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许岚那孩子没有出事的话,那她就是这些学生里的一员。在不久以后,她将和这些学生一起奔赴高考考场,参加那场对于他们一生都意义非凡的考试。
可惜她去不了。
看到这些学生,薛晚晚耷拉着脑袋,无比痛惜,“她再坚持几个月,等高考结束了,她去外地读大学,她就自由了。怎么就这么傻呢!”
薛晚晚到底心性单纯,她不知道绝望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它来自每一个煎熬无助的日夜,日积月累,然后在某个时间节点彻底爆发。
从此覆水难收。
许岚的眼癌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人身处黑暗久了,如果没人及时伸手去拉她一把,她注定是等不到黎明的,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薛晚晚边走边问:“絮姐,我们接下去做什么?”
南絮本想再去许岚家看看,问问她家邻居,多去了解一些情况。可是她抬头一看,天色阴郁,乌云盖顶,久久不散,很有下雨的征兆。
青陵最近的天仿佛被人捅了窟窿,雨一下就是一整天。简直像极了京剧里长长的腔调,扯得老长老长的,总也断不干净。
天色不佳,她想想还是作罢。万一等会儿大雨兜头砸下来,两人都无处可躲。还是不要这么拼命,明天上午抽时间再去好了。
南絮抬起腕表,看一眼时间,“快下班了,我先送你回家。”
薛晚晚问:“不回律所了?”
南絮:“今天提前下班。”
薛晚晚咧嘴笑起来,“絮姐你真好!”
两个姑娘慢悠悠地走在校园清幽宁静的小路上,几棵木槿花立在路旁,粉紫色小花点缀在树梢之上,花枝乱颤。
南絮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嘱咐薛晚晚:“你今天回去翻翻许岚的微博账号和扣扣空间,上面的每一条动态都给我仔细看,并且都截图下来。”
薛晚晚面露惊讶,“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社交账号啊?”
南絮淡声答:“我刚找王莹莹拿了。”
薛晚晚:“……”
这速度可以说非常迅速了哦!
薛晚晚拍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
南絮把薛晚晚送回家后,然后去了趟宠物店。斑斑同志的口粮快没了,老母亲得给她屯点口粮。
这只猫乖得都不像猫,完全不需要南絮费心思去打理它。除了之前因为夏君岱斑斑给她闹了点脾气,其余时间它都非常听话。
都好几月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来认领斑斑。不来也好,反正南絮已经把它当自己猫养了,这孩子就是家里的一份子。
一口气屯了三袋猫粮,又买了一些小零食。
从宠物店出来,她又开车去了趟小区附近的超市。
张姨最近几天去乡下老家了,家里有急事要处理。南絮这两天午饭点外卖,晚饭就自己回家烧。
早上翻冰箱,发现没存货了,等着补给。
刚找到停车位停好车,人都还没下车,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夏君岱穿一身休闲的卫衣套装,正扶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超市走出来。
南絮整个人僵在主驾上,一动不动。
那个女人长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挺着半大的肚子。南絮目测一下,应该有六七个月了。
所以这是夏君岱的太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马上解除误会了!
