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动物不像人,它们会随处大小便, 橘子吃得少拉得少,但红尾却刚刚相反,一言不合就甩甩尾巴,“噗噗”地几下,在稻草上拉出一坨臭烘烘的便溺。
拉完后,满屋子都是它的味道。
每次这个时候,绕是再喜爱它的程年都忍不住嫌弃,捏着鼻子往稻草和便溺上洒草木灰,等水分完全吸收了,再把这些脏脏的东西扫出去。
至于解决这个问题,作为人类的他们更不好受,只能想点法子将就将就吧。
除此之外,也因为能抱着这俩暖融融的伙伴,他们得以熬过这难捱的寒日。
这样紧绷的生活连续持续了近十日,原初贝和程年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白茫茫的雪,身上也冻麻木了,铲雪敲冰时像上了发条的机械,连晚上睡觉都感觉还在工作。
第十日后,雪停了,久违的煦日出来了。
程年刚守完夜,眼里充斥红血丝,胡子拉碴,与原初贝交接完后倒头就睡着了。
原初贝顶着鸡窝头麻木地起床,穿好衣服后,习惯性地拿起木铲,推开木门,外面好像按下了暂停键,浓云尽散天空透出湛蓝色,微光映在白雪上仿佛嵌了一层五彩的虹光。
“啪”地一声——
是木铲滑落在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克制而压抑的哭声。
原初贝呆呆地站在门口,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团团热气从五脏六肺升起来,她捂住嘴小声抽泣,情绪却像泄了闸的洪水怎么都关不住了。
她跌坐在雪地上,终于,“哇”地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程年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忙起身跑到门口,看见原初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圆脸冻得通红,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得不得了,他的心也像针扎一样难受。
往外看了一圈后,瞬间明了原初贝的情绪崩溃的缘由,上前把她揽到怀里。
原初贝感觉自己被搂住了,程年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她抽抽噎噎,组织了半天语言,喉咙里像被堵住了般,怎么都吐不出一句连续的话,她说——
“...停..停....”“雪...停...”
看着原初贝落泪,程年也跟着伤心,手抚在她的脊背上,一下轻一下重地轻拍。
从前都是她安慰他,给予阳光和力量,现在终于轮到安抚她时,才知道,他真的舍不得让她有一丁点难过。
由着原初贝哭累了,程年把她抱回木床上,盖上被子,柔声安抚,“歇会吧,再歇会。”
他坐在旁边紧紧地看着她,看见她的眼睛肿成核桃,睡着时眉头都在紧拧,不时梦呓“铲雪”。
看着看着,程年的眼眶也泛起红,他看了好久,怎么都看不够。
突然明白了,那些悸动、喜悦、和心疼的情绪从何而来。
原初贝做了一场很长很美的梦,她梦到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地坐在爷爷的肩上,她离蓝天好近,可以听见山谷的风声鸟鸣,还有爷爷慈祥的笑声。
梦里的爷爷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长大,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赚到大钱,然后把爷爷接到城里生活。
爷爷去世的时候,走的很安详,走前一直对她念叨着:“乖宝贝呀,别怕,爷爷就算离开了,也会在天上保佑着你的,你千万别怕啊。”
原初贝哭着哭着就醒了,枕头湿了一大片。
....原来,是梦啊。
这样美好的期许若是真的该有多好,原初贝心里一片怅然,她又闭上眼,一点一点的回忆着梦里的所有细节,企图将它们全部烙印在心里。
过了会,原初贝把眼泪擦干,起身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草帘拉开一条缝,幽幽的黄色火光忽明忽暗,她听见程年说话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他在对红尾它们说话。
“红尾橘子啊,我们挺过暴风雪了耶。以后呢,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的活下来,战胜所有困难,过得越来越好,你们说怎么样?”
