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吗?不应该呀!上次在南家老宅都已经叙过旧了。
南絮耸耸肩, “谁知道呢!”
南柳跟王中天不熟, 他来律所肯定是找南絮的。
她想起之前妹妹对待王中天的态度当即决定:“我跟你一起去见他。”
南絮心中异样的感觉越发严重, 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南柳说:“姐你等我一会儿, 我回趟办公室。”
南柳:“你快点。”
片刻以后南絮回来了。
“你拿了啥?”
南絮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细细长长的东西, 摇了摇头, “没什么。”
姐妹两个一起去了接待室。
接待室空荡寂静, 窗外细雨飘摇, 雨丝细密紧凑,弥漫天际。整个堰山区笼罩在大片轻薄的雾气中, 朦胧迷离。
深秋天,雨一下, 寒意四起, 无孔不入。
中年男人身穿休闲的针织开衫,发型照旧一丝不苟,正负手站在窗前,身材颀长又挺拔。
清隽的背影,温文儒雅。文化、阅历、建树、地位、名气、颜值、权和钱,一个男人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他都有了。如何不让那些初出茅庐的小胡娘芳心暗许?
王中天在A大的名气,这么多年都没怎么下降。
可是只有南絮才知道这些都是表象。真正的恶魔都是披着完美的人|皮|面具犯罪的。
“王叔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南柳的声音轻快温柔,悦耳动听。
在南柳这里王中天始终是长辈, 该有的礼貌一样都不少。
可南絮就做不到了,她木着一张脸,扯不出一丝笑。
听到南柳的声音,王中天霍然转身,双颊浮现出亲切和蔼的笑容,“你们姐妹俩如今独当一面,创立了自己的律所,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也得过来看看。我不请自来,你们不会怪我唐突吧?”
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瑕疵。
“王叔叔说得哪里话,您能来我和许许高兴都来不及。”南柳捅了捅妹妹的胳膊,“是吧许许?”
“没错。”南絮寡淡地点点头,音色疏离而冷清,丝毫不见热络。
两次南絮的态度都这么冷淡,南柳知道妹妹多半和王中天是生出了嫌隙。
她悄悄和南絮咬耳朵:“好妹妹,怎么说都是你爸的朋友,你好歹做做样子啊!”
一看到王中天南絮就头皮发麻,寒意爬满四肢百骸,胃里直犯恶心。
生理性厌恶,你叫她如何做样子?
南柳浅笑吟吟,“王叔叔喝点什么?我这儿太名贵的茶没有,铁观音和碧螺春倒是有的。”
王中天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过两天就回美国了,临走之前来看看许许。”
南柳面露惊讶,“您才刚回来就要走了?”
王中天:“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学校那边有个课题等着我过去牵头。再不回去,学校该催了。”
南柳给王中天泡了杯热茶。透明的玻璃杯,几片青绿色的叶子在水中漂浮,快速将茶水给染绿了。
泡完茶,南柳适时说:“那王叔叔您和许许先聊。”
她先行离开了,体贴地带上了接待室的门。
“许许,你长大了。”比起五年前,南絮越发明艳动人,多了成熟女人该有的妩媚和婉约。
在王中天眼里,南絮一直是最美好的。他看着她长大,长成了他所期待的样子,亭亭玉立,温婉可人,美得不可方物。乖巧,自律,勤奋,上进,是他最有天赋的学生。
她值得他人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试问这么美好的女孩,谁不想拥有?
“我一直都说你有天赋,你果然就没让我失望。”
年纪轻轻就创立了自己的律所,并且能够在青陵各大律所的厮杀搏斗中争得一席之位。南絮的优秀从来都是掩盖不住的。
一样的年纪,同一个学校,同样学法,比起南絮,詹雨霏的资质就平庸多了。南絮只有一个,谁都无法取代。
那些阴暗的、疯狂的、罪恶的念头,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望与幻想,皆是源于对美的向往和追求。所以在这点上,他没有错。谁都不可以以此来怪罪他,来审判他。
“看到这些薄荷了吗?”
