”
“林师繁被杀那天,他给我打电话说,那天晚上要把李月迢办了,这件事,他已经谋划很久了。然后,他和我视频,要我观看现场的同时录下视频,等结束以后发给他,并让我寻找网站放出来。”男生一五一十的回答。
“他为什么要让你录,而不是自己录?”
“他害怕在过程中有人发现报警,被发现手机里的内容的话,他就没办法狡辩了,但是如果是我录的话,只要我挂掉视频,他就可以说他们是自愿的。”
“我看到你第一次做笔录,并没有提到有关视频的事,为什么?”
“在案发时,我确实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关掉视频后,我就玩游戏去了,第二天直到警察找上门,我才直到林师繁被杀了。所以,我当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警察走后,我看视频,发现一切都被录下来了。”
“为什么发现后,没有交给警察。”
“我不敢,我知道,我和林师繁所做的事情不光彩,并且是在犯罪。后来,我听到案子结了,就把视频放在一个内存卡上,然后藏了起来。”
“为什么时隔五年又出来作证了?”
“这些年,林师繁的母亲找过我很多次,我也时常梦到自己在那个巷子里看到林师繁被杀死的画面,我太害怕了,我受不了被噩梦缠着,我总觉得林师繁来找我。”他突然抬起头,瞪大眼睛,恐惧的看向李月迢,声音颤颤巍巍说道,“我每天害怕的都睡不好觉,李月迢,你不害怕吗?”
一直没有那正眼瞧过余海寿的李月迢终于抬起头来,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如果那晚没那么做,如果最后不是那样的结果,我是不是该每天提心吊胆的等着这条视频会在哪里出现,还是听着、看着所有人指着我骂我biao子,又或者看见你们随着躲藏,因为不知道你们会何时再来逼迫我?”
几句话,问的余海寿哑口无言,满脸震惊。
法官清了清嗓子:“被告人,没有发问,保持安静。证人,不要说与本案无关的话。”然后,点头示意公诉人可以继续。
公诉人再次发问:“那把刀子,你知道是谁的吗?”
余海寿点了点头:“知道,那是我送给林师繁的。”
“什么时候送给他的?”
“我买回来作为他的生日礼物来着,他被杀的那天告诉我,自己刚刚取到的。”
“他有没有说为何要带着那把刀子。”
“我不知道。”
问完所有问题,余海寿离开。但这些证据已经足以推翻,李月迢曾经所说的,林师繁拿起刀要杀她,她反抗,两人在混乱中,她不小心刺杀了林师繁。
时间渐渐流逝,看着上面法官严肃的脸,我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法庭调查结束,进入法庭辩论阶段。
公诉人称:“被告人李月迢在被强迫与被害人林师繁发生性关系时,看到被害人怀中的刀子时,临时起意杀死被害人,被告人在明知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的前提下,依旧割断被害人的喉咙,该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
辩护人辩称:“被害人林师繁胁迫我方被告人李月迢与其发生性关系,属于违背我方被告人的意愿,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携带刀具,该刀具处于被害人随时可以取到的位置,虽然未拿出,但不法侵害已具有明显、紧迫的性子,故我方主张正当防卫。”
法庭双方的激烈辩论,任何一方都说的有理有据,最终法庭决定择期宣判。
李月迢被身边的法警带走,身旁奶奶早已泪流满面,我扶起奶奶,奶奶全身虚弱,站都站不起来。我和江枝和只好将爷爷奶奶扶到外厅休息。
我在余光中看到了林师繁的父母,于是抬起头看向他们。男人怒气冲冲走在前面,女人在后面追赶。来带我们面前,林师繁的母亲整理表情,放慢速度,掩盖此时尴尬的局面,尽量以一副坦然无事的样子从我们面前路过,在不远处的拐弯处,林师繁的母亲追上男人。
我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扭回头,照顾爷爷奶奶,不一会儿,拐弯处传来男人的怒吼,引得周围的人都向拐角看去:“就这样,你有什么脸提出再审,有你这样的老婆,又他这样的儿子,我真的丢脸丢尽了!”
林师繁母亲崩溃的大喊:“是你的儿子被杀了,你怎么还能这样说话!”
“我之前给你的离婚协议书,尽快签了。”
林师繁母亲的哭声从那堵墙后传了出来,她哭的肝肠寸断,整个法庭都回响着她的哭声,直到有法警将她带走。
第46章 所有的瞬间都是偷来的
我们听着林师繁母亲的哭声远去,就在这时,余海寿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低着头向门口走去,一旁的江枝和看到转身跟上了他的脚步,我感觉不好,连忙嘱咐奶奶爷爷在这里等着我们。然后,出门去追江枝和。
这边的江枝和已经快要追上余海寿,他恶狠狠的大叫:“余海寿!”
余海寿回头那一刹那,江枝和的拳头狠狠的揍在他的脸上。余海寿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我吓得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一把抓住江枝和要再次落下的手。
江枝和的力气很大,他被仇恨冲昏了脑袋,用最后的理智对我说:“放开,否则别怪我伤了你。”
我拼劲全身力气,拦住他:“你疯了,这里是法院门口,你这是在寻衅滋事。你也想进去待几天。”
“嗯,我巴不得进去陪陪李月迢。”
“你冷静点,他会有受到他应有的惩罚的,一会儿,李月迢的警车要是从这里出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怎么办?”
江枝和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劲,我朝坐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余海寿喊道:“还不赶紧走!”
余海寿一骨碌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法院。
江枝和在我身旁喘着粗气。
“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你。”我松开江枝和的手,转身朝法院走去。
他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我转头叫:“进来,该带爷爷奶奶出去了。”
“我想在这里看看月迢。”
我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放低语气对他说:“先进来吧,这里看不到她的,他们走的通道和我们不一样。带上爷爷奶奶,我带你们去看她。”
江枝和回头看向我,乖乖走了上来,我们一人扶着一个老人。来到法院的另一个出口,几人焦急的等待,运送的不仅仅李月迢一个人,我们紧紧盯着过往的一辆辆警车,深怕误过去。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一辆警车上,她原本低垂着,却在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感应,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她看到我们,红了眼眶,我们向她招招手。她终于笑了,她笑了,我就觉得李月迢回来了……
李月迢的判决下来了,她以防卫过当被定为过失杀人罪,由于犯罪时,已满十六岁,未满十八岁,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终于到了探监的日子,奶奶带着我和江枝和来看望李月迢。一个小时的时间,奶奶就和李月迢说了几句话,其余的时间都让给了我们。我扶着奶奶出去等,给江枝和和李月迢留下充分的二人时间。
我问奶奶:“好不容易等来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没多说会儿呢?”
她拍了拍我的手说:“不急,你们年轻人之间想说的话更多吧,而且,你们都快要开学了,等你们走以后,我每月都能来看她。你们好好珍惜每次谈话,毕竟三年,见面不再容易,想要触碰更难。”
我笑了笑,说不出话。
看着江枝和带着臃肿的眼睛走出来,我走进去拿起电话,开玩笑的对李月迢说:“我不会也要像他那样哭着离开吧。”
李月迢笑了笑:“那就要看你的定力了。”
我手里玩着电话线,视线却已经缓慢隔着玻璃朝李月迢靠过去,她穿着有些宽大的监狱服,头发依旧随意的绑着,她本身就很瘦,进去几天,脸好像又小了一圈,我心里不是滋味:“进去没好好吃饭吗,怎么瘦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