原初贝转过身,靠在木墙上,听到一家人那三个字后,用衣服袖子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曾经的她形如孤魂,在哪里都是多余,比谁都渴望能有个家。
现在,她真的有家了,有家人了。
原初贝擦干眼泪,长呼一口气,等情绪平静后,拉开草帘走出去,微笑地对程年说:“饿了吗?今天我们来吃顿好的。”
程年看着突然出现的原初贝,耳边仿佛听到烟花绽放的声音,脸颊暗红,不自在地挪开眼,忸怩地应了句“嗯”。
把泡的发白的冬笋拿出来,改刀切片,挑了块肥肉相间的咸肉,切薄片,野葱和干辣椒切断,热油下锅爆炒咸肉,将其的油脂和鲜味炒得淋漓尽致的时,放入冬笋片,飞快翻炒,让它充分吸收喷薄而出的咸香味,如果能加一勺酱油,那这道菜将会更加完美。
这份遗憾,就留到夏天来满足吧。
最后放上小半勺热水,煨煮,汁水收干时,起锅装盘。
竹笋片上裹上淡黄色的油脂,呈现出晶晶亮亮的光泽。这些咸肉比起之前更加入味了,日夜挂在灶台上被烟熏,表皮都分泌出透明的油珠,直接闷在饭上都会格外好吃下饭,更何况与新鲜的竹笋结合呢~
冬笋与春笋口味有些微差别,冬笋埋在雪地里数月,肉质养得十分醇厚,柔软脆嫩,非常适合与腊肉爆炒。而一般春笋刚冒头就会被人发现,新鲜的笋吃到嘴里,会有微微粗糙感,带着春天的青涩感,更适合加入到咸香浓郁的肉汤里进行煨煮。
研磨细腻的葛根粉加入鸟蛋和榛蘑丁,搅拌充分后,倒入油锅,蛋饼热煎边缘处鼓起大泡泡时,摊饼换面,起锅趁热卷起来,切成扁扁的圆柱状,撒上几粒绿色野葱叶的点缀。
最后是石锅里正在煨煮的栗子小米粥,掺入兑水化开的葛根粉和咸肉碎,粥立马变得更加爽滑。
二人好久没吃上一顿热饭了,唇齿在柔软和脆嫩之间来回游走,胃里和心灵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吃完饭后,太阳刚下山不久,遥远的天际还燃烧着一片橙色晚霞,山林也被染成红色,须臾之间,由橘红色变成绯红,又转为浅红,最后,霞光像缥缈的薄纱全都消失了。
高而远的天空上,挂上一颗明亮的启明星,紧接着,深蓝色的幕布上的星星都闪烁起来了。
原初贝和程年坐在院子口,看着这一幕接一幕的美景,心情宁静而淡然,这难得的闲适让他们的心情变得格外美好愉悦。
次日太阳爬上山头了,他们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小小放纵后,又要进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了。
花了好几天的时候,他们才把暴风雪留下的痕迹处理完,生活又恢复到忙碌而平静的状态。
原初贝取完水后,把水桶放在门口,又去角落里的脏衣服拿出来,顺便唤程年把草木灰拿出来。
“我们什么时候做肥皂呀?虽然吧,这个草木灰很好用,但是...嘿嘿...”
程年接过原初贝手里的衣服,倒了一勺热水混合后,又一勺一勺地掺入草木灰,等它完全融入后,清水变成淡黄色,再搅拌搅拌,沉淀一会儿后,再把脏衣服丢进去洗洗涮涮。
捞出来晾在麻绳上,等干了后就能变回干净的衣服了。
草木灰可是个好东西,它里面含有碳酸钾,溶于水后产生碱性,能够去油污,还能吸附脏东西,从古至今很多寻常人家会用它当作万物洗涤剂。
在没找到皂角之前,他们也一直使用这个。平时烧火做饭完之后,把燃烧的草木灰收集起来,过细竹筐簸箕筛去杂物,留下细细的草木灰。
洗头发洗澡如果用草木灰,也是这么个流程。
程年其实不太能接受,每次洗澡之前,对着看起来脏脏的草木灰水,他都得犹豫好久。
但这种娇气的想法,他也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后来,情况好转了点,他们找到了皂角树,成熟的皂角捡回家后,晾晒几日后捣烂,放锅里用水蒸煮,最后过滤好的水就能使用了。
但每次熬煮最少要花一两个小时,特别麻烦,而且用皂角水洗的头发总感觉油油的,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他边晒着衣服,边时不时眼巴巴地望着原初贝。
嘿嘿,做肥皂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人也能做,可是,他当然想和原初贝一起做呀!
原初贝乐呵呵一笑,“可以呀,今天晚上先把草木灰泡着吧,把碱水弄出来,咱们明天就做肥皂。”
程年看着原初贝漂亮的眼皮眯成一条缝,面容稚气,却又有奇妙的稳重感,只有眉眼弯弯笑出来时,才能显露出她这个年纪的娇憨之气。
程年的耳朵尖又不争气的红了红,他慌忙避开她的目光,举衣服的手指不自觉的轻颤。
转念又想,她才20岁啊。
....
突然,感觉自己的喜欢之情,多出了几分禽兽的意思。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她啊,一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心就会猛然跳动。
原初贝真的太好了,能干懂事,永远像热烈的阳光,而他的所有成绩和骄傲都被这场天灾毁掉了,现在不过芸芸众生的普通砂砾而已。
哎,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患得患失啊...
以前,他总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爱情是条不归路,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然后被伤害、被辜负。
他冷眼旁观,心里笑他们痴傻愚笨。
但现在,他甘愿做个傻子啊~~~~
第19章 . 荠菜 荠菜饺子 / 制作肥皂
晚上, 洗完澡的程年躺在木床上,中间那块木板冷冰冰地抵着他的手臂。
他侧过身,虎视眈眈地盯着木板, 问君能有几多悔, 两行清泪向下流。
越看越心塞,心中土拨鼠不停地尖叫着——
啊啊啊,真是碍事的东西!!!!但是!这是他亲手装上去的啊!!