第30章
第30坏
果然夏君岱的眼光就没差过, 她历任女朋友都非常漂亮,个个都拿得出手。
而眼前这位不止有张姣好的脸蛋,气质也绝佳。明艳中透着张扬,温婉中又不失性感。
南絮胸口憋了一口气, 她酸酸地想, 这个女人和夏君岱真的非常般配。
两人从超市门口一起走到停车位, 在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前停下脚步。
那辆车距离南絮的车只隔了两个停车位。她坐在车里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
这不是夏君岱常开的那辆宾利。不过太子爷有的是钱, 车库停个几辆豪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辆红色的保时捷没准就是他诸多豪车中的一辆。
夏君岱绅士地给那个女人开了车门, 女人屈身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 男人突然抬头, 眼神径直探过来……
南絮本能一慌, 这次完全来不及躲。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 稳稳当当地落在她身上。
只见他摸出手机, 摁亮屏幕……
说时迟那时快,南絮搁在储物格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平日里熟悉舒缓的铃声此刻落入双耳, 只觉得刺耳,成串成串的噪音, 搅得她头皮发麻。
她似有所感, 心慌意乱。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显示的是一串同城的号码。这串数字南絮比什么都熟悉,一直长在她心里。
她心浮气躁,取来手机,掐断电话。
对面的人收了手机,转头坐进副驾。红色小车扬长而去。
——
南絮没有任何心情逛超市了。
她游魂似的离开了超市。
银色小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宽阔马路上,后视镜里倒映出一棵棵合欢树,生机蓊郁,花朵千丝万缕, 绯红绚烂。
五月底,合欢花仍旧热闹。这份热闹估计会维持到七|八月。
夕阳披在车身上,流光溢彩,仿佛镀了一层鎏金。微风携裹热浪滚进车厢,南絮的额头不禁浮现出一层薄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麻木地一直往前开。
一双手僵硬地扶住方向盘,踩油门和刹车全凭本能。
脑海里总是反复回放一个场景——夏君岱扶着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从超市出来。
看到戒指和看到真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内心深处仅存的那点自欺欺人被彻底撕碎。
那个女人的肚子,那么大的肚子,里面有个鲜活的小生命……
南絮似乎又身处绝望的深渊,有人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无法呼吸,无力反抗,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
“救救我!”
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声音在不断叫嚣,压榨她的神经,搅乱她的思绪,消磨她的意志,撕裂她的理智……她头痛欲裂。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人行道上行人匆匆穿过,三三两两。
一个老太太推一把婴儿车,斗篷遮住阳光,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坐在车内,他咬着自己手指,远远对着南絮笑。
她的眼神像是被烫到了,一阵刺痛。忙不迭移开目光。她不敢看那个小孩。
南絮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红灯跳转到绿灯,前面的车流有序离开。她却半晌没动。
直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催促,她这才如梦初醒。
银色小车驶离十字路口,她打了方向盘,然后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南絮从包里翻出手机,给魏医生发了条微信——
南絮:【魏医生,我好像又不好了!】
魏医生回复得很是及时。
魏医生:【你现在在哪儿?如果离得近来一趟诊所。】
南絮不再回复微信了。
她不想去诊所。
这几年她一直沦为情绪的奴隶,被它操控。她积极就医,配合魏医生的治疗,她以为自己已经好全了。殊不知一个女人和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一下子就把她打入了地狱。
她深陷泥淖,无力挣脱。
没人来救她,她只能自救。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太特么糟糕了!
她不想被情绪掌控,失去自我,只能依靠魏医生。
她很怕有一天连魏医生都救不了自己。
南絮使劲儿掐着手臂上的细肉,过度用力,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一道一道鲜明的指甲印,隐隐泛起了红血丝。
可是她一点都察觉不到疼,已然麻木。
南絮眼下这种状况根本没法把车开回去。
她在APP上叫了代驾。
不到十分钟,代驾小哥就到了。
小哥跟南絮确认目的地:“您是去泰禾西苑吗?”