这是南絮的第一句话。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到窗前。
窗台处一整排葱绿盎然的薄荷,细细小小的叶子,叶片脉络清晰,根根鲜明。
冷风破窗而入,强势地带进无数稀疏的雨丝,落在薄荷澄绿的叶片上方,光泽莹润,近乎透明。
这是生命该有的样子,生机、蓊郁、健康、向上。
王中天顺着南絮的目光看过去,眼神猛地一缩,面色微变,赶紧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从踏进双南律所开始,他就注意到律所四处都摆放着一盆盆薄荷,像是一排排哨兵在严阵以待,威风凛凛。
这些薄荷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双眼睛在凝视着他,让他无处遁形。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才这么喜欢养薄荷。
南絮没看王中天,只静静地注视着那几盆薄荷,不紧不慢地说:“雨菲生前最喜欢养薄荷。她走了以后,我就继承了她的喜好,替她养了很多薄荷。看到它们,我就好像看到了雨菲,她好像一直都没离开。”
王中天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两步,神色异样。
“你怎么还敢回来?是雨霏入你的梦了吧?她说了什么了?”
王中天梗起脖子,语气生硬,“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吗?”
“当年我就说过,你一旦回国,我就会将那份录音交给警方。你居然还敢回来?还敢去见雨菲?”
“南絮,我这次回来以为你好歹会有点长进,没想到还和当年一样天真。光凭一份录音,你觉得你就能审判我?我跟詹雨霏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
“许许,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不愿意,有人在逼我……”那个遥远的女声,那个最绝望的声音,它一直在南絮的脑海里徘徊。
怎么可能会是你情我愿?!雨菲一点都不愿意,她不愿意!
“你敢把那份录音公之于众吗?你敢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吗?南絮,你不敢!你当年就没把那份录音交给警方,而是选择拿着那份录音来见我,逼我出国。现在你更不敢!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还敢翻旧账吗?”
“南絮,想想常遇。你的希望破灭了,难道你想让常遇步你的后尘,再度破灭一次?常遇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华辰的高伙,声名在外,你想毁掉他的人生吗?就算你能豁得出去,可詹雨霏同意吗?”王中天捏住了南絮的软肋,“再想想詹雨霏的父母,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太好,他们要是知道真相,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看看这个老男人多会审踱人心,他料准了她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雨菲最在乎的就是父母和常遇。雨菲已然走了,这是事实,南絮不想让活着的人再痛一次。那样的痛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了。
“何况詹雨霏自杀一直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你知道的我看中的一直是你,她只是意外。”王中天似乎还觉得不够,还要往南絮胸口扎刀子,一刀刀下去,扎得很深很深,他一定要让她鲜血淋漓。
“王中天,你真让我恶心!”南絮怒不可遏,直接将桌上的水杯甩到地上。杯子支离破碎,茶水在光洁的地板上流了一地,茶叶四散。
她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红血丝快速渗出,触目惊心。
父亲的挚交好友,她从小叫到大的“王叔叔”,她最敬重的长辈,她在他的引导感染下去学了法,当了律师。
“学法,识法,懂法,普法,实现法。”
这是她进入法学院上的第一堂课,他告诉她的。
这句话她一直铭记于心,从不敢忘,并且付诸实践。
这是她学法的初心。
她满怀热情踏入这个领域,她奉为圭臬的至理名言,她最为敬重的老师和长辈,这样一个人居然对自己一直都存有非分之想。
他渴望得到她,从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开始有意识地接近、试探、肢体接触,然后诱骗、指引、带领……
她并非全然无感,只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以前总觉得奇怪。
然后她长大了。一切都戛然而止。这些都没有了。他还是亲切和蔼的王叔叔,是温文尔雅的王老师,是她尊敬的长辈。
再后来她考进A大,成为了他的学生。
四年大学,他不曾有过任何越矩的行为,他们始终都维持着师生,长辈和小辈之间该有的距离和礼数。
她无忧无虑地读书,开开心心地谈恋爱,一切好像都非常完美。
终于在她上交了论文三稿时,他沉不住气了。论文定稿,紧接着就是答辩,然后就会举行毕业典礼,她很快就要毕业了,会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他的掌控。一旦离校,他就再也留不住她了。
也没有真正的强迫,他采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沉睡。
他迫切渴望得到她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都是好的,所以不惜铤而走险。
然而阴差阳错的,毁了另外一个女孩的一生。
詹雨霏自杀后,南絮甚至不曾把这一切跟王中天联系起来。她总是这样后知后觉。
直到她收到了雨菲的那封邮件,听了那段录音……几乎是一瞬间,理想破灭,信仰轰然坍塌,过往被彻底否定,他亲手毁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然后噩梦就此开始……
她回忆起往昔,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一直都在蛰伏,他在伺机而动,只为有一天能够找到一个最完美、最合适的时机,真正拥有她一次。
这么多年南絮但凡只要想起这些她都觉得恶心,心里发麻,毛骨茸然,然后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一遍又一遍洗手。
“你不配提雨菲的名字!你不配!”南絮终于彻底爆发了,歇斯底里,不再克制,不再忍让。她将桌上的笔筒掀翻,数支签字笔一齐撞向墙壁,笔帽被甩飞,一瞬间抛了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请把心疼絮絮子打在公屏上,谢谢!