忽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发芽,覆在木板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心跳又乱了,笑意在他脸上疯狂滋长。
脑袋混沌两秒,清醒过来,手掌放松,他叹息一声,忍不住懊恼地喃喃低语, “...程年啊, 程年啊, 你是不是疯了...”
真的是魔怔了, 刚刚,鬼使神差地, 他想直接把这个板子摁下去...
就真的很想, 一睁眼就能见到她啊~
客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原初贝正在洗澡, 过了好一会儿,扣好最后一颗钮扣,她把长到齐腰的湿发捋到身后,开门把脏水泼到外面。
擦了会头发后, 她拿着蜡烛回到卧室。
一听到动静,程年下意识地把额间的碎发捋顺,又左瞧右瞧确认衣服是否凌乱,换了无数个姿势后,终于,原初贝进来了。
他抬头看过去,原初贝的湿发散在身后,领口黑色毛衣微微敞开,愈发显得她露出那一小截脖子雪白雪白的,粉嘟嘟的唇轻轻抿着,像极了待人采撷的甜蜜拓果。
程年的心痒痒的,就很想凑过去,尝尝那粒红润的甜果子。
程年的眼神直勾勾的,原初贝感觉心都被他看乱了,一股热气冲从脚底蹿上脸庞。
她连忙吹灭蜡烛,瞬间,房间陷入黑暗,陷入安静,只能听到绵而长的呼吸声,还有心跳的动静。
原初贝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床,慢吞吞地钻进被褥,正准备翻身时,手不小心搭在了木板上,上面还有只温热修长的手。
“呀—”她忙缩回手,大气不敢喘,“抱歉。”
“没事没事。”,程年屏着呼吸,心里头在窃喜,差点没笑出声。
失去视线时,身体触觉会变得格外清晰,刚刚轻碰的那一下,他立刻感受到了原初贝温热的手掌心,还带着薄茧的粗糙,手背顿时一麻。
第二天,房子溜入微光。
暴风雪前挖的荠菜已经吃完了,今天特地又挖了一些。
隆冬里的一丝绿叶菜着实太珍贵了,就算要翻山越岭,他们都甘之如饴。
荠菜喜冷湿润的气候,春秋长势最为旺盛,冬天相对来说会少点,细心找也能在雪地里挖到一些,味道没有春天刚发芽的清嫩,掐一点被冬霜打过的紫褐色叶子,吃着有点厚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已经找过几次了,他们这次行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心情也更加放松了。
轻车熟路地刨开积雪,找到藏在缝隙里的荠菜,用小木铲轻轻往土地上一挖,就能连根带土的收获一簇。
早上原初贝起床画正字时,粗略估算日子,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一月底了,应该到过年的日子了。
自从灾后,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哪里还记得什么节气,好在食物总能轻而易举地唤醒记忆,荠菜的味道一钻入口腔,立马就想起了冬至吃荠菜饺子的滋味。
人的生活啊,在跌入谷底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喝一碗热汤吃一份最爱的美食。
在不知不觉中错过冬至,但不要紧,今天荠菜大丰收,那就来补足这份遗憾吧!
原初贝带着半筐荠菜钻进木屋,打算用小米粉和橡子粉来揉面擀皮。
先是在两碗面粉里加热水搅拌伴匀,程年接手小米面粉团,等面团渐渐变凉后,洗净手开始揉面团,揉到表面光滑,碗里不留余粉就行了。小米粉揉出来跟普通面粉差不多细腻,橡子粉就不行,颜色微褐,颗粒看着有点粗糙,但也不妨碍口感。
荠菜过了道热水了,去除苦涩滋味,切碎放碗里,炒几颗鸟蛋搅拌成碎末后,掺入荠菜里,放盐和胡麻油调味。
原初贝让程年又掰了颗冬笋,跟泡好的榛蘑一起切丁,再加些咸肉丁一起炒。
两种不同口味的馅料均调匀拌好后,这时,面团也醒的差不多了,这步依旧交给程年,他的力气大,可以把面团揉得更柔和,搓成长条后,切小剂子,压扁,擀成薄皮,准备开始包馅儿了。
到这一步,程年都勉强能跟上节奏,直到正式开始包饺子了,他的眼睛、大脑和手都乱了。
眼睁睁地看着原初贝,手心里放着一片饺子皮,用筷子挑起馅,捏了几下,虎口一压就成了完美饺子状。
他边看边学,认认真真包,但包出来饺子模样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
原初贝被他包的饺子逗得哈哈笑,放下手里的饺子皮,倾身,抬手握着程年手里的饺子皮,做示范,“就这样,你一捏褶子皮就出来了,再继续捏....”
程年脑子混混沌沌,被触碰到的肌肤在发麻,鼻子也充斥着原初贝身上好闻的松香味。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手心的饺子皮身上,但下一秒意识又神游到原初贝肉嘟嘟的脸颊上,看起来比那白白胖胖的饺子,更加可口。