南絮点头,“是的。”
代驾小哥:“泰禾西苑就在前面,五百米不到。”
南絮从主驾上下来,“我喝酒了,开不了。”
小哥替南絮把车开回家。
她一到家脱了鞋,猛灌了一大杯白水下腹。
然后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还是忘不了刚才那一幕。
太清晰了,像是烙印在她脑海里,洗都洗不掉。
不行了,南絮觉得她必须干点什么才好。不然她一定会疯的。
她拿上手机,又出了门。
她去了朵爱酒吧。
她走路去的,只有一两百米。
酒池肉林,声色场所,灯红酒绿,美酒加美女,奢靡放纵。
这一刻只有酒精才可以给她慰藉。
今夜适合买醉。
点完酒,南絮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喝。
她其实很少来酒吧。
她来酒吧全是被夏君岱带起来的。太子爷爱玩,泡吧蹦迪是他的强项。
两人分手以后,她怕伤感,很少去酒吧。
以前心情不好她就叫傅婧娴陪她喝酒。两个姑娘也不去酒吧,就在家里开好多瓶酒,胡乱一通喝。
喝醉了,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成年人的奔溃和绝望往往都发生在晚上。夜幕降临,孤寂如影随形,绝望无处遁形。黑夜将人层层包裹,让人彻底卸下伪装,肆意地醉一场,哭一场。待黑夜散去,白昼来临,我们又不得不重新戴上面具,继续疲于奔命,继续游走在各行各业,同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可是好友刚生完孩子,她不可能叫她来陪自己喝酒。她一个人又在家里待不住,孤独和绝望会彻底吞噬掉她的。她想要到声色场所找点人气。
好像那点人气能够给她温暖。
她不想总是靠魏医生,总是依赖药物。
酒喝了几口,碰到和朋友来酒吧玩的赵坚。
赵坚的朋友热情,邀请南絮一起。
男男女女,七八号人。
都是些刚出校门的孩子,个个都比南絮小,左一口絮姐,又一口絮姐的。嘴也甜,各种夸她漂亮。
见到这些人,南絮烦躁焦灼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喝了不少酒。
她的酒量都是夏君岱一点一点练出来的,喝了这么多,也没见她酔。
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活在今时今刻。
赵坚看出南絮心情不好,伸手拿掉她的酒瓶子,“絮姐,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
南絮赶紧抢回来,冲赵坚嫣然一笑,“我没事。”
赵坚眼看着她又喝了好几杯。
这会儿南絮终于有了醉意。
她拿起包站了起来,含糊道:“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赵坚不放心她,赶紧扶住她,“絮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南絮拍掉他的手,“我没醉,我自己回去,你和你朋友好好玩!”
她不让他送,赵坚哪能真的不管她。酒吧这么乱,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喝了这么多酒,怎么看都危险。
赵坚赶紧跟着她出了酒吧。
南絮身形摇晃,步伐不稳。在酒吧门口,没看准路,被台阶绊了一下,高跟鞋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赵坚眼疾手快从身后扶住她,握住她的两条胳膊。
“谢谢啊!”南絮扶住赵坚的手腕,让自己站稳,孩子气地嘟囔一句:“这台阶害人!”
赵坚觉得她应该是喝醉了。
“赵坚,你别管我了,快进去吧!和你朋友好好玩,难得放松,别浪费了。”南絮冲他直摆手。
她再转身,一头扎进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对不起啊!”她忙不迭退开。
再抬头,望见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深谙的眼底仿佛有星辰大海,波澜壮阔。
她傻兮兮地咧嘴一笑,“夏君岱,你来了啊!”
男人面无表情,神色凛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南絮,你长本事了啊!”
都敢学人到酒吧买醉了!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他把人揽到怀里,架起来就走。
赵坚:“……”
赵坚一下子就慌了,忙追上去,“嗳嗳嗳,你干嘛呢?赶紧把人给我放下!”
夏君岱冷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青涩的男生,认出他是南絮的下属。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
他的记忆力不输南絮,一般见一面,就能记住脸。何况这个男生很特殊,南絮受伤那天,他问什么,他都抢着回答,好像对南絮特别上心。他很难不记住他。
“我的人,我带走,你有意见?”男人一开口就极其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赵坚:“……”
夏君岱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气场冷硬又强大。
在他面前,赵坚这种刚出社会的新人哪里经受得住,顿时底气就消了大半了。
“你你你……你是那个医生!”赵坚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人是惠仁医院的医生。南絮伤到眼睛那天,在急诊就是他接诊的。
“你不能带走絮姐!”男生张开双臂,拦住两人去路,态度坚决。
赵坚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陌生人当着他的面带走南絮。这要是出事了,他怎么跟南絮交代。
夏君岱微微挑眉,懒洋洋地反问:“我偏要带走呢?”
赵坚握拳强硬地说:“那……那我就报警!”
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
南絮缩在夏君岱怀里,自然地搂住他的的脖子,呢喃细语:“夏君岱,有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叫,吵死了,我们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