第62章
第62坏
南絮砸了水杯和笔筒, 声响巨大,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忙跑过来,隔着一扇虚掩的门,面露猜疑, “南律师, 出什么事了?”
“没事, 继续工作, 不用管我!”南絮转身反锁了接待室的门, 动作干脆。
“既然这么恨我, 为什么不把那份录音交给警方?交给他们, 让法律来审判我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 一定知道我会被判多少年。去啊, 去揭发我, 替詹雨霏报仇,南絮你还在犹豫什么?”此刻中年男人脸上的猖狂和无耻表现到了极致, 一双怨恨恶毒的眼睛犹如恶魔。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恐怖的从来都不是鬼神, 而是人性。
王中天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在刺激南絮。他每提起雨菲一次,她就痛苦绝望一次。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雨菲死后的样子,阴暗的一间卧室,门窗被锁死,窗帘紧密,密不透风,甚至照不进一丝光。煤气罐的阀门开着,满屋子都是浓郁的煤气的味道。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侧躺着斑斑, 一人一猫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在此之前,雨菲一直置身深渊,无法原谅那个伤痕累累的自我,更无力解脱。她不是没有寻求过救赎,可惜没人可以真正拯救她。她只能自救,所以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和内心深处的那个自我和解,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南絮知道她离开的那刻一定是释然的。
这个善良的姑娘在生命的尽头依然还惦记着她,录了那段录音,提醒她要小心提防王中天。
可是她却浑然不察,任由雨菲就这么走了。如果她能重视,能一早就发现这些,雨菲是不是就能好好的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你而死。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罪魁祸首。
都是因为王中天,是这个恶魔毁了雨菲,他真该死!
如果没有王中天,雨菲就不会死,她现在肯定都还活得好好的,她会得到一份好的工作,拥有美好的爱情,和自己喜欢的人携手余生。
一想到这里南絮的情绪就奔溃了到了极点。
南絮的眼睛被仇恨的火焰烧红,一片猩红的火网。这是一个人愤怒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
她面色狠厉,快速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签字笔,一手揪住王中天的衬衫衣领,一手将尖细锋利的笔尖抵住他的脖子,怒目圆睁,“王中天你给我去死,我要你死!!”
同归于尽,做这件她肖想了无数遍的事情,手刃仇敌,替雨菲报仇。让所有的原罪都在今天结束,让离开的人瞑目,让留下的人释然,不再有恨,也不再有绝望。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回到最初的样子。
这是她欠雨菲的,当年因为雨菲的遗言,也因为自己的怯懦,她没能将那份录音交出去。让王中天又苟活了五年。然后她度过了五年非人的日子,愧疚、痛苦、绝望、歇斯底里,每时每刻都想结束自己。
他这样的恶魔早该死了。当年她就说过,他要是胆敢回国,她就一定会让他死。
“动手吧!”王中天背靠墙壁而站,不躲也不避,静静闭上眼睛。好像想以此寻求一个真正的解脱。能够死在南絮手里他也认了。
南絮紧咬后槽牙,连声音都变了,尖细嘶哑,“我要跟你同归于尽,这件事我设想了不下一百遍了!”
“来啊!往这儿来,用力捅!”王中天握住南絮的右手,将笔尖往脖子上直戳,笔尖刺破他的皮肤,点点血丝渗出来。
南絮一张脸涨得通红,握笔的右手却一直在颤抖,几次用力,几次刺破,却始终下不了狠手。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她辜负了她和雨菲从小到大的情谊,她连替好友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律所的同事意识到不对劲儿,赶忙去办公室找来了南柳。
南柳匆匆跑出来,神色紧张,站在外面焦急地敲门“许许,你怎么了?快开门!”
助理薛晚晚也是急得不行,狂拍门,“絮姐,你别吓我啊?你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